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一瞬間，一個活生生的人竟然化成了一堆屍骨血水。厲墨含愣在原地，雖然見過不少血腥畫麵，但此時眼前這一幕卻也讓他不寒而栗，尤其是加上站在不遠處的連戰雪，手裡還拿著那和尚的皮……一種遍體生寒的感覺勝過以前見過的任何血肉模糊的場景。他知道，那和尚應該是原本就已經死了的，是有東西披著他的皮繼續留在寺裡。可此等汙穢之物是如何能在寺廟裡橫行的？眉頭擰緊，厲墨含看著淌了一地的血水，心裡不禁問了一句：這雲清寺裡到底還有多少秘密？連戰雪將手裡的皮往旁邊一扔，看也不看地上的那堆枯骨，兀自甩了甩手上的血。厲墨含走到他身旁，低頭看了看前方不遠處地上的那堆骨架子，問連戰雪：“你怎麼知道他不是人？”連戰雪反問：“人又是什麼樣子？披著一張人皮就算是人了麼？”那血水已經快淌到他腳邊，厲墨含皺了皺眉，稍稍往後退了一小步，低聲問了一句：“這雲清寺到底是怎麼了？”連戰雪聽見了，轉過身看著他諷刺一笑，“怎麼了？你不是看到了？”說罷撇了一眼地上的屍骨和血水，滿眼的厭惡。而厲墨含總覺得眼前的人知道什麼，卻不會告訴他。不過既然問不出來，不如自己去看個明白。抬頭看了一眼已經升到遠處山尖的圓月，他問連戰雪：“你可願意同我一起去看看到底怎麼回事？”連戰雪無聲一笑，雙手背在身後，彆過頭看著遠處山影起伏道：“要當救世主的是你，我已經履行承諾將你從牢裡帶出來，至於雲清寺裡和尚的死活，與我何乾？”厲墨含咬了咬牙，卻也反駁不出來。“行！”他冷哼了一聲，“那從現在開始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下次再讓人關了起來可彆再威脅人救你。”說完一扭頭奔著那和尚剛才來的方向就去了。連戰雪看著厲墨含的背影眨眼便消失在夜色之中，皺了皺眉，卻又冷笑了一聲，“不知天高地厚。”厲墨含借著月光一路奔走，不知為何，今晚的月亮出奇的亮，甚至可以說是難得一見的圓月，仿佛一盞明燈，將整個雲清寺都照得清清楚楚，連花壇裡的樹葉花瓣都能看真切。然而一路過來，卻不見半個人影。厲墨含跑了一會兒停下來四下張望，此時的雲清寺卻仿佛一座空城，靜得連山間的鳥獸叫聲也消失了。他抬頭看著懸在半空的月亮，不知從何時開始，月亮的顏色漸漸變了，宛如被染了顏色一般，一抹淡淡的血紅一點兒一點兒滲了開來……血月高懸，不祥……厲墨含皺了皺眉，這些年來他還是第一次看見這樣的月亮，心中一陣悸動。回到自己先前睡的那間禪房，厲墨含拿了包袱，將桃木劍背在身後，然後從包袱裡掏出一張紙符，夾在兩指間默念幾句之後，往上一拋，“起！”“噗”的一聲，紙符瞬間燃起，火光雖然不大，卻始終燃著，像一隻蝴蝶一樣朝屋外飛去。厲墨含跟了上去，跟著紙符一路前行，途中每走一段路混著血腥氣的腥臭味兒就越來越濃，他的眉頭也越皺越緊。眼看著紙符飛進了一扇半月門，他加快腳步跟了上去。前方是一間禪院，隻有一間房，紙符快飛到門口的時候火光漸漸大了起來，變成一個小火球之後，最終“噗”的一聲化為灰燼。厲墨含走到門口，此時他能肯定那味道就是從這間房傳出來的，伸手去推門，“吱嘎”一聲門分左右，一股血腥氣味撲麵而來，腥臭無比。屋內不見任何佛像法器，空蕩蕩的隻有兩塊明黃色的絲綢簾子掛在頂上隨風飄搖，隨著厲墨含推開門的時候，“呼”的一聲打著卷兒地刮了起來……簾子後頭，一麵牆上畫著“天龍八部”，牆下麵，廣業盤腿坐在一張蒲團上，上身赤赤裸露出胸口的“眼珠”，身上沾著斑斑血漬，周圍躺著數具屍體，皆是雲清寺的和尚，身體支離破碎躺在血泊中，胳膊大腿斷成幾截，有的天靈蓋被掀開，腸子腦漿淌了一地……厲墨含緩緩低下頭，那血像是活的，已經快要淌到他腳邊了……踩著血走進去，四周濃濃的血腥臭味兒幾乎讓人喘不過氣來。厲墨含皺起眉，繞過殘破屍體來到離廣業幾步遠的地方。再看廣業和尚閉著雙眼，嘴角帶著一絲微笑，仿佛在夢中一般，而在他胸口的“眼珠”卻像活物一般上下左右轉動著，仿佛在仔細打量厲墨含，“眼珠”裡的瞳孔時而放大時而縮小，映著厲墨含的身影……厲墨含看著那隻“眼珠”，越看越覺得……它在笑。“廣業和尚？”他試探著叫了一聲，因為不確定現在支配著這具身體是廣業還是他胸口的那個“眼珠”。結果廣業和尚沒有反應，那“眼珠”卻微微眯起，仿佛一個人眉開眼笑似的，看得厲墨含心裡一驚，這到底是個什麼東西？他從背後抽出桃木劍，緩緩摸了一把劍身之後指著那“眼珠”，那個東西最邪性，事到如今先把那玩意除掉之後再想其他的吧。不過還沒等他動手，原本似醒非醒的廣業突然開口了。“我餓了……”上身微微晃了兩下，廣業和尚終於緩緩睜開眼，嘴裡一個勁兒地嘟囔著“餓了”……厲墨含覺得要不好，下意識往後退了兩步。再看廣業上身往前伸，看樣子是準備起來，可剛動了一下整個人就“啪”一聲倒在了地上。厲墨含頭皮一麻，因為廣業從腰以下已經爛成一灘紅肉，一片血肉模糊，像是被剝了的樹皮一樣，不斷有連著筋帶著血的肉塊掉下來，而他兩條腿也掉在了蒲團旁邊，“汩汩”往外滲著血……“我的腿……”廣業低下頭瞪大眼看著自己腐爛的下身，伸手去摸卻也隻摸到一團軟乎乎的爛肉，沾了一手的血，但他馬上又無所謂地大笑了起來。“我現在已經不是肉體凡胎，這區區肉身爛了又何妨！”瘋了……厲墨含擰著眉看著眼前的和尚，真是瘋了……突然，廣業抬起頭看著他笑，並且就這樣還用兩隻手往前爬了兩步，腐爛的下身拖在地上好像一條尾巴似的。“我餓了……太餓了……”厲墨含又往後退了幾步，簡直不敢相信會有人生生把自己變成這樣，已經瘋魔到這個程度，不管是身還是心，全都已經連人也不是了。“給我你的肉！”廣業突然吼了一聲，上半身竟然像蛇一樣朝著厲墨含衝了過來，在地拖出一道長長的血印。厲墨含猛地一躍翻身躲過，在半空看著趴在地上張牙舞爪的廣業，還有他胸口那隻一直緊緊盯著他的“眼珠”，都成這副模樣了竟然還不死，絕對是那玩意兒在作祟。單膝著地落回地上，厲墨含從身上取下包袱，從裡麵掏出一疊紙符，盯著正在緩緩轉身的廣業，等後者徹底轉過來對著他之後，他夾起一張紙符對準了那隻“眼珠”飛了過去。“啪”的一聲，紙符正貼在“眼珠”上，厲墨含默念一聲“起”，“噗”一下紙符燃了起來，火苗串起來幾乎燒到了廣業的下巴，同時伴著一陣“滋滋”的聲響……厲墨含站起來，麵無表情地看著廣業和他胸口的火苗。但都這樣了，廣業和尚卻沒有半點疼的感覺，隻是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嘴裡發出“呼哧呼哧”地聲響，像是隨時要斷了氣一樣，口中不停念著：“餓啊……”紙符終於要燒完了，厲墨含盯著廣業胸口，然而等最後一點火苗熄滅之後，“眼珠”卻絲毫沒有半點異樣，仍舊完好無損地嵌在廣業胸口，上下左右地轉著，看著厲墨含瞳孔緩緩放大。厲墨含在心裡罵了一句，看來一般的紙符對付不了它，隻能他親自動手了。突然，不知道從哪裡響起一種“嘎嘎”的聲音，像是什麼東西的叫聲，異常嘶啞。厲墨含知道，是那隻“眼珠”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