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D效果做得太好有時也很嚇人。賀蘭山握緊餘鱻的手,小船從高台飛馳而下。二人眼前模糊一片,冰涼的水“嘩”地澆了一身,幸好他們穿了雨衣。小船停在一個山洞口。高寒不知去了何處,管飛雨站在洞口淺笑盈盈地招手,示意他們跟過去。洞旁邊也立著說明情況的標牌。餘鱻:“這就是中間需要徒步的劇情吧。”“嗯,可能有點恐怖,你記得彆鬆手。”四人進入山洞時,管飛雨如煙般消散了,剩一把清冽的男聲幽幽道:“這是我的回憶。”BGM瘮人。“江湖上所謂的名門正派‘景明派’其實是邪魔歪道。他們秘密將棄嬰養大,使用禁術改變他們的氣味,希望能培養出天賦異稟,被他們控製的怪物。”“他們沒有成功過,但從未放棄。”進入洞穴深處,賀蘭山發現這根本是個森冷的地牢,每間牢房都有一口大缸,氣味各不相同。缸子裡爬滿了蟲子,旁邊還堆放著刑具。缸裡有的浸著骷髏,有的浸著體無完膚的人,正發出痛苦的嗚咽聲。隊伍裡膽小的女生已經把頭埋進了男友懷裡。四人向前走,在一間牢房前停下。裡麵的缸子裡泡著一小孩,眉眼與管飛雨有幾分相像,可麵色如屍。純潔的百合花香悠然飄來,宛若一首童真的歌。花香是把鑰匙,打開了餘鱻塵封的記憶,一些久遠的畫麵在他腦海中閃回。管飛雨繼續道:“我便是其中一員,每天有一半時間都泡在這缸裡,被毒蟲啃噬。另一半時間在秘密地點受訓。”“我和他們不一樣的是,我不是孤兒,我母親是景明派的掌門。是她把我送到這裡的。”“五歲那年,她對外謊稱我失足墜崖而亡,然後把我囚禁在這裡。”“她是個瘋子。”說罷,一名美婦的虛擬映像出現在他們眼前,她神色詭異,步履款款,圍著四人走了一圈,在每人麵前停下湊近打量,最後隨機在餘鱻身邊駐足,問了他一個問題:“孩子,你覺得你的味道好聞嗎?”餘鱻沒有說話,後退了一步。百合香讓他一瞬間回到了童年。他小時候很普通,味道也沒什麼特殊效果,一家人的生活平凡而溫馨——直到他父親出軌。父母離婚後,母親開始嫌棄他的氣味,甚至想改變它。她查到一種偏方,說泡香料澡能奏效。他還記得,母親總把他摁在溢滿百合香的浴缸裡,說:“鱻鱻,不是媽媽打擊你,你遺傳了你爸的味道,真的很難聞,媽媽不喜歡,彆人也不喜歡。所以聽媽媽的話,這也是為你好。”有次他在學校犯了錯,母親跑到班級裡,當著全班同學的麵罵他:“你這個難聞的爛貨!都那麼惡心了還不學好。果然是你爸的種,你們姓餘的沒一個好東西。”餘鱻想爭辯,迎來的卻是一耳光。“你沒資格不聽我的話!”幼小的他開始痛哭,抽搐。不知為何,他身上的味道變了,周圍幾名離得近的小同學暈了過去,被送往醫院。這是他第一次“發病”。此事還占了當地報紙的一個小角落。班裡沒人再願意跟他玩。他原本是足球隊的,在此後教練婉言將他勸退。他回家跟母親說:“媽,我不想踢球了,他們不讓我踢。”“哦,”女人一臉無所謂,“不踢挺好的,一身汗臭死了。”他怔然片刻,抱著球逃去了附近的無人廢棄小公園,自娛自樂顛球玩。最終將它留在了那。——我是難聞的,不符合大家的期待,也沒有價值。從此他明白了這個道理。三年級時她媽捅死了父親和情婦,然後跳樓自殺。沒有親戚願意要他。機緣巧合,他被一富裕的好心人家領養,搬去了彆的城市開始新生活。他努力學習,成績優異的他成為了大家口中“彆人家的孩子”。但是他不再參加體育活動,被問到也隻答:“我不感興趣。”他開始為彆人而活。從穿著打扮到為人處世,他都努力迎合大眾對他的期待,並且儘量不出錯。因為他害怕彆人再次對他露出厭惡的表情。至於性格愛好裡一些與眾不同的存在,都成為了他自己的秘密。餘鱻自認為走出這個夢魘了,但如今重新被喚起,當初的痛苦又降臨在他身上。正如阿加莎《捕鼠器》中說的那樣,“他們說,童年時代的遭遇,對人的一生影響十分重要。而一個人又總是難免要回顧往事的。”“有些事情一個人是永遠不會忘記的……”餘鱻看著女人的臉,有一瞬間的惘然。他的手表開始震動,與他牽手的賀蘭山也察覺到了。對上他那雙滿是驚詫、疑惑、恐慌的雙眸,賀蘭山什麼都沒問,隻是用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著餘鱻。在這陰鬱的地牢裡,他身上的薄荷香氣像是地縫裡的一朵花。“他的味道很好聞。”賀蘭山替他回答了女人的問題,依然是輕鬆愜意的語調。然後他淡然地按下了自己的手表按鈕,也按下了餘鱻的:“抱歉,我有點……內急。出去吧。”餘鱻難以言喻這是一種怎樣的驚喜。就像聽一首歌,他本以為那是一首沒有儘頭的悲傷後搖,而在漫長旋律後,人聲突然響起。除了人聲,似乎還有心跳般砰砰的鼓聲,和撩動心弦的吉他聲加入進來,曲調變得悠揚。他生平第一次,竟覺得自己的氣味是好聞的。剛從遊戲出來,以防萬一,他們暫且牽著手。倆人有些滑稽地牽著手脫雨衣,門口四周架著不少水槍,他們被場外的熊孩子狠狠掃射了一通,渾身濕透。餘鱻穿一身黑,聞起來看起來都不像什麼正經香。他麵無表情地將額發向後一抹,仿佛電影裡落水後爬上岸的反派。賀蘭山一邊幫他脫雨衣一邊笑。餘鱻微微挑眉,好整以暇地轉過身:“賀蘭山,有沒有人說過你大笑起來很像驢叫。”“咳咳……咳,很多人這麼說過,還是哮喘的驢。”餘鱻突然嗤笑一聲:“走吧。”“去哪?”“你不是要去上廁所嗎?”賀蘭山:“沒,其實我就是有點餓,又不想玩了,所以找個正常的借口出來。”倆人都默契地沒提剛才的事。賀蘭山放慢了腳步,看著餘鱻的背影。剛才的舉動完全是賀蘭山的下意識判斷。他不想看到餘鱻發著抖待在那個陰暗的地方,臉上還要強裝鎮定自若。雖然覺得事情有點奇怪,但餘鱻不說,他也不會多問。每個人都有自己恐懼的東西,旁人沒資格說三道四。“謝謝。”餘鱻突然道。“謝我什麼?”“謝謝你餓了。”餘鱻微微回頭看自己,露出少見的,填著戲謔的笑容。他回頭看人時,不知為何,眼中總有一味平日沒有的純真透徹,像是孩童在確認世界依然存在於身後,沒有消失。“因為我也有點想吃東西。”賀蘭山突然有種此地春日降臨,繁花滿樹的錯覺。正午的陽光紮眼,餘鱻卻沒有戴上墨鏡。各種味道在樂園裡遊動,但餘鱻身邊卻少了一味在意的。他們剛才逛了仿古集市。商家們都穿上古裝扮小販,賣的東西也頗有意思。賣“藍藥”,“紅藥”——不同味道的汽水。還賣發簪造型的筆、賣藏頭詩……還看到幾名穿古裝的少女們嬉笑著,請小販畫兔子造型的糖人。街上好不熱鬨。逛完集市,賀蘭山去上洗手間。在附近閒逛著等他,餘鱻鬼使神差地買了根薄荷味冰棍,站在休息區的樹下吃上了。冰棍不怎麼好吃,人工甜膩感太重。他想,野地裡的薄荷草可不是這個味道。風吹過,薄荷葉懶懶輕抖,抖落點清苦,抖落點冰甜。餘鱻腦海中又臆想到什麼,臉有點發燙。“餘鱻!”缺漏的那一味來了。餘鱻條件反射地將冰棍向身後一藏。樹蔭下另站著幾名吃雪糕的少年,其中一人怪腔怪調道:“你們看,這家夥吃的是龍舌蘭可可味的……張秋秋的味道喔。”一名男孩紅著臉彈了他一個腦瓜崩。其他人跟風道:“得了,誰看不出來你暗戀人家。”“班委cp啊!”“告白!告白!告白!”“噓,彆嚷嚷,她馬上就要回來了好嗎?”少年又羞又氣。“噢——所以你承認了嗎?”“靠,誰承認了!”聽到他們的插科打諢,賀蘭山也隱隱牽起了嘴角,沒發覺餘鱻在偷瞄他。兩人往過山車的方向走去,餘鱻將冰棍藏了一路,化了的冰棍水流了他一手,但他似乎忘了自己的潔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