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生日會開始,孟黎這個壽星被推上台講話。他裝模作樣咳嗽了兩聲,正欲開口,門口進來一雙男女,一個頎長俊立,一個嫋嫋動人。女人尤為驚豔,一襲大紅一字肩長裙,精致的兩截鎖骨,盈盈一握的腰間一圈鏤空花樣,肌膚如雪,襯著那抹如血的顏色,顯得格外明豔妖嬈。最妙的是臉上的笑意,璀璨得就像一顆明亮的太陽一般,整齊的一排貝殼小牙,平添幾分俏皮。走到離溫酒不遠處停下,女人朝著孟黎揮揮手,笑得越發燦爛。“表哥,我們來晚了,生日快樂。”女人的聲音帶著點嬌,脆如鶯啼。饒是溫酒這樣冷冷清清不愛熱鬨的性子,都忍不住側目,雖然看不出樣貌,但就那身段、嗓音,稱一句傾國傾城都不為過。奇的卻是孟黎的態度,從那兩人出現伊始,孟黎的表情就有些尷尬,往深了說似乎還有幾分不待見,草草衝他們招了手,換上一副嘻嘻哈哈的混臉皮繼續發表他的感謝演說。林清晏眸光微閃,手指下意識用力蜷了蜷,半晌摟著溫酒往角落裡挪了挪。而他那幾個好友更是無比默契地站到他們旁邊,將那對男女和他們間隔開來。溫酒疑惑地看向林清晏,還沒來得及得到林清晏的一句答話,便對上了隔著重重人群望過來的一道視線。視線帶著極其強烈的侵略性,像一隻窺探著食物的豹子一般,目光直射過來,讓人不由得脊背發涼。那人扯開嘴角一笑,不知為何,明明拚湊不出那張臉,卻無端覺得那人的笑裡好似帶著毒藥一般陰鷙猖狂。他衝溫酒做了個口型,一字一字,緩慢而誇張:三嬸,終於見麵了。她下意識打了個寒顫。林清晏猛然間回神,低頭整理溫酒的披肩,攏緊了些,低聲問道:“冷嗎?”溫酒搖頭:“不冷,沒事。”她轉過頭不再看那個男人,緊繃的身體卻始終放鬆不下來。溫酒敏感,車禍之後,雖然無法再辨認人的樣貌表情,但她的直覺卻變得恍若野獸一般精準,她確信,那人對她懷著深深的惡意,那惡意之中,目光之下,看溫酒的眼神,似乎是在看一個獵物一般。孟黎發表完他的長篇大論,當眾切了蛋糕,扔了小刀,端著蛋糕就往下麵跑。瓷盤裝的一小塊蛋糕,上麵還放著一顆紅櫻桃,顫顫巍巍,嬌嬌俏俏惹人憐愛。“嫂子,第一塊給你,很高興認識你。”孟黎捧著瓷盤端到溫酒麵前,仰頭紅發一甩,模樣極其瀟灑。霍愷撇撇嘴,十分嫌棄他那一副狗腿樣。溫酒接過來,輕聲道了句謝,附贈一枚真誠的笑,眉眼俱彎,好似盈盈一水,清亮而又溫柔。林清晏在她耳邊低語:“他倒曉得討好你,一塊蛋糕就收買了。”“他們沒有惡意。”她淺笑,挑起櫻桃放進嘴巴裡,水分充足,牙輕輕咬破外皮,一陣酸酸甜甜的滋味從舌尖浸入,味道十分清爽。幾個人正在一團說笑,溫酒就看見那對男女朝這邊走過來,一邊走一邊和身邊的人打著招呼,舉手投足都是上好的教養。霍愷眉一挑,岔開一條腿,一邊抖著腿,一邊低頭揪著指甲殼,往前走了兩步:“兩位過來找誰啊?”看似無意,卻實打實的擋在了溫酒前麵,高大的身子把他遮擋得嚴嚴實實,隻能瞧見一雙纖細的小腳盈盈立在身後。周寧綰抬手撥了撥頭發,表情有些無奈,有些嗔怪,無處不顯著熟稔:“說什麼呢,老朋友還不讓敘敘舊啊!”說完不管霍愷反應,目光轉到林清晏臉上,然後探了探頭看了幾眼沉靜如水一言不發的溫酒,鬆了林言鈞的胳膊朝他們走過去:“三叔,好久不見,也都怪言鈞,每次我都沒能趕上您回老宅的時候。這位是……”她歪著頭看溫酒,模樣嬌俏。他們來得遲,沒聽見林清晏的那番話,雖然是如此,可人家就站在林清晏身邊,光看姿態那就是一副正兒八經的正房範。而這話從周寧綰嘴裡問出來,怎麼聽都覺著幾分怪怪的感覺,更彆提周圍這些從小和他們一起長大的老熟人了,一個個臉色都沉了下來。霍愷的臉色更是不好看,他從小就不待見周寧綰,現下更是嚴肅地看著林清晏,仿佛隻要他說錯一個字,態度有一分差錯,他就立馬帶著溫酒走,誰也彆受那窩囊氣。林清晏握著溫酒的手,不緊不慢地捏捏,低聲道:“我的未婚妻,你們該叫一聲三嬸。”“就是,三叔可是把照片都給老太爺看了,這聲三嬸也是我們該叫的。”林言鈞過來摟住周寧綰的腰,穩穩站在林清晏麵前。他較林清晏稍矮,下頜微微抬起,饒是這樣,氣勢上也是半分都不輸林清晏,更隱隱有壓他一頭的趨勢。兩人對峙,眼神裡的波濤洶湧旁人看不懂,可兩人心裡都是一清二楚。一個帶著警告,一個帶著挑釁。林言鈞先收回了視線,衝著溫酒伸出手:“三嬸,久仰。”溫酒斂了眉目抬頭去看他,帶著濃重的防備,連林清晏都不曾見過她這般模樣,冷著臉色,即便是清清淡淡的麵容,都一霎鋪開一種極強大的氣場,那是麵對攻擊時的防禦姿態,嚴陣以待。晾了林言鈞許久,她卻忽然笑開了,伸手去握林言鈞一隻伸出來的大掌:“你好,不過抱歉,你是哪位賢侄?”溫酒說話從來都是慢吞吞一個調調,也沒個情緒起伏,音調高低,說好聽了是慢條斯理,說難聽了是她壓根沒把你放心上。這慢悠悠一句話,充滿著嘲諷意味。賀齊和霍愷原本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乍一聽這話,差點沒忍住笑岔了氣。林清晏看著她,還來了幾分興致,一句話沒說,安安靜靜在她身邊當著木樁子。林言鈞哪裡是吃素的,對溫酒的態度視而不見,也不計較,大大方方的攬住周寧綰的肩膀:“是我的錯,是我的錯,三嬸還沒回過老宅,咱們幾個小輩怕是三嬸還認不太清。我來介紹一下,我是林言鈞,這位是我的未婚妻周寧綰。”話裡話外無外乎是暗示著,林清晏還沒帶她回過老宅,這一句“三嬸”想來有些名不正言不順。溫酒好似沒聽見一般,含笑道:“你好。”明眼人一瞧就覺得態度敷衍,暗道這位未來的林三夫人真是有些不識相了,誰不知道林家小輩裡林言鈞那可是翹楚,手裡的人脈、資源、勢力,可都是獨一份。一片迷迷蒙蒙的交頭接耳裡,突然聽見一個聲音,言語裡透著桀驁和輕視,正在同身邊的人說話:“你彆看現在林三爺沒說什麼,可這位,在林三爺心裡估計也算不上什麼。上次我在寧城不小心撞到了人,連著踩了她幾腳,也沒見林三爺給她出頭。”“你想想早些年,有個不長眼的不小心撞到了周小姐,最後的下場。”聲音不大,但也不算小,至少小範圍裡的人都能隱約聽見。溫酒沒認出他,垂著眼瞼回憶了一下當時在錄影棚外麵的情形,長睫覆下,微微顫動,看上去就像是受了委屈一般。而林清晏卻是整個臉色都難看了起來。他沒出手,是因為溫酒本就不是愛出頭好惹事的性子,她說了“沒事”,原是不想把這樣一件無意的小事鬨大,卻不曾想竟給了彆人輕視她的口舌,還口無遮攔的把她和周寧綰放在一起比較。胸中倏地升起一股無名火。即便他曾經看重周寧綰,可過去了就是過去了,且不談如今周寧綰在林家的身份,單就他已經有了溫酒,也不願拿溫酒和任何一個人比較。孟黎大氣都不敢出一聲,這個叫譚季的男明星是他公司力捧的小鮮肉,說是小鮮肉,其實也有二十五六了。譚父做點小生意,和孟家攀上了些交情,早些年家裡的聚會宴會都請著他,後來進了孟黎的公司,更是花了大力度捧紅了。卻沒想到竟然是個沒長腦子的。搶在林清晏說話之前,孟黎端著他的蛋糕出來一頓嚷嚷,暗地裡衝林清晏使了個眼色,表示自己之後會教訓譚季。林清晏臉色不虞,對孟黎的表情視而不見。溫酒倒是無所謂地笑笑,還好脾氣的輕輕拍了拍他的背,遞過一杯香檳。林清晏看著燦若明霞的周寧綰,又低頭看看寧靜如水的溫酒,眼底有幾分抱歉,他原意並非如此,而今天堂堂正正帶她出來,也是為了讓所有人都意識到她的存在和重要。可轉念一想,心裡又有幾分糾結,到了這個份上,她對周寧綰沒有絲毫的探究之意,對他沒能好好護著她也沒有半分責怪的意思。僅僅隻是像對外人一般的無所謂。他覺得自己有些矯情,可偏偏心裡就像是係了個疙瘩一般氣悶。人群裡有個纖細的女人,滿臉關切地朝著溫酒招手。溫酒茫然地看著她,一直在回憶對方的身份。林清晏看了一眼,心下有了些計較,低頭附在溫酒耳邊低聲道:“是明儀,你要不要過去找她說說話?”溫酒點頭,抬腳就朝明儀走過去,半路回頭看了一眼林清晏,有些躊躇。林清晏含笑衝她揚揚下巴表示沒事,明儀趕緊上前來接她,熟絡地挽了她的胳膊往院子裡去。周寧綰看著溫酒走遠,人群漸漸也散開了,湊近了幾步,對著林清晏撇嘴:“三叔新女朋友也太裝模作樣了吧,我們都低了身份喊了‘三嫂’,她還不知好歹,彆不是攀著你的身份吧?”她對溫酒沒有絲毫的好感,覺得她長相不夠驚豔,身材不夠精致,一雙手上居然還有繭,心裡升起幾分不屑,連帶著說出的話也不怎麼好聽,好似篤定了溫酒就是一個為了利益錢財,為了林家三夫人的名頭,沒臉沒皮湊到林清晏身邊的女人,如同這個圈子裡的大多數男人身邊的玩物一樣,為了錢,為了進入這個圈子,什麼不能做。林言鈞插兜站在一邊,沒有一絲要阻止周寧綰說話的意思。林清晏心裡的一團火越燒越旺,他原以為在周寧綰和溫酒之間,他依然會選擇周寧綰,給她麵子,不舍得在眾目睽睽之下落她的下乘,習慣地護著她,習慣著在她麵前一切靠邊。可他卻不得不承認,他在生氣,對周寧綰的出言不遜而生氣,特彆是在剛剛有人質疑過溫酒的存在之後。他起初對溫酒有同情,有憐惜,有深重而無法釋懷的愧疚,可那都不足以讓他在這樣的場合裡如此生氣,甚至於憤怒。然而當他聽見譚季的話,他第一次後悔自己的決定,又有一刻對自己的質問,他怎麼能讓溫酒受委屈?無論她是怎樣的態度。他恍然明白,也許溫酒於他來說,意義早已不一樣。此刻周寧綰的話更是火上澆油,他的溫酒不幸坎坷,卻又溫和善良,她什麼都沒有做錯過,卻因為他的自私趟進了這潭渾水裡,她原不必忍受這般種種,都是因為他。他第一次對周寧綰生出了滔天的怒氣,對自己和過去生出了一種無法言說的嫌棄,一如他曾對林言語說過的話,是他配不上溫酒。如果說剛剛溫酒還在的時候,他壓著臉色和脾氣,那麼溫酒一走,他徹底黑了臉色,眉宇間都是明晃晃的不悅和不耐。賀齊站在一邊和霍愷咬耳朵,賭林清晏會不會為溫酒出頭。兩人都拿不準主意,旁邊一個戴著細邊框的男人倒是開了口,板著一張冷若冰霜的臉,全場下來除了在溫酒麵前說了自己的名字外,愣是一晚上都沒開口說過一個字。在霍愷嘴裡,可是個比溫酒還要像木頭的人。他也隻言簡意賅地說了兩個字:“他會。”兩人齊刷刷看向他:“你說什麼?”周與卿推了推眼鏡,嘴皮上下一碰:“他會。”話音剛落,那頭就聽見林清晏清清涼涼的聲音響起:“她是我的未婚妻,就是你們的三嬸,是你們的長輩,誰教你這樣說話?”言語間沒什麼情緒,未見有怒,也未見有斥責。但偏偏這話一出,氣勢整個重重壓到了周寧綰身上。她的臉色一下刷白,貝齒咬著下唇,眉目間一片不可置信。她怎麼都想不到,林清晏居然會當場下她的麵子。林清晏自與她相識以來,這是第一次對她說重話,從前她還沒有和林言鈞在一起前,林清晏永遠都把她捧在手心當成寶貝,絲毫不會違逆她的意思,也從不會讓她的願望落空。“我難道說錯了嗎?”周寧綰忍不住回嘴,這回卻讓林言鈞正了顏色,沒有一個男人喜歡自己的未婚妻質問另外一個男人。林清晏不理,麵向林言鈞,神色嚴厲:“言鈞,你把她寵得沒邊了。”林言鈞過來拉她,周寧綰卻一扭身子越發委屈:“我哪裡說錯了?我不過就是問了一句,以後大家進了門是親戚,我可不想要一個貪圖富貴、不擇手段嫁進豪門的三嬸。”“慎言!”旁人還沒來得及打斷她的話,林清晏卻蹙了眉頭,眼底一片厲色,“我的妻子是由我來挑,還輪不到旁人來說三道四,更何況是你們這些小輩。是我林清晏配不上她,你們一無所知,哪裡來的膽子質疑我的妻子!”即便他的教養告訴他,不能在這樣的場合與女人為難,可他也沒有窩囊到連自己的女人都護不住。人群又是一陣噤聲,譚季明晃晃的被當眾打了臉,這個樣子,哪裡是半分不在乎的樣子,分明就是給溫酒撐名聲來了,連一貫寵著的周寧綰都被教訓了,何曾見過這般奇景。周寧綰顯然被嚇到了,刷白著臉依靠在林言鈞的懷裡。她突然想起十幾歲的時候,林清晏永遠都跟在她的身後,淺笑吟吟,護著她愛著她,不讓她受一絲一毫的委屈,即便是她想要夜裡的太陽,白日的星星,他都能找來哄她。對於一個一直擁有的人來說,失去是那樣的無法接受。更何況是周寧綰這樣從小就被捧在手心長大的世家嬌小姐。看著她這副模樣,林言鈞麵色極為難看,大掌握著周寧綰的腰,不斷收緊,直到周寧綰痛呼出聲,淚眼汪汪的看著他。林言鈞的手很涼,撫過周寧綰的下眼瞼,力道很溫柔,卻帶著陰鷙和不悅。周寧綰猛然偎進他懷裡:“我們走吧。”不再直視他的眼睛。林言鈞摸摸她的頭,對上林清晏牽唇笑了笑:“我們先走了,三叔。老宅見,可彆忘了把三嬸帶回去。”溫酒同明儀坐在院子裡,大片的玫瑰花田就種在孟黎家院子的正中間。“那些人說的話你彆往心裡去,我看三爺對你挺好的。”明儀瞅著溫酒的臉色,話說得小心翼翼。“沒關係,我和他之間的事,三言兩語說不清,我也不會在乎旁人的言語。”溫酒拍拍明儀的脊背,示意她不用這樣緊張。明儀立馬就笑了起來,還十分小心地往溫酒那邊挪了挪,坐近了些。“你怎麼會在這裡?”溫酒問道。明儀抿了抿嘴,有些不好意思,嘴邊陷出一個小窩窩:“孟夫人請我來的,年前我給她畫過一幅工筆,她很喜歡。”兩人閒來聊了幾句,說到讓明儀拜到李陶然門下的事,明儀憂心忡忡,說她怕李教授會嫌她畫的不好。溫酒笑,那個老頭啊,其實還是很可愛的。“以你如今的水平,他不會不收你,當年我就知道,你遲早有一天能出頭,那幅小像,很有靈氣。”她鮮少回憶從前,可每每遇見明儀,總能想起當初出頭當英雄的事。林清晏出來尋她的時候,剛好看見溫酒朝著明儀笑得柔軟。心中鬱結更深,她竟是半分都沒有把自己放心裡嗎?孟黎跟在他身後,朝溫酒她們努努嘴:“你今兒個這話一出,明兒她就一舉成名了。”“在我身邊本來就委屈她了,我怎麼忍心再讓旁人給她委屈受。”他覺得胸口有些煩悶,抬手解了兩顆扣子。“可我看人家那意思,壓根就不稀罕。”孟黎嗤笑。林清晏輕描淡寫看他一眼:“你管得著嗎?”孟黎一下就傲嬌了,甩甩頭,轉身就要走。“對了,那個譚季,你處理一下。他既然抱怨我沒仗勢欺人,那我就仗勢欺人給他看看。”林清晏這話說得輕飄飄,好像隻是在和他討論下一個項目的投資一樣,可這話裡的分量,卻不是譚季能夠承受的。孟黎暗歎,這老譚是個聰明的,可偏偏兒子沒長腦子。明儀眼尖,看見林清晏朝他們走過來,對著溫酒吐了吐舌頭,起身趕緊離開,白色的裙角旋起成一朵小小的花。夏夜悶熱,溫酒背後起了薄薄一層汗,披肩被放在身邊的長椅上。偶有夏風吹過,揚起她鬢邊的碎發,她輕靠在長椅的靠背上,閉著眼睛小憩。林清晏往她身邊一坐。溫酒突然睜開眼睛轉頭看他:“我突然有些後悔了。”“嗯?”“你們林家,豺狼虎豹,我怕最後會被啃得連骨頭渣都不剩。”她收回目光,仰頭看著漆黑的天幕,“這樣的環境,你選我似乎對你一點好處都沒有,說不定還會成為你的包袱,你哪裡來的冒險精神?”溫酒的語氣平靜,甚至有些無奈。“我會護著你,老爺子也會護著你。”林清晏伸手去握她的手,細細小小的拳頭被裹進一隻大掌裡,帶著夏天獨有的潮熱。“嗯,看來我得打起精神,總不能丟了溫姨的臉麵,我得替她在舊情人麵前挺直了腰板。”她笑,笑得如釋重負,還笑得有幾分張揚士氣。林清晏猛地坐起身。溫酒的臉被身後的燈染得明明暗暗:“溫姨有一張合影,視若珍寶,臨死前唯一的心願就是讓我把那張合照放進墓裡,隨她一起下葬。我雖然不認識照片裡的男人,但照片背後有落款,寫著,攝於1968年冬,林庭許、溫唯。“林庭許是你們林家老爺子的名字吧,我想了很久,自認沒什麼優點,身體不好,脾氣古怪,不喜與人來往,也沒什麼自保的能力,進了林家彆說幫你,就是我自己都不見得能安安穩穩過下去,憑什麼被你選中?想來想去,也就隻有這一個原因了——因為我是溫唯的養女。“我在林家,能夠得到掌家人的保護,也能為你林家旁支爭取來一條活路。”林清晏從來沒有質疑過自己的眼光,從看到她的第一眼,他就知道,溫酒纖細敏感,聰穎慧黠。還沒有正式進入林家,她已然把自己的存在分析得一清二楚。不知道她是否也把他們之間的關係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林清晏又有些胸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