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惘然 第1章 一夢三年(1 / 1)

卿稱艾艾 南蓂 1541 字 4天前

顏覺做了一個很長的夢。他夢見了初次相遇的那一天。廈門的夏季如同一位喜怒無常的少女,陰晴不定。方才還明晃晃的日光眨眼間就消失了蹤跡,墨色的雲像是吸飽了水的海綿,沉甸甸地墜在頭頂。海風一吹,便再也不堪重負,嘩啦啦地漏下雨來。“這鬼天氣,我真是服了!”大聖心疼自己的寶貝樂器,左右張望著尋找避雨的地方。“阿覺,要不咱們先撤了吧,也沒看到什麼入眼的。”冬冬說。此番他們來音樂節,明麵上是應邀演出,實際上是為了尋找新主唱的人選。顏覺潛心創作,希望給樂隊尋找一位無論是在風格上還是在音色上都更合適的主唱。不過大半場演出看下來,一無所獲。由於音樂節已近尾聲,最後登場的都是些籍籍無名的小樂隊,加上天氣驟變突降暴雨,觀眾紛紛離場,舞台下麵寥寥無人,十分冷清。顏覺一行人也收拾了一下東西,準備離開。就在此時,他聽見了歌聲,一道驚雷正從天際墜落。顏覺霍然回首,望向台上。新上場的樂隊已經開始演奏,主唱是一個女孩,長發微卷,穿著紅色連衣裙和白球鞋。台下幾乎沒有觀眾,她卻毫不在意,自顧自地唱著。聲音清透而空靈,像是冬日清晨在草尖上凝結的霜,卻在寒涼中又有一分暗藏的熱烈。雨越下越大,澆在無遮無蔽的舞台上。女孩全身濕透,沾了水的台麵似乎有點滑,她索性脫了球鞋,光腳站在台上,閉上眼睛,隨著漸近高潮的旋律輕輕搖擺著身體,歌聲穿透雨簾和雲翳,如同噴薄而出的虹光,精準地紮進顏覺的心裡。台上台下,隔著如傾的暴雨,顏覺深深地看著她,眼神灼熱。而她闔眼低唱,不曾向他看上一眼。他夢見了許下承諾的那一天。“喂,你們幾個,能不能不要上躥下跳的,屬猴子的嗎?我的照片全拍糊了!”她氣鼓鼓地叉腰,瞪著眼前五個穿著學士服的大男孩。大聖幾個人在她麵前頓時沒了脾氣,紛紛點頭哈腰,老老實實地擺出合影姿勢。“嫂子,等你畢業時,我們幾個帶著樂器到你學校操場上開一場露天音樂會,怎麼樣?”“不怎麼樣!”她看著取景框,按下快門,然後從相機背後抬起頭來,長發隨著動作輕晃,含笑嗔道,“還有,誰是你嫂子,不許亂喊!”“老大你完了完了,身份被否決了!”一陣笑鬨。周圍的人群或笑或哭,擁抱著告彆,約定來日可期。畢業季,最是傷感,令人唏噓。她笑著笑著表情便淡了,似是不經意地問道:“哎,你們今天可就正式畢業了,以後有什麼打算?”“當然是誓死追隨老大呀。”她目光轉向一直含笑凝視她的顏覺,靠近他身邊,輕聲問,帶著一點迷茫和不確定,“上次簽約的事,真就這麼算了?”顏覺搖搖頭,聲音溫柔,卻斬釘截鐵,“這個事,我們不是說好了嗎?樂隊的人共進退,缺一不可。”她歎氣,“這樣下去,很難發展啊。”顏覺笑,摸了摸她如瀑般的長發,“彆擔心了,做音樂,不一定非得進娛樂圈。”“我是怕你埋沒了才華,還有,做音樂最是燒錢,沒有收入支撐,你們準備一直這樣街頭賣藝嗎?”她瞪他一眼,噘起嘴,佯怒。見她煞有介事地為他操心前途的模樣,顏覺忍俊不禁,心底柔軟異常,“傻瓜,我都想好了。”“想好什麼?”她反問,忽地輕輕一聲驚叫,“呀,你乾嗎?”毫無預兆地,顏覺忽然單膝跪下。他喊她的名字,神色認真,絲毫不像臨時興起的模樣,“給我一年時間,當你畢業的時候,我會為你開一間酒吧,讓你做女主人。”他伸出手,“你高興的時候,就在酒吧裡唱歌收錢做老板娘。不高興的時候,我們就關門出去遊山玩水,好不好?”“求婚了求婚了,老大求婚了!”眾人起哄,引得周圍同學紛紛側目。“哪有人求婚連戒指都沒有的……”她哼一聲,卻還是把手遞過去,放在他手心裡。握緊,莞爾。那一瞬間,縱然人生漫長,風雲詭譎,前路尚不可知,顏覺卻心中安定,隻覺此生塵埃落定,儘所擁之力,隻想守護眼前人的笑顏。他又夢見了最終失散的那一天。一年之約轉瞬即至,低一屆的她也到了畢業的時候,可酒吧卻還沒有著落。他並不是貿然許諾的人,原本已經做好了縝密的計劃。以樂隊如今的名氣,多接一些商演,一年的時間足以積攢下購置的資本。可也許是天有不測風雲,命運一事本就多變難測,亦或許是他太想要給所愛的女孩一個未來,以至於讓期待衝昏了頭腦,低估了生活的難。這一年,他們雖儘力演出,可波折不斷。先前被顏覺屢次拒絕的唱片公司心懷不忿,動用了自己的人脈,讓樂隊在業界飽受排擠。屋漏偏逢連陰雨,樂隊成員或是車禍受傷被迫休養,或是家中變故急需用錢,顏覺每次都是二話不說傾囊相助。不知不覺間,又到了畢業的季節,不僅沒有攢下盤酒吧的錢,甚至還有了數額不小的虧空。此中的種種困難,顏覺努力隱瞞,不欲她擔憂。眼看一年之約將至,無奈之下,他隻能硬著頭皮找上之前屢次拋出橄欖枝的經紀人。“以你的條件,經過我們公司的精心包裝,絕對會紅的。現在娛樂圈,缺少的就是內外俱佳的新人。你會創作,形象也好,等出幾首歌,就可以慢慢往影視界多棲發展。”那人不死心地遊說。顏覺隻沉默,搖頭。“真是沒見過你這麼死腦筋的。”翻了翻手中的幾張樂譜,經紀人有些可惜地歎口氣,“出了道,大紅大紫後,這幾首歌的錢又算什麼?”顏覺垂著眼,緊緊握拳。這幾首歌的版稅費用對於唱片公司來說,確實不算什麼。甚至他心知肚明,這是有意被壓價後的價格。可是他無法拒絕,他急需這筆錢,哪怕因此忍痛割愛,賤賣自己的心血之作。曲,他還可以再寫。詞,他也可以再填。可是允諾過的事情,過了期,就會腐壞,時間不會等他。她,會願意等一個言而無信的失敗者嗎?他沒有把握,更不願意拿感情來冒險。拿著轉讓版權的錢,顏覺最終如期盤下了一間酒吧。這間酒吧彆出心裁地建在小巷深處,曲曲折折,豁然開朗,有種美好的寓意,他已看中很久。簽完合同的那一天,他欣喜若狂地奔出酒吧,邊跑邊給她打電話。她的電話關機了,他不以為意,想著不如當麵告訴她這個好消息。高峰時間,市區交通擁擠,激動異常的他無心等待,從出租車上跳了下來,一路跑到她的宿舍樓下。“已經搬走了,提前離校了!”宿管室的教員查了一下記錄冊,對他不耐煩地揮揮手。“哎哎,你不能進去,你不能進去!我要叫保安了!快停下!”“您一定是搞錯了,我要去找她!”他不管不顧地衝上樓,滿頭大汗,全身被汗水濕透,眼睛卻亮得可怕,像隻野獸,將走道裡經過的女生嚇得連連尖叫。一把推開宿舍的門,他喘著粗氣站在門口,一眼就看到那個被清空的床位。衣服,書籍,唱片,所有的東西都被搬走了。書桌上散著幾張掉落出來的樂譜,是為她寫的新歌。床頭掛著一串風鈴,緋色的鳳凰花,靜默地垂落著,看著呆立在門口的他,不知是她遺忘的,還是遺棄的。宿管員帶著保安衝上樓時,看見剛才那個橫衝直撞的歹人就這樣安靜地站在一間宿舍的門口,一動也不動,仿佛是一尊雕像。保安們不費吹灰之力就製服了他,按在地上。他的臉撞擊著冰冷的地板,手被反絞到身後,手中還緊緊攥著簽過了字的,酒吧的購銷合同。蘇緋。蘇緋。你在哪裡?你好嗎?你有沒有想過我?我答應你的事,已經做到,許給你的未來,就在這裡。你看,這是我們的酒吧,它叫“歸”。三年了,我每一天都在等待你歸來,可你沒有,你沒有。你就這樣,失蹤了,像是從這個人間蒸發了一般,像是從來不曾存在過一般,難道真的是我黃粱一夢嗎?那麼,到底是你的消失,是我的夢?還是你的出現,才是我的夢?“我在,我在這。”“沒事了,顏覺,沒事了。”一人握住了他在半空中胡亂尋覓的手,輕柔的聲音,近在耳畔。陷入夢靨中的人終於漸漸平複下來,緊緊握著那人的手,像是溺水者抓住自己的救命稻草。睫毛輕顫,呼吸轉緩,終於慢慢睜開眼睛。身體有鈍重的疼痛感,視野中的一切都很模糊,隻覺得眼前有大片白光,而光芒中隱隱約約有一個熟悉的人影。他無聲地喃喃,閉了一下眼,又睜開,視線漸漸清晰。從昏迷中蘇醒過來的顏覺終於看清了那個光芒的影子。“林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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