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維再次露麵，已經是兩個星期以後的事情了。期間，她給顧啟賢去過兩通電話，讓他多費點心，看好那些工人，她辦完手上的事情就趕回去。當時顧啟賢就知道她在和老公辦理離婚手續。但這件事並沒對她造成多大影響，或者說，她看上去整個人沒有受到太大衝擊。她回來的時候依然神采奕奕，喜歡在能反光的任何地方臭美。天生麗質的她，素麵朝天也很好看，化了妝也沒有太大區彆。要不是因為她脾氣臭點，恐怕喜歡她的人會不少吧。她那麼瘦高，卻發育得很好，前凸後翹，還喜歡穿緊身衣服。每天穿梭在工人之間，到處給人家的活挑毛病，態度還極其囂張，弄得人家工人都懼怕她，怕她扣工錢。她也是這麼聲明的。所以，那些工人對她都是忍氣吞聲，敢怒不敢言。相比而言，還是顧啟賢和善得多，工人們跟他交流起來毫不費力。其實吧，薑維也是個紙老虎，有顧啟賢在一邊跟著，她有點狐假虎威。她給工人挑了出活的毛病，卻不敢跟進，最後還得顧啟賢去和他們交涉。這些工程上的事兒，她們女人哪裡懂？跑建材，找工人，都是顧啟賢一手操辦的。而裝修這種活，哪兒有萬無一失的？過得去就行！至於那些薑維挑出來有問題的活，顧啟賢讓工人們返工了。其實他們的活真算可以，也不跟他倆偷奸耍滑。可薑維就喜歡雞蛋裡挑骨頭。牆壁不是刷白嘛，有個黑點都不行。屋裡地麵不是鋪木地板嘛，有個縫隙不一樣大小都不行。工人們對她都很頭疼，見到她出現，立刻一片死寂，各個兒都是悶悶不樂的樣子。而見到顧啟賢的態度就全然不同，每次都會笑臉相迎，找他來抽根煙，聊聊天兒。薑維每每看到都會怪顧啟賢打擾工人乾活了，然後把他叫走。薑維是個極其較真的人。這樣體現在工作中，有時候會把工作做得很好，所謂精益求精嘛。但有時候，也會非常麻煩，讓顧啟賢幾次忍無可忍和她爭吵起來。他們吵起來很凶，彆看平時嬉皮笑臉的，真吵起來跟仇人似的，嚇得旁人都不敢勸架。二樓工程接近尾聲的時候，開始給院子裡靠近水庫一邊的牆頭安裝護欄，主要是怕開業以後那些帶小孩來的客人，孩子調皮搗蛋，從牆頭滾下坡去，掉進水庫。總之要杜絕那些安全隱患。找這幫安裝護欄的工人時，他們轉了不少地方，反複和工人探討他們想要的那種護欄。最後終於定下來的時候，不知推翻了多少種方案。要是顧啟賢自己辦這種事，早就三下五除二解決了，但薑維就是要多想一些方案，哪怕一個個推倒，或是重又回到原點，一副不滿意就善不罷休的架勢。顧啟賢常常想，也就是他好脾氣，要是換作彆人，早就和薑維拜拜了。跟她合作實在太累人了。但他們既然都這麼熟悉了，顧啟賢當然知道她的為人——白羊座嘛，做事兒就是這樣風風火火。那天，薑維檢查二樓的工程，顧啟賢在院子裡看著工人安裝護欄。護欄高度都是按照薑維的意思裁切的。等護欄安裝到一半的時候，薑維又來找茬兒了，說高度不對，得拆掉重新裁切安裝。“不過，這樣得加錢……”工頭說。薑維大手一揮，說沒問題。然後那幫工人就七裡八叉全給拆了，看得顧啟賢那是心煩意亂，生不如死。他過去跟薑維理論，說：“這是為什麼啊。”薑維倒是有的說，說之前說好的高度得算上牆頭的高度，要不欄杆就太高了。其實也就差了那麼幾公分，她就不依不饒了，非要返工不可。樓上的工人最能體會那種覺得“你們瘋啦吧”那種滋味，所以這會兒都在那兒默不作聲偷著笑。顧啟賢上樓的時候，看見工人都在休息看熱鬨，就看了他們幾眼，他們竟然心照不宣地衝他綻放出那種嬌豔的笑容。就這點小事兒，可把二樓那些個工人樂壞了。顧啟賢無奈地笑笑，上樓回了房間。夜幕慢慢開始降臨，工人們準備回家，院兒裡又恢複了寧靜。晚飯的時候，薑維讓顧啟賢陪她喝幾杯。看薑維有些失落的樣子，知道是因為離婚的事情。自從她回來，他們還沒聊過這件事。所以顧啟賢想，白天時候她之所以故意找茬兒，大概和她心情糟糕也有關係吧。女人不都是通過無理取鬨來博得旁人的關注麼？“事情都解決了？”顧啟賢說的就是她離婚的事情。薑維默默點頭，有點不願提起此事。她已經連乾了三杯白酒。“喝慢點，等等我。”顧啟賢試圖以這樣的方式勸酒。“你知道嗎……”此話一出，顧啟賢就知道她要開始回憶了。“當我見到他要和我離婚卻還意氣風發的時候，我特彆想抽他幾個巴掌。他真的太混蛋了。難道……他就沒有愛過我嗎？可是，你知道嗎，他追我的時候，就說喜歡我這樣啊。難道……他是在騙我嗎？”說著，她眼淚不由分說地湧出來。瞬間她就淚流滿麵了，眼淚像是決堤了一般。顧啟賢知道她在這段婚姻中受了很大的傷害，隻是好強的她一直忍耐著，不想讓旁人看見她脆弱的一麵。但為什麼她肯在顧啟賢麵前表現她軟弱的一麵呢？這個問題，顧啟賢似懂非懂，大概因為他們已經如此熟悉了吧。本來以為她會很好地控製自己的情緒，可是幾杯酒下肚，她堅強的盔甲就徹底被她丟棄了。她變回了那個感性的女人，用手捂著嘴，壓抑著，嗚嗚哽咽起來。見慣了她強勢、大大咧咧的一麵，突然看見她傷心得像個小女生，顧啟賢心裡還真有種說不出的滋味。仿佛跟你較勁了幾十載的人突然離世一般，酸甜苦辣都在心裡憋著，發泄不出來。此刻顧啟賢能做的，大概就是安靜地陪著她吧。讓她去儘情地哭，讓她覺得這裡是安全的。不管她哭成什麼樣子，至少顧啟賢不會笑話她，讓她可以在人前繼續做那個強勢的女人，畢竟那才是她引以為傲的真我。不知道過去了多久，當時顧啟賢正在發呆，而薑維突然就哭夠了，慢慢整理好情緒，擦乾眼淚，擤掉鼻涕，突然破涕為笑。“你怎麼不出聲啊，我還以為你走了呢……”顯然這完全就是瞎話，最後，連她自己都被逗笑了，“你都看見了？”“啊，”顧啟賢反應了一下，裝出一臉無辜的樣子，“看見什麼？我什麼都沒看見啊。”這話又把薑維逗笑了。她把擤鼻涕的紙團丟向顧啟賢身上。“嘿。臟不臟啊？”顧啟賢一臉嫌棄地抖落掉身上那團鼻涕紙。“不臟。”薑維“咯咯”壞笑。氣氛突然之間有點曖昧，這讓顧啟賢渾身有些不舒服。“你以後打算怎麼辦啊？”顧啟賢的意思是，她薑維一把年紀了，脾氣又這麼衝，誰肯要她？難道要孤老後半生嗎？“嗨，順其自然唄。反正經曆過一次失敗的婚姻，我已經對婚姻不抱什麼希望了。一個人挺好。想活成女王，還是公主，都不用看彆人臉色。”“你這是氣話。”“不是啊。”薑維有點強詞奪理的意思。傻子都看得出來，她是那種對愛情充滿向往的人，從她每次和老公通電話都嗲聲嗲氣的樣子就能看出來，她還是想找個喜歡的人撒撒嬌。彆說薑維還是個健全人，就是那些天生身體缺陷的人，有誰不向往美好的愛情呢？更何況薑維各方麵條件都不錯呢？“你……”他們異口同聲說。“你說。”顧啟賢禮讓她說。“你不會把我寫進你的裡吧？”“乾嘛這麼問？就算我真寫了，也是個壞角色。”“為什麼？我一點也不壞啊。多單純一個小姑娘啊。”“哎！已經是老姑娘了。”說著，顧啟賢怕挨打，就悄悄起身，準備開溜。“哈哈！”薑維雙手捂著臉大笑，“討厭吧你！”她也跳了起來，跑著追上顧啟賢，和他肩並肩走著。“收拾家務啊。”顧啟賢突然頓足。“明天再說。”薑維也停下來，麵對麵看著他。她說話的聲音突然嬌柔起來，聽得顧啟賢渾身起雞皮疙瘩，也管不了那麼多，徑直往樓上房間走。於是，薑維也屁顛屁顛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