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璃正在關火的手明顯抖了一下，她轉身麵向陸程。陸程一臉希冀地看著她，眼神單純而熾烈，像戀愛中的少年。陸程自己或許沒有發現，他的情緒總能感染到她。麵對這樣的陸程，莫璃幾乎要開不了口，直到陸程再次詢問：“好不好？”撒嬌的口吻。“陸程，我不能去。”莫璃終於說，“我覺得我們……”“我們”怎麼樣，莫璃不知道，她甚至說不清現在是什麼狀況，她心裡一直覺得不應該。可是對於陸程，她沒有抵抗力，理智屈從於情感，她在深夜驚醒時安慰自己說“隻是這麼一會會兒，就讓我享受這麼一會會兒，熱度總會過去的，他也終會離我而去的。”似乎隻有這樣的心理暗示，才能讓她暫時脫離那無所不在的愧疚感，以表麵的平靜來迎接陸程給予她的熱烈。“我現在還沒有準備好見你的爸爸媽媽。”莫璃換了種說法。陸程卻笑起來，“你都已經見過了，還要怎麼準備？”莫璃吃了一驚，繼而不解地看著陸程。“我家在西泗區大洋路，我媽叫程少英，你仔細想想，有沒有點印象？”陸程輕鬆道。莫璃更為驚訝了，“程少英是你媽媽？”陸程更愉悅了，“想起來了？你之前是不是已經去過我家見過我媽了？我那天在樓上看見你了，不然哪兒那麼巧剛好就在公交站遇見你。”莫璃愣了好一會兒，才說：“你媽媽給了我很大的幫助，我上大學時候沒有學費，申請助學貸款的資料不夠，貸款一直批不下來，差點要上不了學，後來是有人匿名資助我才讀完了四年大學。我很感激那個人，那時候我的狀況……很不好，不僅是經濟方麵，其他的方麵也……“那個人不僅匿名資助了四年的學費，還每一年都有一封信委托學校轉交。信的內容並不是針對我，是一些簡短的鼓勵的話，可能對於她資助過的每一個學生都有這麼一封信吧，但是當時對於我來說是很大的安慰。“你可能無法體會幾句簡單的話對於一個人能有什麼樣的作用，但對於當時我的狀況來說，很重要，支撐了我很長一段時間……”陸程走上前，抱住莫璃道：“為什麼我隻覺得好心疼，莫璃，以後我要好好照顧你，不讓你受苦。”莫璃搖搖頭，“受苦的人不是我，我……總之，我很感激你媽媽，是後來我有個同學在學校的行政科任職，我拜托她才打聽出來阿姨的名字和單位。後來去見過阿姨之後，她又執意不肯收回錢，我不敢再打擾她，隻能算了。”陸程又笑道：“要是真感激我媽，明天就跟我一起回家吃飯吧。我媽可盼了我好久了，你要不去，我也不去了。”周六一早陸程開車來接了莫璃，又穿過半個K市到達另一頭的父母家。站在門外等待時莫璃心裡十分忐忑，又不免生出一分悔意，怎麼就同意了跟陸程一起過來呢？沒等她想更多，門已經開了。程少英探出頭來，叫著：“兒子——”眼光落在了陸程身後的莫璃身上。陸程笑嘻嘻地伸出右手抱了一下程少英，“這位太太，幾日不見，甚是想念呀。”程少英打掉陸程的手，嗔怪道：“你乾脆半年都彆回來見你爸媽一眼算了，電話都不打一個，還想念呢！”說罷眼光又越過陸程看向後麵的莫璃，陸程的左手始終拉著莫璃，這會兒把莫璃推到麵前，道：“我女朋友，怎麼樣，漂亮吧？”莫璃臉一下紅了，忙道：“程阿姨，你好，我……”“你好你好，來，快家裡坐！”程少英已經熱情地張羅著把人往屋裡迎了。陸程笑笑，拉著莫璃進了客廳，剛在客廳裡坐下，就聽程少英對著樓上的書房喊：“老陸，下來一下，你兒子回來了！”陸程道：“喲，今天勞動模範在家待著了？”程少英瞪了他一眼，同時樓上傳來個威嚴又有些不耐煩的聲音：“怎麼，他回個家還得全家出動來迎接？”陸程跟程少英擠眉弄眼，意思是“你看吧，是老爹不待見我”。程少英轉身去餐廳倒了杯水來給莫璃，莫璃忙站起來去端，程少英忽然道：“喲，你是不是那個……”“程阿姨，我叫莫璃，之前來過家裡一次……”“對對對，我想起來了，我說怎麼看著麵熟呢。”程少英恍然，她記起來莫璃上次來還錢的事，卻體貼的沒有說出來。“你們怎麼……”程少英這會兒是真有點好奇了。“小璃是我的同事。”陸程回答，“哎，這位太太，你廚房的湯彆溢了，我可誇下海口了，說我媽熬的湯是一絕啊！”“唷，還真是，我得去看看，小璃，那你們坐著玩兒啊，彆拘束。”程少英說完要去廚房，又對著樓上吼了一聲，“老陸，趕緊下來！”陸海華不緊不慢地從書房出來，一步步下了樓梯。莫璃在看到陸海華的一瞬間愣住了，直到陸海華走到她麵前，聽見陸程的聲音：“這是我爸……爸，這是小璃。”“你好。”陸海華對待客人的態度顯然溫和了許多。“你好，陸……庭長。”“陸程跟你說的？”麵前的姑娘顯然很緊張，陸海華用儘量溫和語氣說道，“在家裡叫叔叔就行了。”“我以前見過您，”莫璃垂下眼，“可能您不記得了，以前，因為我……家裡的一些事，您幫過我。”“哦，那我還真不記得了，什麼時候的事兒啊？”“很久以前了，差不多有十年了。您事情多，不記得是正常的。”“哦，十年是挺久了。”陸海華笑笑，轉而看到陸程又拉下臉，“你這頭發怎麼回事，剪這麼短你怎麼不乾脆剃個光頭去當和尚呢？”陸程摸了摸自己的板寸頭，想說什麼又忍了下去，最後隻說了一個字：“熱！”午飯很快上來，程少英的手藝確實拿得出手，燉的一鍋濃濃的大骨湯，幾個家常菜也是色香味俱全。因為有著莫璃這麼一個外人在，陸海華跟陸程算是短暫熄火。程少英對這麼個難得的寧靜的飯時深感寬慰，不停地勸莫璃和陸程吃菜。陸程狼吞虎咽，莫璃卻始終十分拘謹。大概看出了莫璃的緊繃，陸程等午飯一結束，就說還有事打算帶莫璃走，莫璃卻堅持要先幫程少英收拾完廚房。兩個女人去了廚房後，剩陸程跟陸海華在客廳，沒多會兒，陸海華又開始對陸程說教起來。陸程陰奉陽違的態度惹得陸海華很不滿，餐桌上沒爆發的戰爭這會兒開戰了。“哎，這倆人兒——”程少英在廚房裡對著莫璃感慨，“陸程小時候可崇拜他爸了，自從送出去讀書以後，又是青春期，假期回來就跟他爸有些不對付了。這嘴仗一打就這麼多年，兩個人也不嫌煩。”“其實，還挺溫馨的。”程少英笑笑，“女兒和兒子就是不一樣，你在家裡肯定不會跟爸爸這樣。”“小時候也會。”莫璃也笑，“有一段時間我皮，我爸老愛教訓我”。“那現在呢？現在肯定不這樣了。”“現在，我爸爸已經不在了。”“哦……”程少英詫異又有些抱歉，頓了一頓，才說，“現在是跟媽媽一起生活嗎？”“我媽媽……也去世了，跟爸爸同時，車禍。”程少英訝然，看著莫璃，一時間不知說什麼。莫璃倒是很平靜，沒等程少英說出什麼，先淡淡笑道：“沒事兒，很久以前的事了，早已經接受這個事實了。”“不容易呀。”程少英看莫璃的眼神多了幾分憐憫和關懷。等兩人從廚房裡出來，陸海華和陸程已經在各自沉默地看報紙和刷手機了。在客廳裡又稍微坐了坐，陸程便起身帶莫璃回去了，臨走，程少英叮囑說周末有空再帶莫璃回來吃飯。等兩個人走了，程少英在沙發上坐下，抽掉陸海華手裡的報紙，把跟莫璃在廚房談話的內容絮絮叨叨複述了一遍，末了感慨說：“這還是陸程第一次把女孩子往家裡帶呢，說實話，這姑娘的條件，如果不是見到人，我是不情願的。“倒不是勢利眼，家裡條件困難點也不是什麼大事，但是從小父母雙亡，又還是以那種激烈而突然的方式，總讓人擔心心理上會不會有什麼陰影，擔心沒有得到好的教養。“我們都不能不承認，生活環境對人的影響是巨大的，太過艱辛的生活讓人成熟，可同時想法也更複雜一些。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先見著她人，第一感覺卻是非常單純，言談舉止也得體，再了解到她的那些成長背景，反而覺得一個女孩子不容易，讓人心疼了。”“這個女孩子……”一直沉默的陸海華開了口，“我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