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熠靠在沙發上,隔著玻璃窗,一臉怒氣地看著金屬過道上三三兩兩的行人。外麵的路人偶爾經過,都會被他一副臭臉的凶樣嚇得繞道而走。炎熠用手指不停地輕叩著桌麵,“不耐煩”三個字已經很明顯地印在臉上。他灌了一口眼前的啤酒,翻湧的啤酒味讓他打了個酒嗝。旁邊的waiter眉頭都皺成了一個川字,想不到外表看著挺俊美的一個人,竟表現得如此不雅。縱觀整個咖啡館,人人都在優雅地喝著咖啡,唯獨這一桌,炎熠一個人點了一打啤酒,自顧自地喝著。炎熠低頭看了看手表,裡麵倒映出自己的臉頰。這是一張標準的瓜子臉,黑色的眼睛看不出任何表情,隱隱透露出一股桀驁的氣勢,睫毛如鴉翅般細長,微卷,時不時地垂下遮住那雙漆黑的眸子。鼻子小巧卻高挺,再加上厚薄適中的嘴唇,活脫脫一個男生女相。不過,好在男性荷爾蒙的分泌讓左臉上長出了幾顆痘痘,加上這一米八的身高,使得他還不至於柔美到被人誤會為女生。手表上的時間已經變成了兩點半,他已經在這兒坐了半個小時,約好的人還沒來。隨著最後一口酒灌入腹中,炎熠的耐心徹底被消磨殆儘。起身,付賬,他沒有任何遲疑。炎熠走出咖啡館,徑直朝自己房間所在的那個樓層走去。路邊,電子屏幕投出來真人美女的影像,正在向經過的人們推銷各類物品。一個白色如垃圾桶般的機械秘書,正裝著一大堆文件,在人群的空隙中快速地穿梭。“又是哪個倒黴蛋忘了帶文件。”炎熠笑了笑。“哦,先生,您的發型真是太亂了,讓我來給您打理吧。我的腦中有上千種發型任君選擇,隻要998元,998元您就能擁有像我這樣的一個發型管家。”一個圓形的機器人不知從哪兒冒出來,它左手拿剪,右手拿梳,在炎熠的腦袋上搗鼓著。炎熠揮手一拍,直接厭惡地打掉這種隨處可見的理發機器。大路上,看著眼前那些和擁擠的人潮對等的喧囂機械,炎熠歎了口氣,選擇了旁邊一條僻靜的小路。在炎熠路過拐角後,一道黑影探出了身子。黑影不遠不近地跟著炎熠,在又繞過幾個拐角之後,黑影眼前的目標忽然消失了。從角落裡鑽出後,黑影向四周望了望,炎熠早已不見了蹤影。那人正沮喪著自己跟丟了目標,一轉身,就被人從身後擒住了頸脖。“啊……”高八度的音調傳入耳膜。炎熠心裡一頓,“女的?”心裡的戒備隨之少了幾分,手剛鬆開,就見黑影的連衣帽已經被扯下,漆黑如瀑的長發垂了下來。女人一見禁錮鬆開,邊叫著邊不由分說地拿起一個不知名的罐子,轉身閉著眼睛對著炎熠就噴。噴出來的液體就像清水一般,炎熠抹了一把臉,打掉對方手裡的罐子,把女人一推,“你誰啊,乾什麼跟蹤我?”女人被推得生疼,聽到對方的聲音這才睜眼,發現剛才擒住她的人是炎熠,這才舒了口氣,“嚇死我了,我還以為是流氓。”轉而又支支吾吾地說道,“炎少,我、我叫春華……是你新來的助理。”一聽對方這麼說,炎熠本來熄滅的火焰又燃了起來,大吼道:“原來你就是那個新來的助理,我們約好兩點見麵的,我在咖啡館坐了足足半個小時,你都沒來!你的時間觀念是不是太扭曲了!”春華直立起身子,接受著炎熠的咆哮,戰戰兢兢說道:“對不起,對不起,因為路上實在太堵了。其實後麵我已經到了,但、但是看到你那張黑臉,我又不敢進去了……”看著對方一副既抱歉又驚恐的樣子,炎熠有些無語,三秒鐘的沉默後,他的怒氣轉為了無奈,雙手插進口袋,“你走吧,我要回家了。”說完,推開春華就繼續往前走。“等等。”春華重新追上炎熠,把手擋在炎熠眼前,“安元帥說,我以後會協助你處理平行世界裡各種光怪陸離的任務,叫我和你多熟悉熟悉。”炎熠把她的手拿開,沒有停下的意思,“嗯,見過麵,就算熟悉過了。”春華有些小小的沮喪,沒想到第一次見麵竟如此收場,她的雙手緊緊攥著,立在原地。這時,身後的人竟又重新走了回來。炎熠抓了抓臉說:“呃,你剛噴的是什麼玩意?我怎麼忽然覺得臉上好癢……”“哦,你說那個呀。”春華立馬舉起罐子興衝衝地說道,“是最新的防狼噴霧,噴中的地方會在五分鐘內腫脹不堪,瘙癢難忍,是單身女孩的防身佳……品……”春華的話越說越慢,眼睛也越瞪越大,因為她看到炎熠的臉已經腫得跟個發麵饅頭一樣。“尼缺定,尼布施尚麵派來殺窩的麼?”炎熠的嘴已經腫得像臘腸一樣,連話都講得不清不楚。“啊!對不起,對不起……”春華大驚失色,“我馬上送你去醫院。”晚上,炎熠一個人在房裡喝著悶酒,心情被新來的助理搞得十分糟糕。他站在巨大的落地玻璃前,外麵如蜂窩般的機械裝置閃著紅光,映照進他的眼裡。偶爾有稱職的白色飛行器飛過,檢查是否有入侵者的痕跡。炎熠已經習慣了這幅景象,把手中的啤酒罐捏了捏,隨手一丟,準確無誤地投進了垃圾桶。他打開冰箱,從一排鋁製罐中又拿出一個,拉開拉環,繼續喝著。冰涼的感覺從嘴裡一直蔓延進胃中。炎熠喜歡喝啤酒,準確地說是喜歡喝酒。他喜歡那種略帶醉意的感覺,有點虛幻的味道,就如同他的大部分日常生活,真實和虛擬,傻傻分不清楚。每次從那裡回來,總是需要或多或少的時間,重新去適應這裡的生活,彷佛這裡隻是旅途中的一個加油站,另一個世界才是他的歸宿。門外傳來輕微的叩門聲,“炎少,你好點了麼?”春華帶著十二分的歉意說道。一聽到春華的聲音,炎熠就眉頭一皺,“嗯,沒事了。”他走到沙發上坐下,並沒有開門的意思。門外的人遲疑了一會兒,怯生生地說道,“那你能開一下門麼?”幾秒鐘後,門嘩啦一下就開了,炎熠黑著臉站在門口,吼道,“你到底要乾嘛?”“我已經為上午的事道歉了,你這麼凶乾嘛?是安元帥讓我來和你討論一下明天的任務的。”她說著,掏出一張白紙在炎熠麵前揚了揚。炎熠把紙一抽,瞟了兩眼就往旁邊一丟,繼續叫囂道,“不就是個停車場自殺案,這種小任務我都不知道執行了多少個,有什麼好討論的?”春華的脾氣也上來了,“你到底是不願意討論任務,還是不願看到我啊?”炎熠眉一挑,“哎喲,你看出來了。”春華忍了忍怒氣,語重心長地說道,“炎熠,我在藍堡科學院學習了三年,對各類知識不能說精通,但都略懂,你的任務千奇百怪,我是一定可以幫到你的。”炎熠本來是嗤之以鼻的,但看著眼前女人認真的表情,一個想法忽然鑽進腦子,炎熠轉過身,略帶笑意地看著春華,“你真想幫我?”春華覺得此時炎熠的眼睛格外亮,便認真地點了點頭。炎熠一把把春華拽進房裡,將她的身子抵在門板上,春華疑惑地看著炎熠。他一手插著口袋,一手撐住門板,把春華固定在自己眼前,眼睛眯成一條縫,慢慢靠近春華,“我現在,還差個暖床的。你要幫麼?”春華的臉瞬間就紅到了耳根,一把推開炎熠,“混蛋,不和你討論任務了!明天上午九點,準時傳送,自己看著辦吧。”說完人就奪門而出。汽車正高速行駛在立交橋上,炎熠被傳送進來的時候,正坐在汽車的後座。他伸手捏了捏鼻梁,回憶了一下傳送之前看過的資料,“傳送年代是2010年,場地是停車場,貌似是個商業殺人案。”炎熠搖下車窗,看了看外麵的景色。城市的夜晚是喧囂的,赤色、青色的光被撕裂成各種形狀丟撒在夜幕之中,巨大的霓虹燈廣告更是高頻率閃動著,以令人炫目的方式刷著存在感。車子徑直行駛到一個某高級小區的地下停車場,並停了下來。此時,這裡已經被圍得水泄不通,停車場空地處的一輛黑色奧迪車,已經用圍擋隔離了起來,時不時有人在旁邊維持秩序,車尾處,地上那一大灘殷紅的血跡顯得格外刺眼。“炎熠,你總算來了。”他剛下車,一個看上去30出頭、長滿絡腮胡的警服男就圍了上來。炎熠稍稍有些驚訝,但情緒很快就收斂了起來,朝絡腮胡點了下頭,就算是打了招呼。接著,他從褲子口袋摸出一顆糖,熟練地撕開包裝紙,放入嘴中。後麵站著幾個年輕的警察,像是實習生,他們聽到絡腮胡急切的話語,看到炎熠近乎裝B的行為,竟然竊竊私語,有的甚至發出輕蔑的笑聲。“你們很閒麼?滾去維持秩序!”絡腮胡對著那幾個警員就是一頓吼叫,轉過身對著炎熠卻也還是客氣的。“這習慣還沒改呢?”絡腮胡說道。“你指……這個?”炎熠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嘴。絡腮胡一笑,算是默認炎熠所指。“啊,沒有啤酒,就隻有用糖解解饞了,不然沒辦法集中精神。”他一邊說一邊接過絡腮胡遞過來的塑膠手套,用力吸吮了一下口裡的糖,問道,“案情經過是怎樣?”一看炎熠準備分析案情,絡腮胡也立馬換上了嚴肅的表情,“被害人叫於傲,是某集團的臨時總裁。根據停車場的攝像頭顯示,於傲駕駛這輛牌照為贛A6688的黑色奧迪,於22點駛入停車場內。“3分鐘後,於傲從駕駛位下來,走向後備箱翻找東西,但忽然人就變得癲狂,手舞足蹈,最後抓起後備箱中的匕首,朝自己身上插去。最後失血過多,導致身亡。”“自殺?有目擊者麼?”炎熠聽著絡腮胡的敘述,邊理了理手上的塑膠手套邊問道。雖然因為工作的原因經常戴那手套,但他還是對這種粘膩的感覺有抵觸。“沒有,當時崗亭正在換班,不過由於停車場都布有攝像頭,所以於傲的整個自殺過程,以及他在停車場的行車軌跡,都被攝了下來。”“攝像頭……”炎熠挑了挑眉,“那關於被害人,還有其他什麼線索麼?”炎熠抬頭邊觀察房頂上的攝像頭,一邊問道。“嗯,這個於傲還有個妹妹,叫於微,就是她報的警。她是個八人樂隊的主唱,據她聲稱,當晚她正好約了樂隊到自己家練習,一行人開車剛到停車場,就發現有人倒在血泊中,走近察看才發現是她的哥哥。“我們趕到的時候,於微情緒很激動,有幾次都撲到於傲的身上痛哭。另外,這個於傲有輕度妄想症的病史。也正是這個原因,他一直隻是代理總裁。暫時的資料隻有這麼多。”絡腮胡如彙報一般,把能查到的信息全部告訴了炎熠。“有輕度妄想症還讓他當總裁,這當爹的把這個兒子看得很重啊。”炎熠自言自語地說道。“你認為他是忽然發病自殺?”炎熠話鋒一轉,帶著詢問的口吻,轉身看向絡腮胡。絡腮胡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你我都清楚,我怎麼認為都是徒勞,你的判斷高於一切。”絡腮胡眼裡流露出一些複雜的情緒,有悲涼,又有如同看到自己的孩子成就時的欣慰。炎熠心裡莫名地不快起來,他撇開頭,儘量不與那目光對視。“我認為基本上就是自殺,畢竟血液、指紋比對都符合,而視頻上顯示從進入停車場到死者遇害,都隻有一個人無誤。”絡腮胡說出自己的想法。“我要看看那段自殺的視頻。”視頻的內容和絡腮胡的描述還是有區彆的。首先,車子進入停車場的準確時間是21點57分,崗亭的攝像頭安在道閘杆的上方,背對著出口,隻能拍到車尾和牌照,前方無法拍到。但從車尾的玻璃處可以看到,的確隻有一個身影坐在駕駛位上。車在道閘欄前停下,刷卡後重新啟動,但這時車子出現了不自然的顛簸,就像引擎出現故障似的。車圍著停車場繞了一圈,最後在一個邊角停了下來。這個位置也是有攝像頭的,在車上方60度角左右,畫麵是個俯拍的側麵圖,隻見一個人從車上下來。看到這兒,炎熠不禁扶額——這劣質的清晰度著實讓他看得頭疼,從車上下來的這人,不僅五官模糊,連性彆都難以辨認,隻是他的衣著打扮的確和死者一模一樣。他下車後徑直走向後車廂,在後車廂裡翻找著什麼,忽然手上的動作一停,緩緩抬頭看向虛無的空中,手開始憑空抓著什麼。接著,他就像見到什麼驚悚的事物一般,慌忙拿起後備箱裡的匕首,在空中揮舞,但在下一秒,卻又沒有絲毫猶豫地刺向自己,而且貌似沒有任何痛感。這一刺之後,又是接連兩刀捅向自己的心窩,動作沒有絲毫遲疑。血液噴薄而出,很快就染紅了地麵,而他也最終體力不支,蜷縮著倒下。看到這裡,炎熠留意了下視頻右下角的時間,22點07分,21點57分進入停車場,除去車子駛進的時間,被害人從精神異常到死亡,隻花了5分鐘。炎熠思索著,眸子不由得緊了緊。這時,一輛黑色的越野車出現在視頻中,車上下來好些人,他們都背對攝像頭而立,對著前方的死者非常忌憚,戰戰兢兢不敢向前。接著最靠前的一人側身與大家商量了什麼,所有人竟壯著膽子往前靠近,而其中一個女人在移動到屍體旁後,忽然大哭並向死者撲去。“這個人是於微?”“嗯,穿著比對後確認是她。”絡腮胡答道。視頻中的於微麵貌模糊,但依舊感受得到她的情緒激動,竭力想往裡衝,場麵開始有些混亂,有人在打電話,有人在拉於微,更有人把屍體攔在身後不讓於微靠近。這種情況持續了好幾分鐘,直到警察到來。期間,於微突破了一次包圍圈,又很快被人拉了起來。再後麵的內容,便是警察到來後的情況,對被害現場進行清理及隔離,對於微幾人進行詢問筆錄。炎熠將視頻的所有片段在腦子裡過了一遍,確保每一個細節都能在腦海中回憶起來才起身,又再次理了理手上的手套,和絡腮胡一起來到了出事的黑色奧迪旁邊。車尾處的地上染著大片的鮮血,死者於傲仰麵躺在那裡,雙目微睜,嘴巴也保持著張開的姿勢,左臉有輕微的凹陷,與另一側臉看起來有些不對稱。“這種凹陷是壓迫所致,就如同一個人長時間以側臉的姿勢趴在桌上睡覺,起來的時候臉上就會有凹陷的痕跡。”炎熠見於傲躺的姿勢有些怪異,不免問道,“是不是有人動過屍體?”邊說邊望向絡腮胡。“嗯,你說得對。據盤查,當時於微情緒激動,衝了進來倒在他哥哥身上,似乎當時有把現場弄亂。”絡腮胡警察看著詢問筆錄,解釋道。炎熠蹲下身子,輕輕抓住於傲的下顎,將頭慢慢地側過來,細細觀察每一處傷口。他發現於傲的耳窩處沾了一些淡黃色的液體,用手抹了一些,拿到鼻下聞了聞。“汽油?”炎熠看了看手裡滑膩的液體,又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於傲。他壓住心頭的疑惑,手上的動作並未停歇,繼續察看屍體其他的地方。於傲身著一件白色襯衫,外套一件黑色西裝,中等身材,但頸脖卻十分修長,襯衫最上麵的兩顆扣子未扣,露出頸脖和鎖骨。當然,現在不管是襯衫還是露在外麵的皮膚,都被血汙沾染成醬紅色,左胸還觸目驚心地插著那把匕首。炎熠小心翼翼地避開胸前的刀,提起襯衫的一角,但牽扯力還是帶動了匕首,“鐺”的一聲,清脆響起,這把插在胸前的刀竟直接掉在地上。這一幕讓炎熠的眉頭皺成了一個結,似乎看著某些不可思議的事情。他立即俯身觀察胸前的刀傷,一共三處,但其中一處翻卷起來的皮肉極為粗糙,傷口極不平整,且刀掉出來之後,也沒有血液流出。他又查看了屍體其他的部位,還發現了一些很輕微的擦傷。他依舊緊鎖著眉頭,又走到黑色奧迪車尾處,蹲下身子,拿出一支手電筒,從排氣管一直慢慢地向車底探查。稍後,炎熠站起身,摘掉手上的手套,叫來絡腮胡,以隻有兩個人聽得到的聲音對他交代了一些事。絡腮胡聽完後,疑惑地看著炎熠,彷佛在詢問他,交代的事情是否確實要執行。炎熠攪了攪嘴中的糖,鄭重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