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結伴的宋苒和Momo,一起走過古鐘鳴響的蓮花禪院,穿過白牆黑瓦的幽靜小巷,他們看祖孫在木凳上食飯,看婦人在曬梅乾菜,看小孩子飛跑穿過石橋,看下塘街那一排商鋪和熙攘遊人。兩人很少說話,卻總是默契看著一處發笑,望著一景發呆。宋苒主動載著Momo回城,無聊的車途中,宋苒偶爾說些話打破尷尬,都是在讚美小鎮寧靜之美,Momo想到回上海後的煩惱隻更沉悶。“Momo,你好像不開心。”宋苒終於說了出來,這句話,這次見到她第一眼開始,他就想問她。Momo倒挺從容,微微一笑說:“長大了就要麵對不開心,沒辦法。”Momo已經很努力在笑,她已經不是宋苒記憶裡那個一眼能看透的小女生,宋苒有點失落,連他都說不清楚。“我覺得你以前真很好,很天真,最美好的時光都發生在我們還天真的時候。”“可過分天真就是傻瓜。”Momo不知哪來的淚點,轉頭望著窗外春雨。宋苒也隻好盯著前方,雨越來越大,前方隻隱約出現閃爍著的車尾燈。高速公路成了城中要塞,擺尾車龍依次延綿,半個小時也沒有疏通。Momo煩躁地看著紋絲不動的車流,與其說煩躁,不如說,她在害怕,她害怕自己又陷進這個夢裡。宋苒那些善用的交際詞令似乎都詞不達意,兩個人完全掉進了冰點。Momo拿出一張林宥嘉專輯放進CD機,車裡立刻充斥著某種迷離,兩個人都在靜靜聽著。“我一直都在流浪/可我不曾見過海洋/我以為的遺忘/原來躺在你手上/我努力微笑堅強/寂寞築成一道圍牆/也敵不過夜裡/最溫柔的月光”歌聲讓他們沉迷回憶於某個鬼迷心竅的夜晚,宋苒想起妻子帶著女兒離家時那種前所未有的痛,仿佛鎧甲騎士被赤身暴曬的無處可逃,而Momo當然想起第一次和宋苒約會不歡而散後獨自在黑夜中回家的荒涼,幾乎兩人同時身體一顫。宋苒看著已經流淚的Momo顯然手足無措,Momo慌忙擦拭眼淚,隻好尷尬接過宋苒遞的抽紙。“Momo,其實這一次重新見到你,我真的,很高興——”前方路況突然通暢,宋苒不得不加速,沒再說下去,其實他也沒想好還要說什麼。沈文在多年以後終於體會到了奮筆疾書的暢快,隻用了一周時間就把擬出版的100首詩歌和若乾散文小品提交給出版社,但在沈文媽媽看來,兒子是因為失戀而迷失自我,她幾經考慮才狠下決心,再次約見Momo。Momo卻無暇理會,沈文母親不得不找到保華集團。Momo今天剛被曲晉航挖苦文案裡的病句,曲晉航從不嚴厲責罵,他總拿著咖啡杯用快活聲調把一些自認為生動但實際惡趣味十足的比喻套搬在彆人頭上。比如他用各種顏色標記出Momo的錯誤,然後讓大家看像不像彩虹,比如他對麵露難色的Momo情趣盎然地說:“你現在臉上的緋紅才真是本季最正的腮紅顏色,應該給你拍個照,讓芮芮送給Cd,準是最In品。”穿過那幾聲附和的冷笑,Momo拿著那五顏六色的資料鑽回角落裡的位子。她太不了解時尚,千頭萬緒不知從何下手之際,沈文母親卻站在她麵前,倒真有點狹路相逢的意味。Momo這次也懶地躲藏,大方請喝咖啡。沈文母親幾次欲言又止,Momo則專心看剛買的時尚雜誌,用彩筆做各種標注。沈文母親終於意識到自己在自作多情,不過她還是那樣淩駕半空。“袁小姐,既然你我都無話可說,那麼這樣最好。我兒子和你在一個部門上班是無法改變的現實,但我希望你不要抱有幻想,我的兒子——”“您這番話最好留給沈文。我和他已經無緣,沈文是個好人,祝福他。我還要上英語課,先告辭。”等說完這番話,Momo才意識自己真的和沈文分手了,之前隻覺是無形冷戰,而現在真的各行其路。她驚訝自己沒掉眼淚,從錦溪回來,她似乎找到失去已久的東西,找回了一直不敢麵對的記憶。沈文在編輯好友的舉薦下參加了官方詩歌比賽,獲得二等獎,他看著寫著自己名字的證書,體內擱置已久的馬達終於重新發動,他通身沉浸在創作中,但仍有最後一絲雜念。沈文找到晴晴說和,這是他最終的嘗試,晴晴卻誤會對方,直接把Momo曾暗戀宋苒的事情和盤托出,他深深歎了口氣,一切都不可避免地過去了。那個索然無味的工作日結束後,沈文突然決定要逃離這個絢麗斑斕卻密不透氣的魔都,這個念頭剛降臨大腦,他正巧收到自己資助的那個西南山區大妹的長信,信中充滿為受傷父親擔心的小女孩的愁緒,它徹底打動隨時準備逃亡的沈文。第二天喬娜收到了一封堪稱長篇的辭職信,她竟然用了一個多小時這封充滿回憶、惋歎、期盼等混亂內容的告彆信。大家都在談論這個爆炸性消息,Momo敲擊鍵盤的手指有些發麻,她知道,這個人永遠離開了她的世界。而此時正對財經新聞心不在焉的宋苒,酒杯裡的Martell直到冰塊融化也沒被品嘗過,他剛剛又讀了一篇Momo的博客,名字叫做:放手“分手的原意就是曾經緊緊牽過的雙手再也無法肌膚相親,隻能隔著空氣彼此揮動。到現在我有兩次正經意義上的分手。每一次都是男主角離開,第一次是不告而彆,第二次彆時容易見時難,其實還有一次,是無緣無故的告彆。“因為我對於他就是個陌生人。再見了,雖然不愛,但是遙祝你。沒想到你去了我們曾經一起靜看月光的地方,沒想到你又成了文藝青年,沒想到很多。“就像我沒想到竟然還會這麼多次遇到那個人,命運仿佛在捉弄我,到處都設置了機緣巧合,但為時已晚,不是嗎?”這篇博文讓宋苒反複看了十遍,他知道Momo剛剛分手,同時強烈感受到Momo正走進他的世界——這個充滿風險防範壁壘後的自我裡。宋苒開始猶豫,他正在用綜合比較法說服自己隻是一時興起。他整理了Momo最明顯的優缺點,Momo不夠成熟,存在年齡代溝,成長經曆差異,她雖然和兩年前比美麗動人了很多,但始終缺乏他所在環境裡的那種精英感,這些都應該是他本能排斥的。而她的優點不過是善良,認真,感性這些年輕女人的共性,明顯理論上Momo不屬於他的世界,沒有共同的精神世界,也沒有共同的事業目標,她不會為他的生活帶來任何增彩。但宋苒還是忘不了在錦溪煙火人家的那幕,Momo成了舊時歲月靜好的鏡像,成了他心平氣和的契合,成了他重拾放鬆的借口,甚至是再次年輕的機會。更重要的是,這女孩曾那麼癡心妄想,或者說執迷不悔地愛著自己,他的世界裡,應有儘有,卻始終少一份安全的愛,一份不辜負的情。宋苒還是無法確定對這個女孩是一種怎樣的情感,Momo的氣息卻越來越近,甚至那鼻吸聲猶在耳邊,宋苒隻能打斷這混亂,一飲而儘寂寞了一晚的美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