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郊區,宋宅,早上。今年的雪姍姍來遲,但到底是來了。大雪飄散了一夜,轉眼之間,天地驟然凜冽,萬籟俱寂,整個世界成了瑩白一片,這棟位於城市富人區的半山彆墅,也被茫茫的大雪覆蓋了。寧靜之下,絲毫見不到前段時間曾經舉辦葬禮的痕跡。突然,女孩的一聲輕叫打破了這寧靜的清晨。宋西辰將隻穿著薄睡裙的許洛溪從房間裡像拎小雞一樣拎起來,然後推到了外麵的玫瑰花園裡。推搡之間,許洛溪被宋西辰用蠻力摔倒在了地上,她幾乎是本能地發出一聲輕呼。“啊!”漫天的大雪,一層層綿密地落下來,柔軟地打在她的肩膀上、手上和雪白的腿上,最後柔軟地在凝脂一般的皮膚上暈開來。“滾。”宋西辰吐出一個字,依舊是那麼惜字如金。玫瑰花園裡種了許多的玫瑰,然而在夏日裡盛放嬌豔的玫瑰早就枯萎一片了。但是玫瑰花刺卻還頑強地存活著。許洛溪的身體恰好壓到了一株玫瑰花上。花刺如同饑餓的小獸見到獵物,在她白皙的皮膚上殘忍地劃出一道道滲出血絲的長口子。“啊,好痛,好冷……”許洛溪雙手環抱雙臂,痛苦地叫了出來,連滾帶爬地躲到了一旁沒有玫瑰花的空地上。她正準備站起來,奈何腳下恰好是一片青石板,雙腳還沒站起來就已經打了滑。整個身體沒把握好平衡,直接撲騰著掉進了旁邊鋪著一層薄薄浮冰的水池裡。接觸到了許洛溪的身體,浮冰很快碎裂了。這時正是三九寒天,那水池就和冰窟裡一樣冷……她本能地向當場唯一的人求救:“救我!哥哥,救我!”許洛溪不會遊泳!她的身體一直在浮浮沉沉,手腳不住地掙紮。上上下下,撲騰的力度一次比一次小……冰冷的水一直往她的嘴巴裡灌,被如此冰冷的水嗆住一定很不好受。不,不僅是不好受,應該是十分痛苦才對。“哥哥,救……救……”她的聲音伴隨著身體的浮沉,漸漸地、湮滅了。“真晦氣!”宋西辰正準備關門,突然聽到大動靜,才看到這一幕。他重新走了過去,毫不猶豫地跳進了水池裡,雙手奮力地把她拽起來,然後又重新丟在地上。“謝謝……咳咳……謝謝哥哥……咳咳……”許洛溪已經凍得快要說不出話來。她喝了太多的冷水,在不住地咳嗽。許落溪的衣服和頭發已經濕透了,薄薄的睡裙緊緊貼在身體上,映襯出纖細瘦弱的身體。她跪在地上,睡裙也被撩到了大腿根,露出了以前被開水瓶燙到的碗大傷疤。那傷疤就像是血盆大口一般呈現在那裡,觸目驚心。她柔弱的身體上,也都是剛才被玫瑰花刺蹭出來的血絲和傷口。許洛溪一直在發抖,冷得說不出話來。宋西辰眼角的憐惜一閃而過,卻很快被冰冷無情的漠然重新代替。“我隻是不想你死在我家門口,也不想我宋氏明天登上社會版新聞頭條!想想就晦氣!”宋西辰重複道,冷峻的臉上一片鐵青。他轉身欲走,卻被許洛溪撲上來,死死拖住了雙腿。許洛溪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用儘最後的力氣,對著眼前身材修長、五官俊朗的男人求饒:“求求你,西辰哥,不要,不要拋棄我……”她的母親剛剛出車禍去世,宋西辰已經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了。“拋棄你?我怎麼敢呢,我宋西辰怎有資格拋棄你許大小姐?”宋西辰笑。他蹲下來,右手捏住許洛溪尖尖的下巴,聲音凜冽:“你忘了嗎?許多年前,我答應你和你媽媽進宋家門的條件?哦,或許是你當時年紀太小,現在忘記了吧!要我再給你重複一遍嗎,許——大小姐?”許洛溪凍到無神的瞳孔驟然放大——她當然記得!十年前,年少的宋西辰允許她和媽媽進宋家門,列出的條件是:將來,宋家所有遺產的繼承人,隻有他宋西辰唯一一個!她許洛溪和她的那個小三媽媽連半個子兒都拿不到!半個子兒都沒有!所以,一旦宋伯父死去,她許洛溪現在被宋西辰趕出家門,是應該心甘情願的!因為這是當初答應下來的條件!他從美國回來,將她從睡夢中拎起來,扔到三九寒天的大雪之中——原來是來履行諾言的!許洛溪昂起頭,臉上都是淚水。她還是不願意相信宋西辰會如此狠心,狠心到宋伯父屍骨未寒就來和她分家產!“你還是不肯原諒我和我媽媽嗎?媽媽她生前對你那麼好,什麼事情都依著你,受了多少委屈都不會責怪你……更何況,現在她已經出車禍去世了啊。這場葬禮,難道對你來說什麼意義都沒有嗎?西辰哥,難道媽媽死了你都不原諒她嗎?”宋西辰輕笑,嘴角輕蔑地吐出兩個字:“原諒?”究竟是誰逼得他媽媽上吊自殺的?難道不是許洛溪的媽媽嗎?她許洛溪怎麼有膽子跟他談原諒!他故意湊近了些,近到能看見她臉上細小的絨毛和她鼻間冒出來的森森冷氣。“你死了這條心吧,無論怎麼樣我都不會原諒你。”許洛溪閉上了眼睛。雪,還是這樣漫天的大雪,還在飄。帶著她的絕望,也帶著她未曾湮滅的那絲小小的希望。“不,有一種情況除外。”宋西辰忽然停頓了片刻,然後對她笑了,溫暖地笑了。又或許,那溫暖,隻是一絲偽裝。就如同他在過往那些日子裡對彆人偽裝的溫暖一樣。“……是什麼?”許洛溪昂起頭,她的眼中閃現出一絲閃亮。要她做什麼都可以,隻要他願意原諒她,畢竟他是她在這個是世界上最愛的人。她想告訴宋西辰,生日快樂;她想告訴他,她踏遍這個城市,買了一個他一定會很喜歡的禮物留在了他的房間裡;她想告訴他,她等了他很久,並且期待著和他一起在這座宅子裡好好過下去。她默默地,執著地,愛了他那麼多年!她不相信她的愛不能感化一個人。就算他是石頭也總該明白過來了吧?宋西辰又走了過來。他看向許洛溪的表情裡充滿輕蔑。他的左手輕輕捏住許洛溪小巧而精致的下巴。他低下頭,把嘴巴湊在她的耳邊。他的呼吸嗬在她的耳畔,然後他用隻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慢慢地說了一句:“除非你死。”除——非——你——死——四個不重的漢字卻如同黑色的炸彈,在她的腦海中轟隆一下,砰砰爆炸。這四個字將她傷得體無完膚。可是宋西辰清冷的聲音沒有一絲一毫猶豫,他說得那麼淡定而自然。說完,他轉身離去,“嘭”地一聲,將大門關上了。許洛溪望著宋西辰絕情離去。他的背影消失在那扇華麗而沉重的木門後麵。那扇門,曾經裹挾著她對未來的全部美好希望。現在,仿佛也就此隔絕了她全部的念想。“啪嗒,啪嗒……”豆大的淚珠順著她的臉頰落了下來,混雜著雪,也混雜著血,緩緩地滴落在結冰的地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