“果然在下麵。”炎熠一陣冷笑,雖然下麵很暗,但他依舊看出一個東西附在托盤的底部。炎熠定睛一看,又不免一愣,看這東西的輪廓很像一個孩童的身型,正匍匐著四肢緊緊趴在托盤的底麵。仿佛感受到一邊的注視,那東西緩緩轉過頭,一雙紅通通的雙眼在暗處格外顯眼。炎熠麻著膽子,伸手往前一抓,一下就抓到了那東西的後肢,觸感並不像人類皮膚那般乾燥且溫暖,而是冰冷且濕滑的。炎熠猛地一拽,那東西瞬間就被拖了出來。炎熠這才看清楚,這是一種他從未見過的通體綠色的青蛙,四肢很修長,軀乾卻很短,遠看就像個孩童的輪廓。此時,這蛙類被炎熠倒提在手裡,正發出“哈哈,哈哈”的叫聲。“你手上是什麼玩意?”程陽也注意到了炎熠手上的活物。“這就是你口中的幽靈,也是造成天平失衡的元凶。”炎熠把它提高了點,繼續說道,“對了,你所聽到的詭異笑聲也是這種青蛙發出的。”“青蛙?蛤蟆?你說這蛤蟆會笑?”程陽不由得問道。“不是會笑。”炎熠解釋道,“我想這種哈哈聲應該就是它的叫聲,普通的蛙類叫起來都是呱呱的,而它的叫聲聽上去卻和人類的笑聲一般。這就像娃娃魚,叫起來和小孩子的哭聲一樣。你聽,它現在被我提在手裡,一直在發出哈哈的叫聲。”程陽憤憤地叫了起來,“敢情我是被幾隻蛤蟆嚇得半死。”炎熠笑了笑,沒有說話,掏出匕首,準備把它結果了丟掉。青蛙通紅的眼睛滴溜溜地轉著,忽然身子猛地一蜷,蛙口對著炎熠抓取的位置就吐出了一嘴唾液。炎熠趕忙將手一縮,青蛙應聲跳入水裡。天平又一次平衡,炎熠抬起頭,看著上方的鐵鏈,剛才青蛙的唾液噴射到了連接托盤的鏈子。那鏈子正冒著一陣白煙,仿佛沾住了強酸類物質般,被腐蝕得“滋滋”作響。“我們這下惹到大麻煩了。”炎熠皺著眉頭說道,“這青蛙的唾液帶有腐蝕性,就連這鐵質的天平都被它融化了。”“你的意思就是說,要是這些蛤蟆看我們不爽,對我們吐口水,那我們就死定了?”程陽在對麵說道。“是的。”炎熠點點頭。“那怎麼辦,就任由它們吸在托盤下麵,那天花板遲早降下來把我們壓成肉餅。”忽然又是一頓,“誒?地牢這麼大,為什麼它們專門擠在托盤下麵,不去彆的地方啊?”程陽的問話倒是給炎熠提了個醒,“是啊,為什麼它們都隻擠在托盤下麵,難道下麵設了機關?”炎熠這樣想著,就重新將身子探到下麵。托盤底麵挺平整的,黑漆漆的也看不清,炎熠伸出手對著上麵一扒拉,手上頓時抓著一堆粘粘的東西。縮回手一看,手上儘是白色的黏液,還夾雜著許多半透明的丸子一樣的東西。“真惡心。”炎熠趕忙將手甩乾淨,一邊說道,“我現在知道為什麼了,它們在托盤底下產卵呢。”“啊!”程陽也是大叫一聲。“應該是這牆麵太光滑,它們爬不上去,隻有全部攀到托盤底麵。”“那我們現在還有活路麼?讓青蛙粘在盤底吧,天花板就會壓下來;去驅趕青蛙吧,就會被它們用唾沫噴死,豈不是這次我們必死無疑了?”程陽沮喪又無奈地說道。炎熠站起身,歎了口氣,“是有點難辦啊。”重新看了看四周的牆壁。忽然“哈哈,哈哈”,青蛙的叫聲變得頻繁了起來,炎熠一轉頭,不禁嚇了一跳,隻見那些青蛙全都浮了上來,正“哈哈”地叫著,地牢裡一雙雙紅色的眼睛突在水麵上,全部麵朝炎熠和程陽的方向。“它們怎麼叫得這麼密集?”程陽躺在托盤上,看不到水麵的情況。“我不知道。”炎熠也愣在了原地,“但我終於知道這個地牢裡到底有多少隻青蛙了。”“你怎麼了,聲音聽上去怪怪的。”程陽感到炎熠的聲音有些顫抖,依舊不明就裡。話音剛落,水裡那些紅色的眼睛就忽然躍起,對著天平就衝了過來。“啊!”炎熠大叫,就看到數十隻青蛙淩空對著自己張開大嘴,射出白色的唾沫。炎熠猛地將身子一低,再回頭一看,牆上被唾液噴到的地方都騰起了一股青煙。炎熠心裡一沉,“糟了,程陽的身體還不能動。”猛地站起,大叫道,“程陽,你要不要緊?”“要什麼緊?”程陽一臉呆萌,“我挺好的啊。”“啊?”炎熠也是一愣,再一看,這才發現所有的青蛙都在攻擊他這邊的托盤,程陽那邊一隻都沒有。“怎麼全都攻擊我這邊啊!”炎熠氣得大叫。“攻擊?”程陽吃力地抬起頭,看到炎熠在另一邊上躥下跳地躲避著青蛙噴射而來的唾液。“你是不是得罪它們了?剛剛你去抓取彆人的卵,有沒有原路放回啊?”“放什麼放。”炎熠衣服的一角已經沾到唾液被腐蝕起來,“那麼惡心的東西,誰會把它原路放回?我早把它甩乾淨了。”說話間,炎熠忽覺手臂一陣疼痛,一看,原來是唾液腐蝕掉衣物沾在皮膚上。炎熠往上一跳,攀住鐵鏈,騎到上麵的杠杆上,又看到旁邊的人像畫,“反正掛這兒也沒什麼用,就給我當擋箭牌使吧。”說著就去扒嵌在牆上的油畫。畫在牆上還是嵌得很緊的,炎熠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它摳下來。剛拿下就不由一陣驚呼,“難怪要在這兒掛一幅畫,原來是為了擋住這個啊。”“這,這是水管!”程陽在下麵叫著,由於油畫在天平的上方,他也能看得一清二楚。“我說這一個地下室哪來這麼多水,原來都是這些水管抽進來的。”炎熠說道。“那找到開關,豈不是就能把水抽走了?”程陽接話。“說不定還能把那些該死的青蛙也給一並帶走。”說完炎熠就把手中的油畫往下一丟,正好砸在幾隻躍起的青蛙頭上。炎熠在杠杆上立起身,摸索著靠在牆邊,研究起水管的回路走向。“那兒,那裡有個紅色的圓形把手,就在你右上方。”程陽忽然叫道。炎熠抬頭一看,右邊果然有個類似開關一樣的東西,他小心地向前移動,忽然腳脖子又是一陣痛楚,炎熠身子一顫,應該又是被唾液擊中。慢慢移到右邊,此時天平已有稍稍傾斜,壁頂又開始下移,炎熠管不了那麼多,抓著把手一扭。“嘩”的一聲,地牢中間忽然噴出一根一米多高的水柱,水裡的青蛙都被水柱衝得四下逃散。“你這是扭反了方向吧。”程陽大喊。反應過來的炎熠忙把把手再一次往反方向扭去,水柱瞬間就回落了下去,同時原地還出現了一個漩渦。水裡的青蛙打著轉,隨著水流一起流進了地牢底部的大洞。“太好了!”炎熠露出欣慰的笑容。而就在這時,頂部忽然傳來異響,一塊磚牆忽然被卸了下來,光線從外麵射了進來,接著是米開的聲音,“炎熠,程陽,你們在裡麵麼?”兩人一聽來人的聲音,頓時興奮異常,“米開!”海巫家的偏廳,米開看著正在包紮的炎熠說:“我們在整個屋子都找不到你們,原來那底下還有一層,要不是忽然聽到水流的動靜,說什麼也不會去翻下麵。”炎熠笑了笑,“總算熬到你們來。”忽然話鋒一轉問道,“計劃成功了麼?海巫……”“海巫已經見上帝去了。”尤娜架著腳,坐在一邊的沙發上。“那這棟房子裡的衛兵呢?”炎熠繼續問。“全部都被乾掉了。”尤娜繼續答腔。炎熠一驚,“那明天這裡被彆人發現怎麼辦?”“放心。”米開拍拍炎熠的肩,“在明天太陽升起之前,這裡所有的人都會變成我的人,不會被發現的。”之後又停頓了下,“但還是有失算的地方,本以為殺了海巫就能救出我姐姐,結果那晚我們打草驚蛇,姐姐她已經被轉移進了皇宮,隻有在祭祀當天,由海巫親自去接才能出來。”“那怎麼辦?”炎熠看著米開。“有辦法。”尤娜打了個響指,其餘兩人同時看向她,“其實開始我也沒轍,直到我看到了他。”說著用手指了指正躺在躺椅上的程陽。尤娜已經喂程陽吃過解藥,他身上的麻痹感很快就會被解除。尤娜繼續說道:“開始我看到這一頭的紅發也嚇了一跳,還以為他是海巫的後裔,直到米開一再確認你們來自其他地方,這家夥的發色實屬天生,我才沒一刀結果了他。這一頭紅發也彆浪費了,帶上個麵具,穿上件袍子,不就是海巫了麼?“祭祀當天,讓他假扮海巫去接神女,然後中途偏離跑道,駛向彆的地方,再弄出些小意外,讓他和神女一起因為意外而消失,不就行了。”米開和炎熠皆一愣,“這個聽上去好像,可以試試。”程陽從躺椅上起身,他身上麻痹的感覺已經好了很多,很快就發現了身邊的尤娜。他理了理衣領,走到尤娜的身邊,捧起她的一縷黑發放到鼻下嗅了嗅,“噢,美麗的小姐,感謝你救我一命,彆說讓我假扮海巫,就算讓我假扮成你的仆人我都願意。”尤娜挑了挑眉,戲謔地看著程陽。炎熠一遮麵,無語地搖了搖頭,“這家夥看到美女,腦子又抽了。”“請問你晚上願意和我共進晚餐麼?”程陽繼續裝著情聖。尤娜翻身而起,立即擁到程陽跟前,雙眼迷離,微微一笑,“我非常願意和你一起吃晚餐,就怕你不敢來。”說完張開口,吐出蛇信一樣的舌頭在程陽臉上舔了一口。“尤娜會吃人的。”炎熠的話傳入了程陽耳裡。“什麼?吃人!”程陽驚異地看著眼前嫵媚的女人,忙向後一跳,跳到了半米開外。“切。”尤娜白了程陽一眼。“好了,彆鬨了。”米開出來打圓場,從身後拿出一張紙,“我們的人在搜房子的時候找到一張紙,上麵記錄著海巫這幾天的行程清單。程陽這幾天扮成海巫就住在這棟房子裡,白天就按照清單去完成這些事宜,免得外人起疑。“我看了一下,很簡單,都是些巡視城鎮之類的事情,完成起來應該也不會太難。等到了祭祀那一天,就如尤娜所說,我們在中途製造一些意外,讓神女和假扮的海巫永遠消失掉。”“喂,你們是不是忘了什麼事情啊?”尤娜忽然發聲,“海巫的權利不是很大麼,發一道指令,把我身上那些莫須有的罪名給去了,我再也不想東躲西藏地生活了。”“你想成為官員麼?”米開轉向尤娜。尤娜擺擺手,看向窗外,“以前我想當官,但現在改變主意了,隻想要自由。等這件事一完結,我就離開這裡。”對於尤娜的決定,米開沒有乾涉。祭祀的時間在四天之後,這幾天程陽就假扮成海巫住了下來,而炎熠則扮成海巫身邊的士兵。白天兩人就按照清單記錄的內容去巡視城鎮,在外人看來,海巫大人隻是行為變得稍稍有點奇怪以外,並沒有其他的改變。一天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夜間,卸下麵具的程陽到處找炎熠,隨處一瞥,這才發現他一個人坐在花園喝著悶酒。“怎麼了?”程陽也一屁股坐到長椅上。“我在想,三天後當我們把神女接出來的時候,是不是就意味著這裡要結束了。”“怎麼,舍不得?”程陽看向炎熠。炎熠笑了笑,“我隻是有些不忍。按原定計劃,我們把神女送去和米開彙合,然後米開帶著他姐姐離開,他一定以為這會是個幸福生活的開始,卻沒料到是這個世界的終結。”說著仰頭把手中的酒一飲而儘,眉頭微微皺起,這種酒是第一次登上米開的船,米開給他喝的,香醇又濃烈。“炎熠。”程陽望向遠方,“我格外珍惜你這個兄弟,你知道為什麼嗎?”炎熠回過頭。“因為隻有你到最後不會像像素一般消失。”炎熠一愣,眸色暗了下去。程陽歎了一口氣,說道:“還記得萊安麼?四神塔裡最後那一場打鬥,她本來可以輕而易舉地殺了我的,但是她每次打傷的部位都不是我身體的要害。後來我暈了過去,再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回到了藍堡。我忽然格外的心虛,因為我覺得我欠一個虛擬人一條命。”炎熠的頭低得更低了,當初那個淚流滿麵在自己麵前苦苦哀求的女孩,又出現在眼前。“我待在Trueworld裡的時間越久,我就越發分不清哪個才是真實的世界。你看就像現在,我們所感受到的,所看的,在內心卻要強迫自己否定它們,告訴自己這一切隻是程序和代碼在作怪,包括這裡的人。”“我們做錯了麼?”炎熠轉頭問程陽。“對錯很重要麼?即使知道我們錯了,我們又能改變什麼?”程陽把頭抬起,看著天上的繁星,“你說,米開知道了真相還會把我們當朋友嗎?”炎熠也抬頭看著星空,“不知道,也許不會了吧。”程陽自嘲地笑了笑,“不管會不會,他最後都會和這個世界一起,“砰”的一聲化為烏有。”他重新站起身,“我們走吧。”“去哪兒?”炎熠也站起身。“去找米開,陪他喝喝酒,醉一醉,當是最微薄的補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