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佳在顧啟賢的民宿住了一夜,感受了那裡的榻榻米。那裡夜晚寧靜,能夠聽見令人舒心的蟲鳴聲,人們躺下來不會胡思亂想,白天忙碌得一身疲倦,一沾枕頭就進入了夢鄉。比起市裡的睡眠質量,這兩個地方不能用好壞來區分,而是根本無法相提並論——這裡簡直好太多了。也許,這就是城裡人更願意去偏僻的山區去體驗民宿的原因吧,也是顧啟賢之所以費儘千辛萬苦去折騰民宿的初衷吧。可是回來後,鄧佳的工作更加忙碌起來,根本抽不出時間再去那裡享受。雖然她放心不下顧啟賢和薑維的長期獨處,但她很清楚,愛情如手中的流沙,越是想要抓牢,失去得越快。人生中很多事情都是天注定。該來的總會來,該去的留不住。順其自然最好。所以,她慢慢就投入到專心工作上了。有天下午,古月突然電話聯係了鄧佳,想請她參加北京的一個旅遊項目對接會。電話裡她說,如果鄧佳想要上台發言,她會幫忙安排。但以鄧佳現在的口才和魄力,恐怕還無法勝任這項工作,所以她婉拒了,做個普通參會者就好了。第二天上午,鄧佳穿著一身沉穩大氣的女式西裝來到了會場。沒想到與會者還挺多,得有一兩百人,看來這個會議來對了。不巧的是,她剛找了個座位坐下,就被瑤瑤撞見了。不知道她的那雙眼怎麼就那麼尖,這麼多人都能瞧見鄧佳,真是冤家路窄。“你是鄧佳吧。”瑤瑤高昂著頭,那股看不起人的勁兒讓人特想上去抽她個大巴掌。“我們認識嗎?”鄧佳乾脆一步走到絕。當時,瑤瑤的臉一下子就給氣綠了,眉頭緊皺,好像誰欠她似的。鄧佳心想,怎麼,想吵架?老娘奉陪到底!沒想到,瑤瑤竟然忍氣吞聲地坐到了鄧佳旁邊。“顧啟賢的民宿怎麼樣啊?”此話一出,鄧佳登時愣住了,想在民宿沒見過她啊,她何時去過?和顧啟賢發生了些什麼?怎麼沒聽顧啟賢提起過呢?“怎麼,你還沒去過?”瑤瑤高興地聳聳肩,恨不能句句噎死鄧佳。“哼!怎麼可能?那裡的床特彆舒服。”“哈哈……”瑤瑤像個妖精似地捂著嘴尖聲笑,“是啊,我也很喜歡那裡的床。”果然鄧佳沒有猜錯,她根本就沒有去過。那裡都是榻榻米,哪兒有什麼床。她一定是在朋友圈看見了什麼胡說的。“是嗎?”鄧佳見到這種尖酸刻薄的女人就會渾身熱血沸騰,想借正義的名義去消滅這種人,“我睡的可是榻榻米!”說完,鄧佳傲嬌地笑笑。“你……”瑤瑤氣得夠嗆,本想羞辱鄧佳一頓,結果反被辱。她怎麼能咽得下這口氣呢?“哼,你去了又能怎麼樣,還不是去當電燈泡。你不會不知道他和薑維的關係吧?薑維是什麼人?隻要她喜歡,她可以跟任何男人上床。你不會還以為顧啟賢對你一心一意吧!”“你少在這裡胡說!”鄧佳懶得搭理她,起身坐到後麵去了。雖然知道瑤瑤的嘴巴很臟,但這件事還是在鄧佳的腦子裡揮之不去。就連昔日她和顧啟賢的床第之歡,她都覺得那些姿勢顧啟賢都和薑維做過,因而覺得自己的身體被弄臟了。這樣的狀態,越是聽什麼會議越是心煩意亂,無奈中途退場。她給古月發了條信息,跟古月說她臨時有點急事兒得回公司處理。本來想讓自己忙碌起來忘卻這些煩惱,但顯然鄧佳已經無心工作,好容易熬到下班,她就直接回家了。她有顧啟賢那套房的鑰匙。平時加班頻繁,弟弟又太小,回謝曉語那裡會吵到他們,所以她都是來這邊住。晚上,顧啟賢照舊給鄧佳來了電話,不過她這次沒接,怕心情不好說漏嘴了。她不想打草驚蛇,想明天一早來個突然襲擊,看看瑤瑤說的那些到底是屁話還是確有其事。於是她給顧啟賢發了消息,說她在加班,改天再聊。為了早起,她早早就睡了。睡不著就躺在床上用手機軟件聽書。這樣輾轉反側了個把小時,她終於睡著了。好似做了一夜噩夢,早上被鬨鈴驚醒的時候,她覺得好像沒睡似的。這比她平時上班起床的時間早了兩三個小時。路上,她車裡一直放著音樂來提神醒腦。一路都沒看見什麼車,這種錯覺讓鄧佳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瘋了。這麼做有必要嗎?就算她真的捉奸在床又能怎麼樣?分手嗎?她從沒想過這個事兒,或者說,從來不敢假設。在她的詞典裡,確實有“背叛就滾蛋”這條鐵律,同時她也秉承“要麼不開始,開始就是一輩子”這條鐵律。雖然有些自相矛盾,但她從沒經曆過這類事情啊,所以也不知道真遇見了到底該怎麼處理。她這方麵真的是天生缺陷。想了好久,突然感覺餓了,肚子在咕咕叫,她便從包裝袋裡揪出一片麵包啃起來。鄧佳開了兩個多小時,總算到了民宿院子裡。服務員住在一樓,已經起床準備早餐了。他們認識鄧佳,和她打招呼,問她需要去叫顧啟賢嗎,不過他們好像還沒起床。鄧佳說不用了,她想給顧啟賢一個驚喜。就這樣,她腳步沉重地爬到三樓。顧啟賢就睡在右手邊第一個房間。鄧佳感覺她的呼吸有點困難,慢慢地,視線變得模糊,耳朵聽不大清楚似的。那種感覺從未出現過,倒是在電影裡見過,那些心重的人在瞬間受到特彆大的打擊時,某種東西會壓迫大腦神經,導致出現視力短暫模糊和瞬間失聰的情況。因為顧啟賢的房間沒有掛著窗簾,所以能夠清楚看到,薑維也在房間裡麵。他們果然睡在一起。剛巧這時候服務員上來喊他們吃飯,一嗓子把顧啟賢驚醒了。他睡眼惺忪地在房間裡喊“不吃了”,正準備躺下繼續睡,恍惚間仿佛看見鄧佳站在屋外。他又仔細看了看,確定是她,就起床去開門。“你怎麼來了?”開門後的第一句話,顧啟賢是這麼說的。那一瞬間,鄧佳的心都碎了。絕望的兩行眼淚“啪嗒”就掉下來了。她沒說什麼,最後看了顧啟賢一眼,乾脆地轉身走掉。這次不用她多說什麼,顧啟賢一下就明白了。所以他快步追上去,一直追到她車前。她已經開門準備上車了,被他用身體堵住了門。他知道,如果讓鄧佳走了,結果一定比他預想的要難處理。“鄧佳……”顧啟賢有點緊張地說,“聽我說。你可能誤會了。聽我解釋好嗎?”其實,這件事可大可小,就看鄧佳怎麼想了。顧啟賢的屋裡是個大的榻榻米,上麵分開放著兩張單人床墊,合並起來就是個家庭房。可當時這兩個床墊是分開的,他們也分開蓋著兩床被子,像是朋友那樣睡在一間屋裡,這難道說不過去嗎?而且這也是有原因的。原本客人不多的時候,他們是分住兩個房間。剛好隔壁屋裡的馬桶壞了,屋裡特彆味,所以薑維就說在顧啟賢屋裡湊合一下吧。他們之間清清白白,沒有發生任何越界的事情,隻是剛巧被鄧佳撞見了,可能這個誤會跳進黃河也洗不清,除非她肯信任顧啟賢。但現實是,之前他們剛剛因為薑維發生過不愉快,所以這次恐怕很難沒有偏見。“還有什麼可說的。我們分手吧……請你讓開好嗎?”因為鄧佳是特彆心平氣和地說出這句話,一點鬨情緒的意思沒有,像是早就做好了這個準備似的,所以讓顧啟賢覺得再掙紮下去也看不到希望,不如好聚好散。顧啟賢沉下頭,很感失落的樣子,慢慢把車門給讓開。而鄧佳也毫不猶豫地鑽進了車廂,一溜煙跑了。十分鐘後,顧啟賢猶豫過要不要打個電話爭取下,但他一想起鄧為武對他說的話,他也決定放手了。在他看來,愛一個人,就要讓她幸福,如果兩個人在一起不幸福了,那不如儘早各自去尋找屬於自己的幸福。就這樣,顧啟賢稍顯失落地回到房間。薑維也起床了,正在窗邊梳理頭發。“鄧佳來了?”薑維說。“嗯。”“人呢?”“走了。”顧啟賢坐回到他的床邊,背對著薑維,看著窗外發呆。意識到什麼的薑維走過來,站到他對麵,柔聲說:“沒什麼事吧?”她猜到顧啟賢不會實話實說,就歪頭仔細打量他臉上失落的情緒。“嗯。沒事。”顧啟賢的聲音聽來有氣無力,顯然是一副很糟糕的樣子。可薑維不打算繼續追問下去,她已經大概猜到了是什麼事情。其實她一直不看好他們,因為鄧佳年齡太小,感情生活又是空白一片。在兩人遇見問題的時候,思想上根本無法發生化學反應,注定最後會一拍兩散。當然,薑維並不知道鄧佳是個對感情如何專一的人。她認定的感情,就算十頭牛也拉不回來。隻是當時她頭腦一熱,所以說了句氣話。更沒想到,顧啟賢竟然沒有挽留她一下。而她也絲毫不知道鄧為武對顧啟賢說的那些話。總之,一切都是陰差陽錯。等快到家的時候,鄧佳依然沒有收到顧啟賢的電話。她才意識到,這次事情鬨大了。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鄧佳總不能去電話給顧啟賢,告訴她,她剛才是說著玩的……根本不可能啊。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禱今天之內能接到他的電話吧。但是一直到天黑下來,都沒有電話打過來。鄧佳越來越坐立不安,並且開始生氣,覺得顧啟賢不是個男人,一點不大度,連自己女朋友的小情緒都包容不了,連真話假話分不清,難道不氣人嗎?這時候難道不是應該男人站出來,去哄哄他的女朋友嗎?為什麼他還是不打來電話?鄧佳有點傷心地哭起來。哭完之後,鄧佳更生氣了,決定搬離這裡。她不想搬回父母那裡。她已經長大了,要開始獨立麵對生活了。沒幾天,她找到了房子,就從顧啟賢那裡搬走了。然後,一個噩耗突然傳來,鄧佳感到猶如晴天霹靂——鄧秀娟在醫院病逝了。事發突然,很多人都沒想到會來得這麼快,唯獨鄧秀娟的家人早就做好了準備。當吳鳳蓮知道這件事後,最受打擊的該是她吧。沒想到大家都瞞著她這件事,而且瞞了這麼久,最後竟是白發人送黑發人。所以,她也是大病了一場,住了幾個月的醫院。雖然後來她身體慢慢好起來,也出了院,但身體已經大不如從前。鄧秀娟的火化、葬禮她因此沒能去。大家一直覺得惋惜,總覺得鄧秀娟是那麼能乾一個人,家裡大小事都是她操心,結果卻是這樣一個結局。同樣傷心的還有鄧佳。她平時和鄧秀娟關係那麼好,和她對鄧為勝的感情幾乎是一樣的。她以前經常去鄧秀娟家裡吃飯。她是那麼喜歡鄧秀娟燒的菜,不花哨,卻是家的味道,平平淡淡……希望她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