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依附著一位強有力守護神,管它是怪是人,管它來自於哪裡,隻要能守護自己,讓自己不再被隨意欺淩,那就沒有浪費自己的付出。隻這一點,就足以讓蘇逸下定了決心。蘇逸輕聲問了一句:“那,他們進入我們身體之後,我們又能活多久?”“我要是說我沒問,你信麼?”洪飛笑笑說,“反正現在也活得不成樣子,少幾年壽數,換得守護,總也不賠吧!”“也是……也是……”“對了,你得記住,為了你的羽人建立聯係,你得為她準備一樣她最珍惜的東西,她接受了,你們才能融為一體。”“我需要準備什麼呢?”“每個羽人都不一樣,我這個大爺的口味就很怪。”洪飛撇撇嘴,“我臨時抱佛腳為他吹了整整十二首古曲,才獲得他的接納。”“那這個精衛?”“精衛在我們這個世界的傳說裡是填海的,他們那裡就算不填海,也應該是一個倔脾氣吧。具體是什麼……我不知道。”應該送什麼給羽人,這幾天蘇逸一直在想著這個問題,吃飯走路都想著,甚是有點走火入魔的樣子,直到她看到向山頂走去南宮碩,才顧得上把這個問題稍稍放下。那南宮碩在大廳裡和咖啡館的那個工作人員糾纏了半天,最終悻悻而歸,蘇逸已經認出來了,那個黑衣服的工作人員就是她上次偶然撞見和金熒在一起的男人,這男人不讓南宮碩見金熒,簡直是太英明了。至少,也得讓南宮碩嘗嘗自己曾經體會過的,求之不得,望眼欲穿。她看著南宮碩沮喪地把棒球帽捏在手裡,好像打算要出門,便貓著腰,快步離開,卻還是被南宮碩看見了。“蘇逸,”他聲音裡並不見有什麼柔情,似乎全然忘了之前的雨夜曾對自己做過多殘忍的事情,“你怎麼也在這裡。”“你喜歡咖啡,就不許我也有這洋氣的愛好?”蘇逸儘量克製著自己的情緒,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冷冷的。“你儘管洋氣,我管不著。哦,對了,那天晚上……是有一個什麼奇怪的東西……對吧?”“你是不記得自己做了什麼麼?”“我做的,確實不對,我道歉,但那個東西,它把你浮在了空中,我這些天一直在想,是不是我眼花了,還是腦子壞了……”“孩子我已經拿掉了,那天,你確實是眼花了。”蘇逸粗暴地結束了這個話題。“噢,那就好,我……走了。”“陪我去看看大海吧。”“嗯?”“陪我去那個崖角上看看大海,然後我們就一刀兩斷。”“這大海,年年看天天看,看來看去也沒變化,也沒個人跳下去,沒意思。”“陪我看看,咱倆的事就算了了。”南宮碩撓撓頭發,似乎依然不理解蘇逸的這個突發奇想,但他還是跟著蘇逸,跨過了那道充當屏障的小灌木從,兩人一並站在了突出的懸崖邊上。海風吹起蘇逸的長發,明亮的月亮把海麵照得如同一麵墨色的銅鏡。兩人靜默地站了一會兒,南宮碩的耐心很快到了極限。“夠了吧,可以走了麼?”他話音剛落,就聽到背後的咖啡館二樓,傳來“乒乒乓乓”的聲音,聲音激烈的時候,已經被木板遮住的窗戶玻璃也在微微顫動。南宮碩麵朝著咖啡館,一跺腳,就朝咖啡館正門跑去,但還沒有跑出一步,就重重地摔倒在地上。他身後,蘇逸手中拿著的石塊,已經沾滿了鮮血。在南宮碩倒下的瞬間,蘇逸還是有點害怕的,她試探著用腳碰了碰南宮碩,發現南宮碩一動不動之後,這才整個人癱軟了下來。今天是十五,應該是精衛現身的日子,那個護在金熒身邊的男人,應該正在和精衛搏鬥吧!金熒果然還是命好的,哪怕變成了怪物,還是有人願意對她全心全意。不過沒關係,金熒死後,自己好歹也可以分享一下這份來自於羽人的好運。蘇逸聽洪飛完完整整講了一遍這個住在金熒身體裡、原名叫做女娃的女人的故事,不知道是不是她的一廂情願,總之她覺得自己和這個女娃之間,很有幾分相似。她們都曾經是驕傲的女孩。女娃是部族公主,而她是孤兒院裡最被看好的女孩。她們都被愛人拋棄。那個長生在女娃死後立刻就娶了彆人,這個南宮碩心裡是金熒卻還是進了她的房。她們都身不由己。女娃變成了羽人,而她的孩子莫名其妙地成了怪物。一切地一切,是不是都是為了促成她和女娃的相遇?是不是她們注定會融為一體,共同迎接更為美好的生活?想到這裡,蘇逸舉起了那把從洪飛那裡得到的刀。洪飛可以從死者那裡拿到很多“石子”,沒有誰會留意這個無關緊要的小骨頭,但負心人的“石子”,女娃一定懂。這些奪走了她們的心、又隨意踐踏她們的心的男人,用他們的“石子”,來成全她們共同燦爛的生命。還有比這更合適的禮物麼?在把綁著石頭的南宮碩推下海的時候,蘇逸還特意朝咖啡館的二樓看了看。這會兒那裡已經恢複了平靜。金熒,你就再做幾天好夢吧,蘇逸想。回到此時此刻,洪飛的辦公室裡正呈現出前所未有的緊張氣氛,精衛已經被蘇逸引導了牆角,蘇逸被武峯套出了殺害南宮碩的事實,秦濤和蚩尤各占據一個角落,隨時打算出手。一切就像是一個一碰就會坍塌的不穩定三角形,隻看誰先出手。先出手的是秦濤。之間他並沒有拿出匕首或者其他什麼利器,而是從袖口掏出隨身帶的那隻短笛,快速吹出一段音符。一群鳥兒飛進了房間裡。蚩尤以為這些鳥要來攻擊自己,連忙舉起手迎戰,卻隻看見那些鳥兒圍著女娃,不停的飛舞、旋轉,像是要和她告彆一般。女娃被圍在鳥兒之中,臉上頭一次露出了笑容,她伸出手,讓小小的海鳥落在自己的手指上,對著海鳥微微一笑。她周身放射出金色的光,像是一個金色的光球被困在了人形的軀體之內,那些鳥兒似乎受到金光的感召,一齊鳴叫了起來。秦濤的手裡緊緊攥著匕首,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個在發光的女人。隻要金熒一死,秦濤想,我就立刻用龍牙彈打穿那女人的頭,絕不手軟!仿佛是聽到了秦濤的心聲一般,女娃竟然緩緩轉過頭來,對著秦濤說:“你和金熒,是我們之中最幸福的一對,千萬要幸福下去。”“嗯?你這是要……”“總之,千萬要幸福下去就是了。”女娃突然振臂一揮,周身圍繞著的小鳥兒都應聲而落,她猛地伸手,一把拔出了自己額間的三根翎羽。“不!”蚩尤大吼一聲,馬上要衝上前去,卻無奈被數量巨大的鳥群阻擋,始終和女娃之間隔著一段距離。“翎羽儘卸,你……你會死啊!”“死有什麼可怕,”女娃額間失去了翎羽,已經變成了一個放射著金光的黑洞,“最可怕的是,所有你愛的人愛你的人都死了,隻有你一個人還存活在世界上,活得不人不鬼,不妖不仙,這樣的人生,才是沒有意義的吧!”“可你還有我!還有我!”蚩尤聲嘶力竭地大喊著。“蚩尤哥哥,我們倆,終究還是要,走……散……了。”說完這句,那金光儘數散儘,隻有癱軟在地上的金熒、依然飛舞在天空中的鳥群以及一地散落的羽毛。蚩尤“噗通”一下跪在地上,發瘋似地捧著一地白雪般的羽毛,竟然放聲大哭起來。旁邊的蘇逸也呆呆地跌坐在地上,手上還捏著幾顆沒有撒出去的“石子”。武峯瞅準空檔,一下子製住了蘇逸,蘇逸整個人好像依然還在夢裡,喃喃地說:“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怎麼不會這樣!你這個人,自己受了委屈就要拉全世界陪葬,你看看人家女娃,人家那才是高風亮節!起來,彆廢話!”武峯幾下就把蘇逸像拎小雞一樣拎了出去,隻留下依然還在戒備狀態的秦濤和還沒有回過神來的蚩尤。“死了,都死了。”蚩尤低聲說了一句,隨後又重複了好幾遍,好像才終於讓自己接受了這個現實。“你……你一定會付出代價!”“付出代價什麼的,我從來不怕,有什麼你儘管來,我們現在都是孤家寡人,大不了一起魚死網破!”“魚死網破……你想得到美!我會讓你和你的同族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會讓這天地為之變色!我不會……不會讓女娃白白去死!”“好,那我等著!等著看你用什麼辦法讓天地變色!”蚩尤最後一次留戀地望了望女娃,長歎一聲,揮揮手,便在秦濤的眼前消失了。這時,秦濤才終於鬆弛了下來,撲到一動不動躺在地上的金熒身邊。他把金熒緊緊摟在懷裡,卻隻覺得她的手她的腳都冷得可怕。她身上的羽毛已經褪儘,像是一個小嬰兒一樣,赤條條、輕飄飄地被抱在秦濤懷裡。“金熒……金熒你醒醒!你不是說你有辦法了麼?你不是說隻要我帶你來你就一定會沒事的麼?喂,我說,你醒醒啊,你這個騙子!”秦濤反反複複地搖晃著金熒,好像這樣就能把金熒從夢裡搖醒似的,可她依然隻是耷拉著手腳,沒有絲毫要蘇醒的跡象。她是真的……死了麼?秦濤伸手去試探她的呼吸,手指卻被什麼東西咬住了。“誒呦!”秦濤失聲叫了出來,一低頭,看到金熒正衝自己眨眼睛。“我告訴你,我都聽見了……剛才是誰說我是個騙子來著……”“怎麼罰都行……怎麼罰,都行!”秦濤緊緊抱住了金熒。——事情的收尾,比想象中要來得更快。武峯帶蘇逸歸案,終於得到了局長的好臉色。他為洪飛做了假的病假條,洪飛從此再也沒有出現過。有時候,武峯還會去洪飛的辦公室看看,可那裡再也不會有他朋友的身影。金熒一天天好了起來,等到她好到可以下地的時候,秦濤和她一起在咖啡館後麵的空地上,埋了一隻盒子。那盒子裡,都是精衛最後一次脫落下的羽毛,以及那三支致命的翎羽。秦濤在盒子上蓋上最後一鍬土,然後在土堆上裝飾了一個菱形的石塊。“‘石子’救了她,也害了她,到最後她終於擺脫了‘石子’,活出了自己的樣子。”“世間的事情,真是不好講,她說有辦法能救我們倆的命,我還以為她有什麼彆的法子,到最後,還是犧牲她自己。”金熒站在秦濤身邊,身上披著一件晨衣,袖子被海風吹得鼓了起來。她想起那天在恍惚中,女娃穿著交領襦裙的樣子,寬大的袖子微微一抖,全是少女的柔情。她不由自主地往秦濤身上靠了靠,秦濤立刻緊緊摟住了她的肩膀。“你還會回去麼?”“回哪裡?”“那裡,那個你來的地方,你的家。”“我的任務已經完成,我想他們總應該容我儘情享受一下生活了吧!”秦濤輕輕在金熒臉頰上吻了一下。金熒笑了起來。遠處,殘陽正快速地墜入海麵,看天氣,今晚又是一個明亮的月圓之夜。(完)
第23章 塵埃落定(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