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也是奇怪,胡員外的女兒明明是病死的,當初可是連白事都辦了,還專門定了一口金絲楠的大棺材,可沒過幾天那胡小姐竟然又活了……”“說是活了,不過外麵誰也沒看見,隻有胡家的幾個丫鬟家丁看見過……”“這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這麼邪的事總有人忍不住要說出來的……”“是啊,真是太邪氣了……我曾經見過胡小姐一回,長得跟她那死去的娘一模一樣……嘖嘖……簡直像是活過來了一樣……”“可不是……我現在都不敢在胡家大門口走,生怕被拉了去借我的陽壽……”幾個婦人像是被打開了話匣子,你一言我一語地說了起來,隻不過說歸說,心裡還是不信的。然而厲墨含卻知道——死而複生,這並非不可能。街上轉了一圈兒,太陽徹底升起來的時候林子裡的也霧氣散去了,厲墨含回到胡家,剛踏進大門,卻沒想到宅子裡一片熱鬨。到處張燈結彩,屋裡屋外貼上了喜字掛上了紅布,大紅的花球掛得到處都是,丫鬟家丁來來往往忙活著,儼然就是要辦喜事的樣子。厲墨含愣住了,他才出去不過一會兒,怎麼就這樣一副光景了?“公子您回來了?”一個丫鬟懷裡捧著幾隻大紅的蠟燭正要進屋,看到厲墨含進來了急忙迎上來。“這是……”丫鬟噗哧一聲樂了,“小姐讓布置的。”又掩嘴笑道,“看來是小姐是真的喜歡公子,這麼迫不及待就想讓您當我們姑爺了。”這明明說好了婚姻大事勉強不得的,怎麼又變卦了?厲墨含沉思片刻,問:“蘭晴小姐現在在哪兒?”“這……”丫鬟猶豫了一下,“方才是小姐身邊的丫鬟來讓我們布置的,我們沒見著小姐,許是在房裡吧……她平日裡就不怎麼出來的。”厲墨含沒說話,朝胡蘭晴住的院子過去了。一路上他想著為什麼胡蘭晴會出爾反爾,是她的意思,還是胡員外的?或者說,是連戰雪的……到了胡蘭晴住的地方,與外頭的熱鬨喧囂截然相反,整個院子裡一片寂靜,許是時間尚早,院子裡落的葉子還沒清掃乾淨,一眼看過去有些蕭條,好像一間無人孤宅似的。厲墨含走上台階來到屋門口,發現門是虛掩著的,伸手輕輕推開了門,屋裡也是一片安靜。走進屋,廳裡沒人,倒是桌上放著一個方形的托盤,上麵是一件大紅色嶄新的喜服,疊得整整齊齊。厲墨含走近看了一眼那喜服,覺得紅的有些刺目,就在這時身後響起一陣細微的腳步聲,轉過身,胡蘭晴站在離他幾步遠的地方,手中拖著一個茶盤。“就知道公子會來。”她微微一笑,走上前將茶盤放到桌上,對厲墨含說了聲:“請坐。”看也看不那喜服一眼,好像根本不存在似的。沒說話,厲墨含默默坐下,胡蘭晴拿起茶壺,碧綠的茶水注入杯中,瞬間茶香四溢。“請用。”她將茶杯放到厲墨含麵前,“我閒來無事在院子裡種了點茶樹,這是今早剛采的,隻挑了最嫩的葉子,隻夠泡這一小壺,公子嘗嘗味道如何?”厲墨含本不想喝,但聽她這麼說了,便喝了一口,點點頭:“不錯。”她笑了,“公子怕現在是食不知味吧?”厲墨含看了看她,輕歎一聲:“小姐,我並非你命中良人……”“我知道。”胡蘭晴低頭輕笑,又有幾分惆悵道:“我怎會不知道你不想娶我……”“既然如此,你又為何……”“厲公子,”胡蘭晴打斷他,“你我雖然才見過幾次,但我知道……你是個好人。”她有些悲情地看著厲墨含,“若你我真的結為伉儷,那我的命才是真的好……”厲墨含看著她,似乎想說什麼,然而話到嘴邊卻又猶豫了。他想到了方才在街上那幾個婦人說的話,看著眼前的胡蘭晴……到底哪一個才是真的……“公子請放心,我們不會拜堂。”這時胡蘭晴緩緩起身,“今天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必在意,隻要過了今夜,你就可以離開這裡。”厲墨含沒說話。胡蘭晴朝他輕輕一禮,轉身回到內室,走之前低低歎一聲:“我們都可以離開了……”厲墨含獨自坐在桌前,半晌之後,拿起茶杯仰頭將剩餘茶水一飲而儘。茶水已經涼了,比起之前少了幾分茶香,多了一些苦澀,卻也讓人回味悠長……從屋裡出來,厲墨含緩步來到院裡,地上的葉子似乎比剛才多了些,他抬頭看了一眼,院子裡大大小小的樹,不斷有樹葉從枝頭落掉……低下頭,他一步步朝院門口走著,走到一半突然停了下來,皺了皺眉,突然回身幾步來到那扇上了鎖的門前。看了看門上的鎖,他往旁邊走到兩步,站在牆邊抬頭看了一眼不算高的牆頭,往後退了退,隨後縱深一躍,直接翻了過去。裡麵的確是座花園,也的確是荒廢許久,地方不大但雜草叢生,最高的野草甚至快有一人高,還有幾棵徹底死了的枯樹,已經看不出是什麼,靠牆的地方還有一潭子死水,裡麵泡著一些腐爛的草根樹皮,黑乎乎的散發著難聞的氣味。這麼好的宅子竟然有這樣一外荒院,實在有些說不過去。厲墨含站在園子裡四下打量了幾眼,看到一處野草生得特彆茂密,似是擋住了一條去路,他走過去,伸手撥開齊腰的野草往前走,竟然比想象中的要深許多,不知道通向哪裡。好一會兒,終於走了出來,似是到了另一個偏院,院裡隻有一棵大樹,還有一座孤墳立在樹下。厲墨含歎了口氣,走到墳前,看著石碑上的名字以及生卒年月,深深皺了皺眉。胡蘭晴的確已經死了,那宅子裡那個“胡蘭晴”又是誰?而且,他抬頭看了看上方的大樹,為什麼屍首會被埋在這裡?普通人家有人去世都會進祖墳或是挑選其他適合的墳地,絕對不會埋在自家院子裡。而且這裡陰氣極重,此時都快到晌午了也沒有一絲暖意,反而樹下陰風陣陣,陰地存屍氣,將人埋在這裡,到底是何用意……厲墨含不停思考著,他想到胡蘭晴,自然也會想連戰雪,不管怎樣,他始終不信連戰雪出現在這裡隻是一個巧合。雙手握了握拳頭,他轉身從原路返回,回到院裡之後,剛打算要翻牆出去,遠遠的發現原本緊閉的那扇門好像開了……厲墨含愣了一下,仔細一看覺得門的確是虛掩著的,且好像外麵有人站在門口,門縫裡一道黑影閃過,他急忙上前想要追過去,可剛走了沒幾步卻突然覺得腳下一軟,整個人晃了兩下差點兒沒站穩。他晃了晃腦袋,繼續往前走了幾步,然而兩腿越來越軟,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剛才的茶水……整個人虛浮著走了一段之後,眼看著門就在前麵,厲墨含緩緩伸出手,指尖剛碰到門板,卻最終兩眼一翻,直直倒了下去……再醒過來的時候,厲墨含躺在一張雕花的大床上,四周掛著粉白的帳子,看起來是姑娘家的廂房。天已經黑了,不遠處桌上點著蠟燭,燭火微微跳動著。他緩緩坐起來,覺得頭有點兒疼,周圍彌漫著那股熟悉的香味,想來這裡可能是胡蘭晴的房間。白天,胡蘭晴給他喝的那杯茶應該是加了東西,隻是不知道什麼藥這麼厲害,能讓他一下子睡這麼久。下了床,厲墨含揉了揉後頸,應該是今天暈倒時扭到了。他四下看了看,倒是間普通的姑娘的閨房,除了床之外,還有衣櫃和一張鑲著銅鏡的梳妝台,上麵擺了一些姑娘用的胭脂水粉,偌大的銅鏡,借著燭光照將人的樣貌照得很清楚。厲墨含走到梳妝台前,看了看鏡中的自己,突然想到了什麼,轉身回到床前。床上鋪著一條豔粉色的被褥,綢子的被麵,上麵繡著朵朵團花。他伸手將被子掀開,下麵還有一條褥子,再掀開之後,露出床板,上麵灑了厚厚一層灰白色的粉末。用兩指捏起一點放到眼前,厲墨含看了看,是生石灰……他皺眉,將指上的粉末彈乾淨了,轉身離開了房間。從廂房到前廳要經過一條走廊,厲墨含加快腳步穿過走廊來到前廳,剛推開門還未踏進門檻就聞到一股濃重的血腥味,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推開門,屋內紅燭高挑,大大小小的蠟燭擺得到處都是,將四下照得一片明亮,正對著厲墨含的那麵牆上有一大片噴濺的血跡,地上,胡員外大字型躺在血泊中,上身赤裸衣衫不整,雙目大睜表情猙獰,已經沒有生氣的眼中還殘留著驚恐,從胸口正中到下腹被剖開一道口子,腸子流了一地……肝花五臟都還在,心卻不見了。厲墨含上前幾步站在屍首邊上,後者腸子被扯斷了,還未排泄的穢物流了出來,夾雜在血肉之中,散發著一股詭異的惡臭。然而胡員外的傷口並非利器所傷,而像是生生被撕開了,他正要蹲下仔細查看,突然身後響起一聲——“公子醒了?”厲墨含緩緩回頭,幾步之外站著胡蘭晴,頭發披散,一身的血,嘴邊那一抹尤其刺眼。他暗自一聲歎息,問:“你究竟是誰?”“我是胡蘭晴。”他皺眉,轉過身,“胡蘭晴明明已死……”“沒錯。”她微微冷笑,“是死了。”說著伸手抹了一下臉頰上的血,又看了看手指上鮮紅的血跡,陰陰地笑道:“我已經入土了,但屍體又被挖了出來,在陰間走了一遭,又被叫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