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夜漸漸黑了下來,沒有往日的皎皎月色,天空飄著幾片渾濁的雲。風,也比以往要涼些。太尉目光中露出擔憂的神色,習慣性地用手摸著八字胡:“不會要下雨吧?”露天樓閣上,一同與太尉坐於飯桌前,惶惶不安的母女,此刻也向天空看去,臉上露出擔憂的神情。太尉覺察到了對方的心思,八字胡微微上翹:“不必擔心,即便是有雨,計劃也不會有任何改變。”母女二人相對視一眼,低頭回答:“是。”太尉將羅媽媽帶過來後,這桌豐盛的飯菜便也被端上了桌,隨後,三人坐到飯桌前。明月還未來及和母親說話,但看母親一臉感激的模樣,知道太尉肯定沒有對母親說實話,心中也變得輕鬆很多。本來,她還擔心,母親會知道二小姐的事情。她並不是有意欺瞞母親,而是不想讓母親為自己擔心。這十幾年來,母親已經為自己操心太多、太多。她隻是想讓這個年邁的女人,心裡放鬆一些。隻要讓她覺得自己的女兒,一切都挺好的就行。在剛看到幾個月不見的母親時,那幾乎全白了的頭發和棕黃色皮膚上布滿的皺紋,深深地紮著明月的心。母親又老了許多。八字胡那深沉的聲音再次響起:“天色不早了,送你們上路的人,已經在外麵等候了。老夫敬你們一杯,喝了這杯酒,便早早上路吧。”看著麵前,藍色花紋的小酒杯,明月眼光流轉,心中竟有些不安。一向不喝酒的母親,眼中雖有為難,卻不敢違抗主人的命令。再說,老爺為自己和女兒送行,又給了那麼多安身的銀兩,這些都已經讓羅媽媽受寵若驚了。哪有再駁老爺麵子的道理。眼看著,酒已經到了母親嘴邊,明月上前用手把杯攬到自己口旁:“母親,你一向不喝酒的。”接著看向太尉:“老爺,恕奴婢無力,我與母親從來沒沾過酒,待會還要上路……”明月的話還未說完,母親便驚慌地跪倒在地上:“老爺,孩子還小,不懂事,冒犯了老爺,還請老爺大人有大量,不要和她計較。”明月一臉心疼,跟著跪倒在母親旁邊:“娘……”說話的聲音像個犯錯的孩子。太尉不怒反笑道:“嗬嗬,羅媽媽不必驚慌。明月實話實說,我怎麼會因此怪罪她呢?快快起來吧。”聽到此話,羅媽媽這才放下心來,被女兒攙起,重新坐到了座位上。接著,便見太尉身邊那兩個身著青色衣衫的侍衛,將母女二人麵前的酒杯撤掉,換上一杯茶水。而此事,也是以後讓明月一直耿耿於懷的,總不能原諒自己的事情。她總是在想,如果自己沒有多嘴,讓母親喝下那杯酒,而不是那杯茶的話,也許母親還能活下來。“那就以茶代酒,老夫敬你們二人,希望一切順利。”太尉再次說道。明月雖然還是感覺到隱隱不安,卻不能再多說什麼。幾乎與母親同時,將茶水喝了下去。看著二人將茶水一飲而儘,狐狸眼中露出狡黠的笑。隻是在片刻之間,羅媽媽便如太尉預想的一樣,吐血倒地而亡。毒藥的藥性極強,羅媽媽沒有給女兒留下一句話。隻是血紅的眼中,依然露出擔憂的神色。即便到生命終止,她依然放心不下女兒。看到母親那蒼白的臉色,還有那嘴角,眼中溢出來的血。明月隻感覺一股強大的氣流直衝頭頂,憋得腦袋生疼,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她撲在母親尚有餘溫的身子上,大聲哭喊著:“娘,娘,娘,娘……”突然明月站起身,血紅的眼睛看向不遠處的狐狸眼,恨恨地說道:“是你!”八字胡冷冷地向上翻,沒有一絲同情,竟還有著嘲弄的意味:“是我又如何?”明月嬌小的身子,突然憑空生出來一股強力,猛地攥住太尉的衣領:“為什麼,為什麼要殺害我娘!”一向沉靜的狐狸眼,此刻的瞳孔卻逐漸放大,露出驚異的神色來:“都是因為你,是你害死了你娘!”“你胡說,你胡說!”明月的眼睛噴著恨意,狠狠地抓著,像是要將這個惡人吃了一般。身邊武功高強的侍衛,費力將這嬌小的身子扯開,兩手挾著明月的肩膀,等候太尉的發落。生出一身冷汗的八字胡,此刻突然疑惑起來:“毒藥分明是我親手下的,怎麼這個丫頭沒事?”明月感覺不到肩部被挾的疼痛,嬌小的身子仍是用力掙脫著,想要殺了這個虛偽的老男人,為母親報仇!也正是因為用力過猛,這之後的很長時間,明月的手臂都疼得厲害。太尉研究似地看向這個怒不可遏的女人,心中有了更大的疑惑:“按照藥性,她早該死了,這到底怎麼回事?”完全無視明月的哭喊和咒罵,八字胡又從腰間取出一個小藥瓶來,將裡麵的白色藥粉,到入茶杯內,取了水,衝開。“給她灌下去。”沈敬祥冷冷地吩咐著旁邊的侍衛。“是。”說完,那兩人便端著那杯水,走到哭喊著的女人麵前。明月用手打,手被綁住,用腳踢,腳也被繩子捆住。最後明月被綁在了椅子上。明月極力反抗著,但毒茶還是被灌了進去。“沈敬祥,我就是死了,也不會放過你!”喝完毒藥後,女人怨恨地說著。聽到那話,太尉心頭猛地一震,走到明月麵前,接著嘴角溢出冷冷的笑:“哼,我殺的人多了去了,要是真的有鬼,我現在還能站在這裡?”“你最好快點殺了我!不然,我一定要親手殺了你,為我娘報仇!”明月恨恨地說道,臉上的淚痕還未乾,眼淚又如小河般往下流。“要不是因為你,你娘也不會死。她的死,都是你這個不孝的女兒害死的。要不是你當初替玉瑤嫁到王府,現在這一切都不會發生!”沈敬祥將這心中的怒氣,一股腦地發了出來。“你差點讓我精心經營的沈家,毀於一旦!要是讓人知道我沈家養出來這樣不知廉恥的女兒,做出這樣的醜事,那我還有臉活下去嗎!你不死,難道要我死啊!”像是終於明白了什麼似的,明月的眼淚流得更猛:“這件事是我做錯了……那讓我死不就行了,為什麼要殺害我娘!她對此事,完全不知情的啊!”沈敬祥看向地上躺著的屍體,臉上猙獰笑著:“為了周全沈家,寧可錯殺,不可錯放!”“你簡直不是人!你濫殺無辜,遲到會遭到報應的!”明月憤怒中含著撕心裂肺的痛,她看著地上的母親,悲痛地哭了起來。太尉眉頭緊皺,心中疑惑:“時間已經不短了,怎麼毒藥還未起作用?”不要說是太尉,就連親眼看見對方將毒藥放進杯子的明月都在疑惑,自己為什麼沒有像母親那樣瞬間斃命?明月甚至還希望著,毒性能早些發作,也好和母親早點相見。不然在那邊,另一個世界,母親她一個人該多孤獨啊!隨著時間的推移,雙方所期望的毒性,一直都未能來到。彆說毒害明月的太尉不知道,就連明月自己都不知道身上竟會有那種與生俱來的能力。她對毒藥,有著天生的防禦性能。隻因那片常年被毒氣籠罩的魔域森林的神秘性。也因它的神秘,森林深處已經有著上百年曆史的魔域古城不為人所知。還有那更不為人所知的,是那裡祖輩流傳的血液的特殊性。外麵的人因森林中強烈的毒氣,都不敢涉足。魔域古城的人,又因祖輩的訓則和森林中險惡多怪,也都未有人出來過。除了當年那個被人放在搖籃中,順著水流飄落而下,又奇跡般活下來的孩子——蕭明月。再沒有人能夠活著進去,也沒有人從裡麵活著出來的。可也正是這個孩子,在離開出生地十幾年之後,憑借著自己的勇氣和智慧,再一次創造了這樣的奇跡。狐狸眼朝著外麵的昏暗的天空看去,鼻中嗅到潮濕的氣息,心中明白,用不了多久,就要下雨了。太尉不想耽擱了時間,朝著那丫頭深深看去:“真是見鬼了!怎麼就毒不死她?難道她命不該絕?”旁邊的侍衛看到主人的疑慮,走上前去提醒道:“老爺,時辰不早了。”沈敬祥向那侍衛看去,心中已經有了主意。他走上前去,看向已經哭成淚人、但卻依然怒氣洶洶看著自己的女人,冷聲說道:“不要著急,我這就送你去見你娘。”說著,朝著身旁的侍衛遞了個眼色,明月感覺到肩部猛地被撞擊,腦袋昏昏然然,暈了過去。當她再次昏昏沉沉的醒來之時,身體被烘熱得厲害,剛開始還以為到了地獄,但卻被濃煙熏醒。眼睛隨即睜開,熟悉的房間,還有地上已經冰冷的母親,明月很快明白,自己根本沒有死。但看著周圍強勁的火勢,和迅速蔓延的火苗,她明白,自己已經離死不遠了。明月手上的繩索,在太尉離開之前,就已經讓人解下,並帶離了現場。一向做事謹慎,考慮周到的太尉,可不想讓人認為,王妃是被綁在椅子上活活燒死的。如果說父親親手將女兒燒死,是不會有人相信的。如果是府上不小心失火,女兒被燒死在房間內。那作為死者的父親,外麵的人不但不會懷疑他,還會向他投去同情的目光。看著火勢已經蔓延到不可挽救的程度,狐狸眼中露出安心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