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定權並非本地人士,五年多前他帶著幾個家眷仆人來到這裡,一來便大興土木修建了現在的宅子,自此就算在這鎮上定居下來。孫家資產雄厚,孫定權又樂善好施,時常接濟鎮上窮人,每年送出去的糧食、衣服都少不了,又出資為鎮上修了一條盤山的路和兩座橋,短時間內便在鎮上人心中有了不錯的聲望,進進出出都恭恭敬敬喊他一聲“孫老爺”,連縣太爺也對他禮讓三分。但要說孫定權是從哪裡來的、以前是做什麼營生的,卻至今無人知曉。“來到這鎮上之後,最開始幾年也算太平,隻是我那正室夫人近兩年身體就一直不好,請了不知多少名醫大夫、開了不少方子都不見好轉。去年更是連精神都不對了,整個人突然就瘋瘋癲癲的誰也不認得了,成天躲在禪堂裡,也不念經,隻對著一座破石像說話、磕頭……”說到這裡孫定權重重歎了口氣。“哦?”厲墨含微微皺眉。孫定權則繼續說下去:“光是這樣倒也算了,可這近一年來我家中怪事不斷,不是房倒了就是井裡的水臭了。就在上個月,我有匹愛馬,是花了六百兩銀子從西域馬販那裡買回來的,買回來的時候身體強壯,可……”說起這匹馬,孫定權更加痛心疾首。他是愛馬之人,那馬也的確是匹難得的好馬,可買回來沒幾天就死了,而且毫無征兆,第二天一早馬夫去馬棚裡喂草料的時候才發現已經斷氣了。開始以為是吃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或者中毒了,結果剖開馬肚子一看,一肚子都是長長短短的蛆蟲,纏在一起一球一球地蠕動著,還散發著一股難聞的腥騷惡臭,讓在場之人幾乎都扭頭吐了起來,有幾個膽小的丫鬟甚至直接暈了過去。“這些事如果單有一件或者兩件倒也可能是巧合,可這一年來大大小小的怪事幾乎沒斷過。”想到馬死時的慘狀,孫定權一臉痛惜地閉上眼,“現在我家中真可謂雞犬不寧,尤其是……”頓了一下,他深深歎了口氣,沒有再說下去。厲墨含靜靜地聽他說完,問:“難道之前沒請人來看一看?”“請了。”孫定權搖頭,“不瞞你說,大和尚老道士,連喇嘛都請過了,無非是多花幾兩銀子,根本沒用。”“這樣啊……”厲墨含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思考片刻之後道:“可能,是被人下了降了。”“下了降?”厲墨含點點頭。所謂“下降”就是“降頭”,一種起源於苗疆的蠱術,後傳入南洋與當地巫術結合的繼而成“降頭術”。修煉降頭術之人稱為“降頭師”,據傳修煉到最高境界可人首分離,人頭飛離身體去害人,名為“飛頭降”。不過,降頭術可致人死,卻也可救人生。然而厲墨含對降頭之術並不了解,所以隻是猜測。而且這孫定權府上肯定不僅隻有這點事,孫定權沒同他全說實話。不過也無妨,有些事總是不願意向外人道起,他也理解。反正對方跟他說多少話,他就管辦多少事,到時候把銀子一結他們就各奔東西再無瓜葛。於是,厲墨含皺了皺眉,說:“我也隻是大膽揣測一下,到底是否有邪物作祟我還要仔細看了才知道。”孫定權點頭,“那樣甚好,法師務必在我這裡多留幾日。”厲墨含看著他,突然笑了笑,問:“孫老爺,您就這麼相信麼?難道不怕我是混吃混喝的江湖騙子?”孫定權一聽哈哈大笑,擺手道:“法師您說笑了,孫某人雖然沒讀過幾年書,但年輕時也曾走南闖北討過生活,說句自誇的話:也算見多識廣。您雖然年輕,但我一眼就看出不是凡人啊……”這話有幾分恭維之意,厲墨含聽了也隻是笑笑。兩人又閒聊了幾句,突然有人叫了一聲:“老爺回來了?”厲墨含抬頭往門口望去,隻見一個年輕美貌的女人帶著一個丫鬟從門外進來,一身素色裙子,身上幾乎沒有什麼首飾,隻耳朵上一對翡翠水滴的耳墜子隨著她的步伐微微擺動著,可謂搖曳生姿。“你來得正好,過來見過法師。”孫定權朝女人招了招手,又對厲墨含道:“這是我二夫人。”二夫人上前看了看厲墨含,微微一頷首:“法師。”厲墨含站起來抱拳回禮。“老爺請法師回來做什麼?”二夫人問孫定權。“哦,家裡最近不是事情多麼,我剛回來的時候遇到這位法師,見識過他的本事,所以請他回來看看。”點點頭,二夫人又看向厲墨含,揚起嘴角說了句:“那可要勞煩法師了。”厲墨含笑道:“好說。”雖然隻是尋常對話,但厲墨含覺得這位二夫人的性格似乎很是冷清。同他們打完招呼,二夫人便帶著丫鬟離開了。結果她剛走沒多久,門外家丁又進來通報:“老爺,有個姓林的人來找您……”一聽姓“林”,孫定權眼中陡然一驚,但也隻是一瞬,隨後沉下臉問:“什麼模樣?”“看上去……四十多歲,濃眉大眼穿得有些……破爛,像是長途跋涉而來。”孫定權沒出聲,仿佛是在回想那人是誰,片刻之後道:“讓他進來,帶他到後院去,洗個澡換身衣服,茶飯好生伺候著。告訴他我晚些再去同他說話。”“是。”家丁出去之後,孫定權對厲墨含說:“等會兒在下還有約,不能陪法師了,您可以在宅子裡隨意走動,需要什麼也隻管開口,我叫人去準備。”“好。”厲墨含起身送他,想了一下,問:“可否帶我去見見夫人?”孫定權微微一愣,隨後點頭:“可以,我這就吩咐下去。”孫定權走之前叫了個丫鬟進來,說今後由她負責照看厲墨含的飲食起居,並且讓丫鬟好生伺候著不準怠慢。“公子請跟我來。”丫鬟名叫小玥,年紀雖然不大人卻機靈,帶著厲墨含去給他準備的客房。一路上厲墨含同她閒聊了幾句,並四下打量著周圍,這宅子真的比他想象中要大得多,裝修得也是富麗堂皇。中途經過一個花園,修得異常精致,各種名貴花木紅的紅、綠的綠,香氣撲鼻,假山魚池一樣不少,在院子正中央有個池子,四周用漢白玉圍起,此時開了滿池的蓮花,潔白如雪,彆有一股淡淡悠香彌漫四周……厲墨含一挑眉,歎了一聲:“好大的蓮花池啊。”小玥看了池子一眼,冷冷彆過頭,眼中竟然透著一絲恨意。厲墨含察覺了,裝作沒看見,走到池子前近距離觀賞著池中蓮花,“說起來,現在這時節蓮花能開得這般好還真是少見啊……”小玥走到他身後,冷聲道:“這池子是為三夫人造的,因為她喜歡蓮花。”“哦?”厲墨含回頭看她,“三夫人?”小玥點頭,“三夫人年輕貌美,兩年前嫁給老爺,一直很得老爺寵愛。”“那二夫人呢?”厲墨含問。“二夫人比三夫人早進府幾年,是外縣人,據說是他們當地有名的才女,老爺雖然喜愛她,但二夫人生性冷清,平時連老爺都很少陪更彆提與我們這些下人說話了。”如此說來,孫定權的三位夫人,最得寵的就是那位三夫人了。厲墨含回頭看了看池中的蓮花,想了想,又問:“孫老爺有幾個兒女?”“老爺沒有子女。”他愣了一下,轉身詫異地看著小玥,問:“一個都沒有?”“一個都沒有。”小玥努了努嘴,也是一臉的無奈。這可真是奇了怪了。按理說孫定權這般家大業大的人,哪個不是三妻四妾兒女成群,有個一兒半女的將來也可繼承家業,可孫定權彆說兒子連一個女兒都沒有,著實不合常理。“三位夫人進門這麼多年一個都沒生育過?”“沒有。夫人和三夫人皆沒有懷過胎,倒是前陣子二夫人有了身孕,可是……”“可是什麼?”厲墨含緊接著問。此時小玥卻似乎意識到身為一個下人自己說得太多了,於是搖了搖頭,有些為難地笑笑,“沒什麼……公子這邊請,前麵就到了。”她不願意再說,厲墨含也沒有再問。他跟在小玥身後繼續往前,心裡卻在琢磨這件事,就算三位夫人身體有恙無法受孕,那憑孫家的財力也應該想辦法好好調養,就算調養不好,再娶新人進來生兒育女也是情裡之中,畢竟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可這三位夫人都進門這麼久了……莫不是問題出在孫定權身上?可剛才他與孫定權聊天的時候,並未覺得這位孫老爺身體有什麼異樣,精、氣、神皆強於一般人,並且八字應該很硬,能抵擋邪煞,不然若真的是有人下了降頭,一年多時間怕是早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