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遠城這才笑了起來,他抬手輕輕拍了拍蘇子安的腦袋,“好了,彆在這裡傻站著了,先去洗洗澡,淋了一身雨,小心感冒。”不等她回應,顧遠城便抓住她的手腕,拉著她往浴室裡走去,將人推到了浴室裡,蘇子安還沒有反應過來。顧遠城倚在浴室的門框上,垂眼看著她,臉上勾著一抹壞笑,“難不成,你想要我幫你洗嗎?”蘇子安往後退了步,猛地甩上門,將人堵在了門外。顧遠城臉上的笑意更深了,視線似乎能夠透過玻璃門看到蘇子安通紅的臉,“我去給你拿套換洗衣服。” 顧遠城轉身回了臥室,將衣櫃拉開翻找著能讓蘇子安穿的衣服,疊好後放在門前抬手敲了敲浴室的門,“衣服放在門口了,你自己拿一下。”裡麵傳來了模模糊糊的應答聲,等了好一會兒浴室的門才慢慢打開了一條小小的縫隙,細白的胳膊不停地摸索著,抓到衣服後又快速縮了回去。等她洗完澡出來的時候,顧遠城正靠在床頭昏昏欲睡,眉心皺著,不像平時那麼溫柔,身上似是覆蓋著一層寒冰一樣,讓人不敢靠近。蘇子安小心翼翼地走過去,坐在了顧遠城的身邊。不知道怎麼回事,蘇子安總覺得他有些奇怪,有時溫柔中透著疏離,有時候霸道得讓人難以招架……一邊好奇地打量著他,一邊用手指頭慢慢戳向了他微微皺著的眉頭。顧遠城有些不舒服地輕哼了聲,迷迷糊糊中伸手將蘇子安抱在了懷裡。他的手指剛剛碰到蘇子安的頭發就鬆開了,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把吹風機拿來。”蘇子安聽話地跑過去,拿了吹風機才意識到什麼,“我自己來就好了。”才剛剛打開開關卻感覺後背有人貼了過來,顧遠城順手將吹風機接了過來,幫她吹著頭發。鏡子裡能夠看到顧遠城帶著滿臉的疲憊,半睜的眼睛裡藏著紅血絲。“我自己吹就好了……”蘇子安小聲開口。顧遠城懶懶地打了個嗬欠,沒有理會,直到將蘇子安的頭發吹乾了才將手裡的東西放下。他雙手撐在桌前,將蘇子安困在了懷裡。他依舊是副沒有睡醒的模樣,靠在蘇子安的耳邊低聲說:“下這麼大的雨,今晚就住在這兒吧。”帶著磁性的低啞聲音一路鑽到耳裡,蘇子安眼睛都瞪圓了,膚色也成了一片粉紅,嘴巴抖了幾下卻還是沒有說出話來。“我睡沙發。”顧遠城手掌按在她的頭上不輕不重地揉了揉,低沉的聲音帶著點點笑意。說罷就直接轉過身朝外頭走去,留下一句“好好休息”。門慢慢被關上,蘇子安僵直的身體這才慢慢放鬆,她把通紅的臉埋到了膝蓋裡。門外頭的顧遠城徑直走向冰箱,拿了瓶飲料在客廳裡轉悠著。他伸手從桌上拿起一個藥瓶仔細看著背麵的文字,又將藥仔細放在下方的抽屜裡麵,勾唇冷笑著。沙發上躺得身體難受,直到半夜顧遠城還清醒著。他又走回了臥室,蘇子安睡得正熟,連身邊的床鋪陷下去了都不知道,翻了個身,繼續睡。顧遠城視線溫柔,手指輕輕撥開了她臉上有些淩亂的頭發,撐著臉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床上熟睡的人。手指輕戳了一下她的臉頰,聲音刻意放輕了,“都長成這麼好看的女人了……”視線往下移了移,“雖然胸還是沒怎麼長啊。”他微微彎起的眼睛中透著溫柔,看了好一會兒才慢慢躬下身,將蘇子安抱在了懷裡,“現在比從前過得好嗎?還有人欺負你嗎?有很多很多的話要問……”腦袋輕輕靠在蘇子安的肩頭,他嗓音啞著說:“是不是我為了找你花費太長時間了?你好像都不記得我了……”睡夢中的人似乎聽到了他的聲音,有些不舒服地皺起了眉,嘴巴張了張卻沒有說出話來。顧遠城輕輕拍了拍蘇子安,哄著她又沉沉睡去。一直到早上醒來的時候蘇子安才覺得身體酸痛得厲害,像是被碾過一樣,她捏了捏發麻的肩膀,鑽到洗手間裡洗漱了一下。回到客廳的時候顧遠城正好從沙發上站起,不停地按摩著後頸,滿臉難受的表情。雨還淅淅瀝瀝地下著,蘇子安趴在窗戶前看了好一會決定在家裡做飯吃,她轉過頭看了眼活動著身體的顧遠城問道:“外頭還在下雨,我做早飯吧,你想吃什麼?”“隻要是你做的,什麼都可以。”顧遠城隨口回答。蘇子安直接打開冰箱從裡麵拿出了一些蔬菜,她走進廚房後才想起菜刀被顧遠城鎖在了櫃子裡,探頭朝外喊了聲:“放刀的櫃子密碼是多少?”等了會兒外頭卻依舊是一片寂靜,一轉頭,正好看到顧遠城冷著臉在廚房門口站著。她嚇得往後退了兩步,看清楚身後的人是顧遠城後才鬆了口氣,“你在身後乾嗎不回答我?密碼是多少?沒有刀沒辦法做飯。”顧遠城的視線從她的臉上移到櫃子上,眉頭往中間攏了攏,忽地又恢複了正常,“做飯太麻煩了,我們待會出去吃吧,你先出去等我,我去洗把臉。”蘇子安看著洗好的菜有些疑惑,但還是把東西放下擦了擦手出去了。顧遠城一個人站在廚房裡,他按了按密碼,試了好幾次卻都不對,皺起了眉頭低咒了聲後也轉身離開了。蘇子安撐著一把透明的傘站在門前,外頭的雨淅淅瀝瀝地落下來,打在傘沿上,她像個孩子一樣轉動著傘柄看水花四濺。顧遠城站在她身後看了好一會兒,柔和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就不再移開,好像天地間隻有她一個人值得入眼。直到蘇子安察覺到他的視線,他才猛地移開了眼睛,大步朝著蘇子安走過去,“走吧。”伸手攬住了她的肩膀,拉著她往外走。“外麵還下著雨呢,再拿一把傘吧!”“我們撐一把傘就好了,走吧,我肚子餓死了。”蘇子安隻能將手中的傘抬高了一點,儘量遮住顧遠城,傘柄才剛剛往他的方向偏了偏,顧遠城就抓住了她的手,身體往她的方向貼了貼,將傘舉在了蘇子安的頭頂。他什麼話也沒說,就這麼慢悠悠地往前走著,動作太過曖昧,他身上好聞的味道將蘇子安包裹著,她聽到自己的心臟不住地砰砰跳動著。冷風似乎被隔絕在了傘的外圍,她隻能感受到顧遠城噴灑在她身上的滾燙的呼吸。蘇子安的視線掃向了一旁的街道,她指著一家店麵說:“到了,早餐就在這兒吃吧。”收了傘,他們兩個說說笑笑走進了那家店,看起來蘇子安好像已經忘記了昨天陳宇死亡的那件事。事實上,她隻是讓自己的注意力放在其他地方,不再去想那件事。 不管顧遠城怎麼說,蘇子安總覺得那件事是她一手促成的。如果不是她的話,絕對不可能發生那種事情,也許陳宇不會死,也許戚婉婉的哥哥不會犯下滔天大罪。每一次想起來,她都覺得自己身上已經背負了一條人命,拖著她的身體越來越沉重,越來越疲憊。站在專案組看到那些個未結案件的時候她也沒有了最初的熱血,心裡一片茫然,不知道該做些什麼才好。“陳宇那個案子你聽說了吧?媒體已經鬨得沸沸揚揚了,群眾幾乎比我們這些警察知道得還要早。”赫殊捏了根煙叼在嘴裡,拿打火機點燃了,斜眼看著蘇子安的反應,“凶手當場就被抓了,是戚婉婉的哥哥戚晨。”蘇子安垂頭看著架子上的那些案宗,沒有任何反應,他又繼續開口道:“這案子,你應該還有印象吧,就是因為這個你才被調到這邊來的,我有一件事情非常好奇,想問問你。”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她總有種被審問,被懷疑的感覺。她把這種怪異的感覺歸咎於她對陳宇的愧疚,歸咎於她身上背負著的那條人命,她還是覺得這一切都是因為她才造成的。蘇子安深呼吸了一下,讓自己平靜下來,她抬頭看著赫殊,“你想問什麼事情?”“戚晨要殺陳宇的事情,你知道嗎?”赫殊看似漫不經心,可眼神卻很銳利,他直勾勾地盯著蘇子安臉上的每一個表情。蘇子安的臉色有些難看,“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她繃緊了身體,連腳趾都蜷縮了起來,視線有些飄忽。陳宇的事情像是卡在喉嚨裡的一個刀片,疼痛隨著呼吸逐漸往外蔓延,好不容易咽下去了,又落在心尖兒上,紮得心臟鮮血淋漓,疼痛不堪。心臟似乎在一瞬間被提到了喉嚨口,她看著赫殊一點點靠近,那雙總是半睜著的眼睛帶著滿滿的探究,見她越來越緊張,赫殊慢慢站直了身體,伸手猛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臉上的冰冷神情早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平日裡那副頹廢模樣,“就隨便問一問,趙景說在案發現場見到了你,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那兒?” “去那兒買了杯咖啡。”“那地方離你家有三條街呢,哪家店的咖啡這麼好喝?改天我也去嘗嘗。”赫殊笑著說。蘇子安卻沒有半點放鬆,她直直地盯著他連呼吸聲都不敢放大,後背也被汗浸濕了。沉默了一會兒,赫殊彈了彈煙灰,仰頭望向了落滿灰塵的架子,聲音淡淡的,“陳宇那種人死了也是活該。”“可惜了戚晨了……”蘇子安輕聲歎息著。“他有什麼可惜的?”赫殊冷哼了聲,輕吐了口煙,聲音冷淡,“他和陳宇有什麼區彆,把人命當作廉價的東西,以至於到了今天這個地步,他們兩個都是活該。”“那該怎麼辦啊……”蘇子安垂眼盯著腳下的地板,視線有些悲傷,“什麼方法都試過了,法律的途徑也走了,卻依舊什麼用都沒有,就這麼看著唯一的妹妹死在彆人手裡,凶手卻逍遙法外依舊自在地活著,那該多悲傷啊……”“那樣就可以殺人了嗎?”赫殊的聲音依舊不冷不淡,“悲傷就是可以殺人的理由嗎?如果一個人因為悲傷而殺人,你就可以原諒他嗎?隻要說自己感到悲傷,所以才殺人就可以逃脫法律的製裁嗎?這樣你就能夠接受了,是嗎?”“這樣就能原諒他嗎?”赫殊的聲音鑽到了蘇子安的耳朵裡,在她胸腔內撞擊著。“總有彆的發泄悲傷的途徑,他隻不過是一個利用戚婉婉的名字殺人的殺人犯而已,和陳宇沒有什麼區彆。”蘇子安有些錯愕地看著他,又是一片寂靜。赫殊把煙在鐵架上按滅,把煙蒂和垃圾塞到了蘇子安的手裡,聲音沙啞著問:“你能夠分得清善惡好壞嗎?”“有些事情就算是不得已而為之,也是惡。”赫殊又從口袋裡掏出一根煙來叼在嘴裡,話說得含糊不清,“善與惡從不是兩個極端,隻是一線之隔而已。”他雙手抄在口袋裡慢悠悠地往前走,又斜過頭看了一眼愣在那兒的蘇子安,話說得意味深長,“往往有些人已經越過了那條線,還不自知。”蘇子安站在原地不停地想著他剛才說的那些話,總覺得他意有所指。蘇子安在燈光照不到的角落裡安靜地縮著,明明什麼都沒有做,卻總覺得身體好累,累得都不想動彈,似乎連動一動手指都要耗費很大的力氣。黑暗中,勉強能夠看到那些案件的編號,她從架子這邊慢慢望向另外一邊。這兒還放著很多因為沒有證據,所以未解決的案子。她本來該有一腔熱血的,此時卻涼了。有種不安和恐慌占領了她的心臟,她有些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