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一場細雨，不知何時起何時停，清晨起來漫天的多了一絲涼意，厲墨含推開窗，一股夾雜著青草木香的濕潤氣息撲麵而來……深吸一口氣，站在窗前看了一會兒，他回過頭，榻上的人睡得正沉，胸口微微起伏著，一張臉側對著他，模樣也好看的很。再往下，看到榻上鋪著的青色竹席，他微微一皺眉，心想這天氣涼了，等會兒還是拿幾張墊子鋪上的好。連戰雪的身體恢複得很好，連額上的疤都淡去了不少，有時候厲墨含甚至怕他恢複得太快了，到時候不能像現在這般老實。說起來，他們在這裡也有些日子了……厲墨含回過頭看著窗外，屋簷下不時滴落幾滴不知是雨水還是露水，地上鋪著的石板上，隱約可看到幾個磨損的痕跡，滴水穿石，轉眼又是一年……他揚起嘴角，無聲笑了。走到屋外，反手輕輕輕將門帶上之後，厲墨含在宅子裡到處走了走，平日裡他一個人沒事的時候，便喜歡這樣四處看看，雖然對這裡已經很熟悉，但好在宅子很大，日複一日的也並不厭倦。來到一間跨院門口的時候，他下意識停下來往院裡看了看，這間院子已經許久沒有人來過，院子裡還有一扇門，掛著鎖，旁邊是一幢小樓，曾經這裡有位待嫁的少女，穿著大紅的喜服等著心上人……收回視線，厲墨含繼續往前，來到一處後花園的時候，園子裡的花正競相綻放，一眼望去美不勝收，站在牆下看花時，他似是突然感覺到了什麼，抬起頭往牆那邊看了看，突然腳下用力輕輕一躍，一伸手便翻上了牆頭。牆外是一片草地，草已經長了快有半人高，一眼望去也看不到什麼，他站在牆上往下看了看，像是在找什麼東西，突然停住了目光跳了下去，隨後彎腰在草叢裡翻找了起來……起風了，風裡帶著一股濕潤氣息，很快又要下雨了。回來的時候，連戰雪已經醒了，正站在門口屋簷下，看到厲墨含回來了，剛要開口，卻看見了後者懷裡還抱著什麼東西。等厲墨含走近了，才發現是一隻狐狸，通體雪白，看著也就幾個月大，一雙眼又圓又大，怯生生的模樣，渾身濕透了正趴在厲墨含懷裡瑟瑟發抖。連戰雪眉一皺，不知為何第一眼就不喜歡這個小玩意兒，問：“這是什麼？”“狐狸。”厲墨含低頭看了一眼，又看連戰雪，“難道看不出來？”“我當然知道是隻狐狸，哪來的？”連戰雪盯著那小東西，臉上滿是不耐。小狐狸似是看得明白，整個瑟縮了一下，將頭埋進厲墨含懷裡。厲墨含微微一笑，一隻手輕輕撫摸著白狐的背，“撿的。”“乾嗎撿這麼個東西回來？”“我和它有緣。”連戰雪眉一皺，“和你最有緣的難道不是我？”厲墨含笑出聲，抬頭瞥了連戰雪一眼，“我和你難道不是孽緣？”說完不等後者開口便轉身要走。“你去哪兒？”連戰雪在身後問。“去給它擦乾淨了，再找點兒東西吃。”連戰雪皺眉，“你真要養著它？”厲墨含停了下來，想過之後才回道：“想養幾天看看吧。”他轉身看了連戰雪一眼，“若是自己走了也就算了。”連戰雪看了那白狐一眼，又看厲墨含，最後輕歎一聲：“好。”你喜歡就好。厲墨含給白狐燒水洗了個澡，又細細地將它地毛擦乾，弄了吃的讓它吃飽之後，又弄著玩了好一會兒，一直到天黑才回來。房間點了燈，連戰雪坐在床上，斜倚在床頭低頭看書，也不抬頭看他。厲墨含微微一笑，走過去先伸手將書抽走，隨後分開雙腿坐在連戰雪身上，垂眼看他，似笑非笑。他這樣極為勾人，連戰雪眼中笑意漸濃，兩手扶在他後腰上，緩緩往上……再緩緩往下……來回幾次，厲墨含終於忍不住笑出聲。笑過之後，兩人又相視一笑，連戰雪突然道：“過段時間，我們去同玄陽見一麵吧。”厲墨含輕笑一聲，“怎麼？還嫌沒挨夠他的天雷？”“我要謝謝他。”連戰雪知道那日是玄陽手下留情，不然以那時的情況，隻要再幾下他必死無疑。就像玄陽說過的，如果是彆人尚且有機會，若是他的話，他必死無疑。“我想謝謝他，再問他那天為何突然手下留情了？”厲墨含笑了笑，伸手撩了一下連戰雪垂在胸前的頭發，“可以是可以，但現在也不知道他在哪裡……卓潯也不見蹤影，不然……”“他們兩個沒在一起？”厲墨含搖頭，隨後沉默片刻，猶豫了一下，“我……其實並不想他們像我們一樣……”連戰雪微微挑眉，眼神似是明白了。他緩緩側過臉貼在厲墨含胸口，聽著後者的心跳聲，閉上眼有一絲滿足。“也是，他們兩個若是真的……未必能像我們一樣。”“玄陽並不是多情，卓潯也並不是無情，但卓潯的情連他自己都不懂。”每每想到這裡，厲墨含都一陣心痛，不敢去想那兩人若是真的有這一遭，最後會怎樣？“行了……”連戰雪突然抬頭，“你今天這一天的心思都在那隻狐狸身上，都沒理我。”厲墨含笑了，兩手搭在連戰雪肩上，似笑非笑問：“那你想我怎麼理你？”連戰雪笑而不語，一手攬著他的後頸，將他緩緩帶了下來……入夜，天清明起來，烏雲不知何時飄走了，月朗星稀，月光皎潔，從窗外照進來，在地上投下一片月白。偌大的雕花大床上，四周的幔帳放了下來，隱約可見裡頭有人影微微晃動著，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隻手緩緩抬起來，突然一把扯住了幔帳，像是汪洋大海中抓住了浮木，然後在海中浮浮沉沉，但最終卻仍舊沉淪……窗外，一場雨打落了無數花瓣，如雪片一般落在地上……後半夜，月光已經變得淺淡，厲墨含眉頭微微動了一下，還沒睜眼，身後的人問：“醒了？”一條手臂搭在他身上，感覺到身後男人的體溫，整個夜都是暖的。“嗯……”他低低應了一聲，閉著眼，“我做夢了……”“夢到什麼了？”他卻並未回答，連戰雪也不急著問，兩人就這樣無聲地靠在一起，似乎都已經各自睡去的時候，厲墨含突然說了句：“今生我似是大醉了一場，如今剛醒，卻好像又要醉了……”然而他們並非凡人，若說起來也沒有“今生”一說，但連戰雪卻能理解他的感受。他輕笑了一聲，握住厲墨含的一隻手，稍稍低頭湊近他耳邊問：“那，你可願一直與我醉下去？”厲墨含緩緩睜開眼，被連戰雪握住的手輕輕掙脫，然後反握住了連戰雪，“有好些事，總覺得錯過了……然後又遇到了一些事，又覺得失而複得……”至少，沒有什麼比現在更好。希望，明天能是個好天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