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方倫律師事務所。早晨起了霧霾,天空中白茫茫的一片。水天相接,映襯得江麵也滿是一片濃重的霧氣。霧氣之下,碼頭上工作的工人來來往往,繁忙不停。很快江上的油輪汽笛鳴響,時而出現,時而消失,很快一路駛向遠方。距離油輪出發的地方不遠,正是這座城市的CBD。而浩蕩的瀾江邊,是合夥人陳嘉美寬敞的辦公室。百葉窗開著,這日天氣晴好,偌大的辦公室裡正坐著俊男美女——陳嘉美,陳律師,年輕貌美,三十歲不到的年紀,剛鍍金回國,卻已經是是寧城多家跨國集團的法務支持,手中握有大量客戶資源。傅斯,溫柔瀟灑,黃金單身,畢業於美國頂尖商學院,是傅氏百貨的新任副總經理,畢業才兩年就被父親委以重任,自然是前途無限。桌子上,正擺著陳嘉美帶給傅斯的禮物,是範思哲的男士香水PourHomme,全球限量版。兩人談完了程序交接上的正事,陳嘉美站起來,將禮物遞給傅斯,與之握手,“恭喜傅少,正式成為傅氏百貨的副總經理,當之無愧的繼承人。”傅斯也是客氣,“以後還要麻煩陳律師,多多為鄙司的法務工作保駕護航。”“分內之事,就算傅總不說,我也會兢兢業業,為你們這些甲方鞠躬儘瘁,在死不辭。”陳嘉美笑笑,坐下來,揉揉眼睛。舟車勞頓,晝夜飛行,她的時差還沒調過來,就來上班,精神上可以強撐,身體卻實在太累。可是她沒有時間休息,或者說,她不願意休息。這麼多年,她早就習慣了不停地工作,不停地奔跑,因為隻有這樣,才能阻止自己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才能阻止自己對另一個人多少年求而不得的想念。“好好休息。”傅斯的嘴角揚起禮節性的微笑,便打算離開。陳嘉美正在看人事部遞給她的新人簡曆,望著簡曆上新派給她的助理照片,似乎想起了什麼,忽然叫住他,“傅少,我們結盟吧。”傅斯皺起了眉頭,不知道陳嘉美的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結盟?做什麼?”陳嘉美的雙手敲擊桌麵,“做傅少爺心中想做之事。”傅斯“撲哧”一聲笑了,“哇,認識你這麼久,我都不知道陳律師還會讀心術呢?真厲害。”陳嘉美眨巴眼睛,媚眼如絲,“我會的東西還有很多呢。”傅斯看向陳嘉美的眼睛多了幾絲複雜,“你向來神通廣大,我們幾個人裡,除了宋西辰,就你最厲害了,所以,我一直覺得你們該是天生一對。”陳嘉美不回答他,隻是笑著從抽屜裡拿出一份早已擬好的收購協議,“聽說傅少對宋家的產業感興趣很久了。”傅少接過協議,笑開的嘴角一點點地合上了。一向溫和的他難得的,臉色變得嚴峻起來,但很快,那點嚴峻就重新化成了一如既往的溫柔神色。傅斯對自己的表情向來可以控製得很好,他才不像宋西辰,一直就隻是個冰冷的玉麵閻羅。傅斯將協議合上,微笑著說,“我以前還真不知道陳律師這麼會替人著想呢。”陳嘉美道,“傅斯,你有你想要的,我也有我想要的,這份隻是見麵禮而已,是我送給你的。都說與人交朋友之前,要先拿出點誠意,如果不是這點誠意,我又憑什麼,讓傅少相信我呢?”傅斯眯起眼,“那你說說,你想要什麼?”陳嘉美的頭靠在了椅子上,她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來舒緩疲勞,她一邊揉著太陽穴,一邊閉著眼睛說道,“你想要許洛溪,是不是?”傅斯看著陳嘉美,依舊笑而不語。見傅斯沒有回答,陳嘉美睜開眼睛,看著傅斯沉靜如湖的眼睛,知道他是默認了,她便又問道,“什麼時候開始的呢?我是說,你對許洛溪的感情。”談到許洛溪,傅斯的神經忽然放鬆了一些。是啊,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他閉上眼,腦海裡全是許洛溪的樣子,她蹲在地上給流浪的貓貓和狗狗喂養食物的樣子,她生氣地叉著腰對著在商店裡偷東西的小偷說教的樣子,還有她楚楚可憐跪在自家院子裡的樣子……那麼多的樣子,那麼活潑而立體的她。但是,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開始喜歡許洛溪的呢?腦部的神經循著記憶的線頭往前摸索,很快,腦海裡,在乖乖小白兔的許洛溪旁邊,浮現了另一個人的形象——總是以冰冷麵目示人的宋西辰。那個他永遠也打不敗的宋西辰,那個他幾乎是用儘前麵小半生精力在追逐的宋西辰。陳嘉美笑笑,這回,她笑裡帶著些許的嘲諷,“是因為宋西辰吧。”她說的話總是那麼一針見血。傅斯愣住,裝傻笑道,“什麼?”“你嫉妒宋西辰,所以他喜歡的一切,你都想要,”陳嘉美停了停,又說,“這裡麵的一切,包括許洛溪。”“是這樣嗎?”傅斯問道,聽起來像是在問陳嘉美,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語。陳嘉美卻並不期待得到他的答案,而是繼續說道,“而我想要宋西辰,更明確一點來說,是我們都想要許洛溪永遠地離開宋西辰,這點上,我們是不是英雄所見略同呢?”聽到這話,傅斯的嘴角揚起了好看的弧度。傅斯點點頭,“it'sadeal.(成交)"果然,他還是笑起來最溫柔帥氣啊。一個小時後,傅斯終於和陳嘉美談完了事情,他走出了辦公室,經過走廊時又恰好遇見來陳嘉美辦公室報道的許洛溪。許洛溪今天換上了白色的職業套裝,窄窄的A字裙,黑色的高跟鞋,頭發高高紮起,雖然臉上的青澀依舊未褪,但還真有股專業範。傅斯對許洛溪微笑,給她打氣,“洛溪,今天第一天工作呀,加油。”洛溪沒有停下腳步,隻是經過時回了一句,“謝謝傅斯哥哥。”說完,頭也不轉地進門。連一個多餘的微笑也沒有留給他。禮貌,但是疏離。傅斯擺擺手,捏緊了手中的文件袋,溫和的表情中閃過一絲微顫。但很快大步流星地離開了。許洛溪進門後,看見陳嘉美正在伏案工作。她正準備開口,陳嘉美卻搶先說道,“台子上放著的,是你今天的工作,請你幫我將這些案例整理完畢,進行歸檔,請記住,截止時間是今天。”許洛溪抬眼望去,台子上正堆著小山一樣的文件夾。有些,甚至都已經堆到了外麵,她有些猶豫。陳嘉美見沒有反應,又問,“有意見嗎?”許洛溪搬起其中的幾份,“沒……沒有。”晚上,一直熬到了九點,辦公室已經空無一人了,陳嘉美要求的案例歸檔才被許洛溪整理完。她伸伸懶腰,又檢查了一遍,才敢抱起文件。她走進辦公室,將文件遞給陳嘉美,然後用充滿期待的眼神看著她。不管是誰,都希望自己的工作成果能夠得到上司的肯定吧。對於從小到大,一直當優等生的許洛溪來說,更是如此。潦草地翻了文件,過了二十秒後,陳嘉美抬起頭,她似乎並不滿意,重重地歎了口氣,“我是讓你整理歸檔,意思是讓你把這些文件按照一定的時間順序,排列整齊,不是隨隨便便雜亂無章地弄,”許洛溪沒回應,陳嘉美說著說著,突然語氣重了起來,“難道你沒學過《民訴法》嗎?不知道證據提交是在法庭辯論前麵嗎?你自己看看,這都弄得什麼玩意?啊?”許洛溪憋住了眼中的酸澀,伸出了手,“嘉美姐,那我拿回去改。”“不用了,我回去修改就好了,這些案例也不著急要,你回去休息吧,”陳嘉美見許洛溪要哭了,臉色柔和了許多,她笑了笑,轉變了態度,“洛溪,你不怪我吧,第一天就給你安排這麼多的工作。”許洛溪以為自己重新見到了那個善良的陳嘉美,也笑了起來,“當然不會,我知道嘉美姐這是在鍛煉我呢,嘉美姐還要工作,跟客戶繼續溝通交流,我才很是過意不去呢。”“以後在辦公室彆叫我嘉美姐,叫我陳律師,”不知為何,陳嘉美的臉色又收斂了起來,她低下頭繼續工作,說道,“我每多為客戶工作一小時,就多拿五萬塊錢,對我來說,加班很快樂,工作很快樂,因為會有很多錢。但是啊,洛溪,你加班又沒什麼錢,一個月就那麼點小零頭,所以才會覺得苦吧。”許洛溪:“……”轉眼,到了深夜。許洛溪上班的第一天,並不順利。等她坐公交顛簸著回去,慘淡的月光正靜靜地照耀在老舊的弄堂裡。這個老舊的弄堂,正是她的新居。地麵上到處都是發黃的青菜葉子,黑漆漆的汙水在月光的折射下泛出淒涼的光,破敗的老房子裡時不時還會傳出幾聲男人的穢語和女人的咒罵。這裡是城中村,到處是低矮擁擠的老房子,環境臟亂,人員混雜,遊離在城市的管理之外,有著濃濃的市井氣味。許洛溪剛換上睡衣,連晚飯都來不及吃,就倒在沙發上睡著了。“咚咚。”黑暗的過道裡突然響起了一陣敲門聲。穿著睡衣正沉入夢鄉的許洛溪被吵醒了,她跑過來,把門推開一道縫,隔著破舊的防盜門,就著房間裡的燈光,她看見一個拖著大行李箱的姑娘,長發飄飄,穿著簡單的駝色大衣和羊皮小靴,星星點點的白色圍巾,圍在脖子上,露出一雙撲閃的大眼睛,落落大方地站在門口。女孩手裡拿著一張紙片,上麵寫了兩行字,她柔聲問道,“你好,請問這裡是頤和小區11棟203嗎?”許洛溪點點頭,“你好,沒錯,請問你是哪位?”女孩長籲一口氣,輕鬆地笑了,“我叫菲菲,是和你一起合租的新租客。”大概是怕許洛溪不信,說完,她又加了一句,“你可以打電話跟房東阿姨確認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