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歌被驚到,下意識往後縮了縮,像是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被抓到。扶桑也默默收回手,“你怎麼來了?更深露重,還是快點回去吧。”“你也知道更深露重,你剛剛才好起來,為什麼不回去?”和靜緊咬下唇,心中五味雜陳。 想她一介堂堂公主,從未在彆人麵前低過頭。自從遇到扶桑,她三番兩次為他放下身段,麵對這個表妹時更是一忍再忍。她知曉兩人之間可能有不一般的情誼,但是和靜自認為隻要自己肯拉下臉來,扶桑終有一天會被自己打動。原以為扶桑對自己也是不一般的,更何況這次他病重,這個表妹不去探望,兩人之間的嫌隙已生,卻誰曾料到,今晚竟被她看到這一幕。所謂的郎情妾意也不過如此吧。她很清楚地明白兩人的身份可能不是尋常人能比的,但自己可是公主,那是真龍之後,即便是神仙又能如何?她想要扶桑,哪怕是神仙也不讓。“和靜。”扶桑有些無奈,看來這些日子,她真的是誤會了不少,“先回去吧,有什麼明日再說。”“為什麼不現在說明白些?”和靜握緊拳頭站在兩人麵前,眸子裡已蓄上淚意,“扶桑,你與她到底是什麼關係,為何不說清楚呢?我知道我父皇不讓我同你一起,可我會說服他的,你放心。”清歌想說些什麼,但是一想起判官說過的事,又不禁有些同情和靜。即便她早已不是雲雅,但她現在對扶桑的情意,冥冥之中不定與當初就有關係,曾經種下的因,總有結果的一天。她不想讓扶桑為難,當下便站起來,“我先走了,二位慢慢聊。”扶桑伸手要去拉她,清歌悄無痕跡地躲開,背著和靜,偷偷對他使了個眼色。扶桑隻得作罷,看著她俏麗的背影遠去後,把擱在廊椅上的腳拿下,微微收斂身形,指了指一邊的位置,“有什麼事坐下說吧。”和靜看他對那個表妹戀戀不舍的樣子,心中愈發不甘,在他一旁坐下,“扶桑,你與我實話實說,你是不是喜歡你表妹,是不是想與她成親?”和靜一向是個直率的人,心裡根本容不下猜測,與其看著他二人之間你有情我有意的樣子,倒不如問清楚些。便是果真如此,她也好想個對策,而不是一抹黑亂生氣。扶桑微怔,他是喜歡清歌不錯,但是成親的事卻未曾想過。時機未到,便是想也沒用。“成親的事還未想過。”他不想再讓和靜誤會什麼,隻得實話實說,卻沒有反駁喜歡清歌的事。和靜頓時就明白了,他果然對她是有情意的。“那你這段時間為什麼要對我好?”和靜騰地站起來,臉都漲紅了,“你又為何在我與她鬨不愉快時,站在我這邊?你為什麼要答應我父皇入宮,依你的能力,完全可以逃開不是嗎,你為什麼要去?”扶桑這才知道,原來她的誤會竟已這般深了。為何要對她好,那是從前他欠她的;為何要站在她那邊,扶桑自問好像並不曾完全站在她這邊的;至於為什麼要應召入宮,那不是……“普天之下莫非王臣,你父皇召我入宮我不得不去。何況,你父皇喚我去的意思,不過是讓我離你遠些。”“可是你在去之前並不知道不是嗎,難道不是因為對我有意,所以才去的?”被他直白地反駁了,和靜在氣憤的同時又有些窘迫,難不成一直以來都隻是她自作多情而已?“這……”和靜直直地盯著他,卻見他半天不曾說出一個理由來,心下慌亂氣憤,一轉身跑了。“和靜……”扶桑起身,卻叫不住她。穿過花園到前院的時候,和靜剛好遇到從廚房歸來的清歌,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轉身又朝秦府外麵跑去。她一直以為扶桑該是對自己不一般的,沒想到他始終不曾有那個意思。和靜一時無法接受這個結果,不知不覺離秦府遠了。路上恰好碰到孫統領帶人從城外歸來,統領看見她,趕緊下馬給她行了個禮。眼看著晚上秦府是不可能再回去的了,和靜隻好要求孫統領送她到知州大人府上暫歇一晚。扶桑匆忙間從後花園趕到前院的時候,早已不見了和靜的身影。清歌端著一碗粥站在他房門前等著他。見他好似在尋和靜的樣子,清歌道:“你與她說什麼了?方才她跑過來,很是生氣的模樣,這會兒應該出府去了。”扶桑望了眼她手中的粥,抿唇,“我到外麵尋尋去,你先休息吧。”“那這粥……”清歌往前走了一步,就算神仙不用吃飯,可近來二人都已習慣了人間的五穀雜糧,扶桑大傷初愈,用一點也沒有彆的壞處。“放下吧。”扶桑隱去身形朝外走去。人間依舊不太平,妖物出沒,甚至大有橫行的趨勢。官府加大了巡視的力度,晚上宵禁的時間也提前了。扶桑擔心和靜因此再遇到什麼危險,心懷擔憂,尋著她留下的氣味,一路走到知州府衙前。直到確定和靜已然入住,並且安安全全的,他才放下心轉身回到秦府。清歌還未睡下,一直在門前等他。見他回來,遞給他一隻小盒子。“我方才想起來,當初下界時帶了兩顆丹藥,雖然效果可能不是那麼好,但對你的傷應該還是有好處的,你拿去吧。”扶桑接過,打開看了一眼,兩顆深棕色的藥丸,質量果然不怎麼樣。畢竟是個小仙,再好的東西可能也用不了吧。他收下,一直冷清的俊顏上露出一絲笑意,“那我先收下,等回了天界,定還你更好的。”兩人身份的懸殊成了清歌此時的一個大忌,雖然知道他並沒有嘲笑的意思,但心裡還是有些不舒服,方才因為他出去找和靜的醋勁更加濃了些。“還就還吧,你是上仙,好東西自然不少,到時候可彆怪我貪心,一粒兩粒的可沒有辦法滿足我。”她瞟了眼扶桑握在掌心的盒子,輕哼一聲,轉身要朝自己的房間而去。“怎麼又生氣了?”扶桑眼疾手快拉住她,把盒子往懷中隨意一塞,“可是我剛才哪裡說錯了?若果真是這樣,我道歉,你莫要氣了。”莫要氣了,這話說的好像她很愛生氣一樣。明明之前和靜一直耍性子的時候,他都不曾說她刁蠻任性的。就算是對和靜有愧疚,那也說明他的容忍度很高,可到了自己這裡,竟是“怎麼又生氣了”。清歌更加不快,作勢要甩開他的手,“我並未生氣,不知道上仙為何要說這種話。” 扶桑不知道動了情的女子是不是都會如此,清歌雖然不是人,但畢竟是個雌的。“是我的錯。”他忽然伸手將她攬入懷中,幽幽的香氣縈繞在鼻尖,“我不曾有彆的意思,隻是怕你生氣而已。”清歌哪裡料到他會突然有此舉動?又驚又羞,一時不知作何反應是好。扶桑料到她會這樣,攬緊的手稍稍放開了些。他高大的身軀遮擋住半空中的月光,黑暗裡,清歌的臉紅了個透。他還從未曾擁抱過人形的清歌,滿足地深吸了口氣。懷中的人,身體僵硬,畢竟不習慣有人這樣親密。就算是知道自己對這個上仙有了情意,但如此近距離的接觸還是有些不適。扶桑很快放開她,摸了摸她的頭,“好了,不早了,休息去吧。”月老屋子裡忽然傳來什麼東西摔碎的聲音,兩人齊齊朝那個方向望去,卻又沒了動靜。“月老還是要好好注意些,”扶桑放低聲音道,“我已大好,明日會找時間與他聊聊。”清歌點頭,兩人達成一致,各回各的房間。魑蒙不知去哪裡買醉,大半夜從酒樓出來後,還是習慣性地回到秦府。清歌半夜聽見動靜,也沒理他,任由他折騰去了。第二日一大早,廚娘打開秦府大門,卻見在秦府一向頤指氣使慣了的和靜公主站在門外。看見門開了,她二話不說就進去了。“這是乾什麼去了?一大早的。”廚娘念叨著,敞開大門,轉身做自己的事去了。和靜來到前院,站在扶桑房門前,天色尚未大亮,扶桑還沒有起來。她左思右想了一整晚,最後終於說服自己。便是扶桑喜歡那個表妹又如何,她相信扶桑對自己的感情不一般,隻要自己堅持下去,總有一天扶桑會對自己上心的。沒有去做怎麼會知道最後的結果。所以天剛蒙蒙亮,她就抱著這樣的心思回到秦府。“小姐!表少爺!”廚娘忽然慌慌張張從門外跑進來大叫,聲音幾乎要響徹整個秦府了。扶桑的門很快就開了,一打眼,出現在麵前的卻是和靜。“你回來了?”扶桑微微點頭,然後看向院子中正與清歌說話的廚娘。“何事如此驚慌?”他朝廚娘與清歌走去,靠近時才發現清歌的臉色也變了。清歌來不及與他細說,拉著廚娘,“走,帶我們去看看。”扶桑緊跟著二人朝外麵走去,待走到大門前時,發現門口躺著一隻沾滿血的包裹。血腥味撲鼻而來,異常濃重。“咦,何時曾有這麼個東西?我方才進來時還不曾有的。”和靜也跟了過來,忽然開口。廚娘不敢靠近,指著那個包裹,“我剛打開大門時也沒有看到,不過一轉眼的功夫就多了這個東西。”扶桑慢慢走過去,從包裹中傳出的氣息裡嗅到了熟悉的味道。清歌也發現了,眼神裡流露出驚恐。她走過去,小心翼翼的打開包裹,裡麵兩件血衣露出來。正是兩隻兔妖臨走前穿著的。“扶桑……”清歌驚慌地回頭看扶桑,卻見他也一臉凝重。兩隻兔妖說是回妖界有事,這一走就再也不曾歸來。之前清歌在妖界的時候,聽兩隻與它們相熟的妖說過,兩隻兔妖按理來說應是回到人間了的。沒想到今日出現在門前的竟然是帶血的衣物,還有,到底是什麼人送到秦府門口的?扶桑忽然拾級而下,走下秦府門前的階梯,朝府側而去,清歌並和靜等人莫名其妙地看著他走過去,沒多久提出來一隻妖。一隻長了角的妖,雖然變幻了身形,但還是很容易就能辨認出那是一隻鹿妖。雖然這段時間妖怪的事在青州城鬨得轟轟烈烈,但廚娘從沒有親眼見過,此番第一次見到,首先看直了眼,然後不過片刻就暈了過去。一道身影飄忽之間閃現過來,接住廚娘,“噯,這是怎麼回事?一大早的暈什麼?我還沒吃早飯呢,暈了誰給我們做?”說話的正是魑蒙。和靜先前被妖擄過,對這種事的接受度已經很高了,況且這個妖長得可比當初擄她的妖好看多了。隻是,她深深看了眼魑蒙,沒想到他竟然也不一般,這更加堅定了她心中對扶桑身份的猜測。魑蒙把廚娘從門外抱進門內,放在一邊的長廊上,甩甩手,“早飯都沒吃就要乾這等體力活,一會兒她醒了,定是要多做點安慰安慰我。”清歌等人都圍在鹿妖邊,根本沒人理他。魑蒙噘嘴,三步並作兩步走到清歌身邊,也看向地上的包裹和鹿妖,神情有些不滿,“這麼個醜陋的東西,也值得你們這樣子看?”清歌捅了他一肘子。“我且問你,”扶桑背著手,一副老城上仙的樣子,“為何要把這東西丟在我府前,你與這包裹的主人是何關係?”那鹿妖被他摔了個狗吃屎,此時正趴在地上,可憐兮兮地看著魑蒙,癟嘴,“殿……殿下……”原來竟是認識他的妖,魑蒙咳了兩聲,清清嗓子往前走了一步,“什麼殿下?快回答表少爺的話,你來此到底所為何事?”和靜心中對這魑蒙的身份已經有了計較,難怪之前在京城看到他與秦小姐的時候,他自稱殿下,當時被秦小姐打斷,她還曾疑心他是蠻夷之國的王子,原來與這鹿妖有關係。鹿妖淒淒慘慘地從地上爬起來,眾人這才發現他也受了傷,一隻角的根部還在流血。 “這東西是故友托我送來的,說是送到青州城秦府門前,你們一定會明白他們的意思。”故友,清歌皺眉,它口中的故友應該就是兩隻兔妖了。“那它們哪裡去了,為何讓你送來這個東西?”鹿妖看了她一眼,發覺她比那個冷清的表少爺順眼,更比自家的殿下順眼,遂看著她道:“我三個當時結伴從妖界返回人間,途中誤入陸離山,結果遭到埋伏被捕。“被關了許久,有一日趁看守之人不注意,我逃脫了出來。但是故友們受傷嚴重,為了讓我出來報信,它們給了我這個包裹。” 扶桑瞥了眼和靜,暗忖著要不要將她弄暈過去算了。和靜察覺到他的目光,一瞬間的欣喜後,看清他眼中的思量,往後退了一步,“我見過妖,你不用擔心我。我……”她的話還沒說完,忽然暈了過去,被魑蒙接住。魑蒙看向有些不滿的扶桑,“直接敲暈便是,有什麼好想的?想必你也不希望她知道這些吧。”雖然動作很粗魯,但畢竟出發點是好的。扶桑有些不悅地看了他送和靜躺去廚娘身邊的背影,到底還是沒說什麼。“那你走時,它兩個傷勢如何?”清歌根本沒有注意到他們的動靜,滿心滿眼都是那兩隻兔妖。畢竟那兩隻是她經曆過雷劫遺忘許多過往之後,唯一記起的兩隻玩伴。若出了什麼事,她真的於心不安。“傷勢不輕,不過暫時無性命之憂。不過你們還是快些救他們去吧,不然的話……”“不然會如何?”魑蒙走過來站在清歌身邊,插嘴問道。“不然他們也活不了多久了。”鹿妖有些急,語氣裡的迫切無法掩飾,“那些人定期去關我們的地方帶走些妖出去,那些被帶出去的再也沒有回去過。” 鹿妖受傷不輕,此時說了這許多話,體力不支,難以維持身形,漸漸地臉也開始變了。好不容易醒過來的廚娘,看見它的變化,驚叫一聲,又暈了過去。“魑蒙,把它帶去你那兒歇息會兒。”扶桑開始吩咐,“清歌去找人來看著暈過去的那兩人,一會兒我們商量商量要怎麼辦。”魑蒙癟癟嘴,對他的吩咐有些不滿。瞥了眼受傷的鹿角,“跟本殿下來吧。”清歌也迅速找人去了,扶桑站在院中間沉思著。看來人間妖物橫行不是偶然,難怪越來越多的妖怪往城裡而來,在山間野外竟然有人在捕殺它們。鹿妖說隔一段時間就有妖物被帶走,並且不曾關回去,想來是遇害了。隻是不知到底是什麼人,難不成還是與淨天門有關係?魑蒙安頓好鹿妖,又聽它嘀嘀咕咕形容了一番陸離山裡的情形,愈發覺得不妥,看情形,十有八九與淨天門脫不了乾係。他對鹿妖好生吩咐了一番,步履匆匆地回到前院。清歌也很快叫來了人,把廚娘和和靜送回各自的房間。扶桑帶著清歌和魑蒙,三人走去後花園。“你們怎麼看?”扶桑問,“這個陸離山離這裡好似不遠,隻是不知是真是假。若按照鹿妖所說,陸離山如此危險,憑它一妖之力,究竟是如何逃出來的?”扶桑隻怕是有人故意用它們做誘餌,引誘幾個人前去。畢竟鹿妖說得很清楚,是那兩隻兔妖給了它包裹,讓他送來青州城秦府的。此事要麼是真的,要麼就是有心人故意為之。扶桑自忖仙力剛恢複不久,清歌又沒經過什麼大事。魑蒙,他看了眼魑蒙,看起來也不是很靠譜的模樣,若真是有心人的陷阱,隻怕是脫身艱難。“不知扶桑仙這話是什麼意思!”魑蒙頗為不滿,“我妖界中人一向誠實,不像你仙界之人與凡人,心眼頗多。我看它說的十分可信,值得一查。”“那你就能保證你妖界子民各個都是好的?”扶桑反問,“畢竟薛娘可是被你們的人害死的。”“那不一樣,那……”扶桑揮手打斷他的話,問清歌:“你怎麼看?”魑蒙朝清歌的方向更加靠近了一步,目光灼灼地看著她,希望她能支持自己的說法。扶桑不動聲色地看了他一眼,跨開一大步,走到清歌身邊,把他擠開。“你!”魑蒙不滿,欲指責,稍稍思量了一下兩人之間的差距,還是忍了下來,立刻繞到另外一邊。清歌擔心兩隻妖的安危,一直在思索要怎麼救出兩隻妖的事,就算是聽扶桑提起可能是有陷阱,也沒有想過不去。“還是去看看吧,以防萬一。那兩隻與我關係甚篤,我不可能不管它們。”魑蒙得意洋洋地對扶桑挑眉,卻聽清歌又道:“我一個人去看看就行了,萬一真有陷阱,也不至於損失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