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特彆漫長，蘇柳呆呆地坐在電腦前，不斷地打開、關上網頁，終於熬到了下班時分。她跟逃難一樣跑出辦公樓，離開那個讓她窒息的地方，一時卻又不知道該去哪。還好電話鈴適時地響起，喚醒了蘇柳的精氣神，也讓她的心開始有了一點溫暖。因為打電話的人是小賴，她用家鄉話在電話那頭叫喚著：“姐，我做飯了，仔薑炒鴨，你一定得回來試試，不準加班哦。”蘇柳沒有由來的留下兩行熱淚，回家，家是最好的避風港，休息一晚，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好，我馬上回來。”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小賴今天下廚當然是有所圖的。昨晚她看蘇柳情緒不佳，沒有好意思追問蘇柳和喬靖遠的關係。雖然蘇柳明確地表示不會喜歡表哥，但是隻要沒有結婚就還有機會。所以為了給表哥套取更多情報，她今天可是使出吃奶的勁，還準備了幾瓶銳歐，不把喬靖遠的祖宗十八代都挖出來，都對不起手上燙的那幾個泡。蘇柳回到家中，小賴正癱坐在沙發上，臉上敷著麵膜，手裡拿著手機。看到蘇柳推門進來，她立馬從沙發上跳起來，邊往洗手間衝邊嚷嚷著：“蘇柳姐，你可回來了，再不回來我都要忍不住先吃了。”蘇柳笑了笑，聞著香味走到餐桌旁邊，仔薑炒鴨、涼拌蕨菜還有冬瓜湯，絕對的家鄉口味。“看不出來啊，今天是出大招了。該不會是叫的外賣吧？我去盛飯。哦，我的天哪……”蘇柳在廚房門口發出驚叫。小賴在洗手間隻聽到前半句就大聲地抗議：“真的是我自己做的，你不要瞧不起人！”“對，絕對是你自己做的，隻有你才能把廚房搞成這樣，簡直就是一個事故現場。”蘇柳苦笑著站在廚房門口，望著灶台上亂七八糟的邊角料，洗菜盆裡的冬瓜皮，還有牆壁上濺的點點油漬……不知道待會兒得花多少時間來收拾。小賴裡麵知道蘇柳為什麼驚呼，嘴角浮出一絲狡黠的笑，把手伸到她麵前，“你看，我的手都起了好幾個泡，待會肯定收拾不了的。”蘇柳寵溺地彈了一下她的腦門，“你呀，滿腦子的精靈古怪。待會我收拾，誰讓我吃了你做的飯呢？”小賴嘿嘿地發出賊笑，正準備自吹自擂兩下，手機卻不合時宜地一通亂響，讓她瞬間變成泄了氣的皮球，眉毛鼻子都皺成一團。“怎麼啦？”“唉，我們部門那些人太狗腿了，領導說話要鼓掌，領導發張圖要點讚，領導寫篇五百字的文章，就會有人寫一千字的評論，他們也不嫌累。”小賴徑直走到餐桌前，哧地一聲打開了一瓶銳歐。“今天下班前領導發了下一步工作的要求，微信群裡就炸開鍋了，一頓亂響，拍胸脯的，說領導英明的，什麼都有。蘇柳姐，你覺得我應該學他們嗎？會不會影響轉正啊？”“是否該學聽你自己心底最真實的聲音，是否影響轉正或者升職，就看你們領導的風格了。”蘇柳夾起一塊薑放到嘴裡，辣味和香味浸透了每一個味蕾，“哇，好爽，你手藝不錯啊。”“跟表哥學的。”小賴匆忙地交待了手藝的出處，絲毫沒有意識她錯過了套話的最好時機，“我肯定是不想說那些肉麻的話啊，可是要是真影響了轉正，或者升職，多不劃算。不就是說幾句好聽的話，誰不會啊？”“好聽話容易說，每一句話說到領導心裡就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我們以前開玩笑的時候經常說，那些每時每刻都能把領導捧得恰到好處的人，如果去演電影的話，肯定能拿獎。我以前做項目的時候就碰到過一個人，演技絕對超過梁朝偉，是職場中的戲精。”蘇柳之所以對那個人印象深刻是因為這個戲精讓項目整整拖期了三個月，差點獎金全沒。當時雙方項目組都日以繼夜地加班，可是每一回開會，客戶方的老總都會表揚一個叫小許的，說他加班多，經常忙到十二點，讓大家多向他學習，好像彆人都偷懶了一樣。後來蘇柳他們才知道，那是因為小許每天晚上把所有的訪談細節以及個人見解詳細整理發給老總，而且每一次都會在晚上十二點左右發送。聽到這，小賴又有疑問：“把自己的工作詳細彙報給上級，這不是應該的嗎？”“彙報工作是應該的，可是如果把每天大部分時間都花在這上麵，就不大合適了。我說的那個人，每天有三四個小時花在寫報告上，想方設法地誇老總，引用老總的發言，重申老總的要求，自己不把時間投入到項目上，還把整個項目組的風氣帶偏了。“你知道嗎？那陣子我們想約客戶都必須是上班時間，因為他們下班後的剩餘時間都花在寫報告上了，還有人找到郵件定時發送功能，把發郵件的時間特意定在十二點、淩晨一點，無所不用其極地表現自己的努力。“這還不算什麼，我最受不了的是開項目會的時候，那個老總不管說什麼，這個小許都會起來附和一番，深入領會老總的精神和意圖，然後用自己的話講出來、表態、下決心。一個小時候的會議總能被拉到兩個小時，拖到崩潰。”蘇柳想到那時的情形就生氣，她可以不做這樣的人，但是沒法阻止客戶方的風氣，更何況那是對方領導喜歡的風格。“那個小許後來升官了嗎？”小賴問道。“升了啊，很快變成信息化項目的頭，事情不管對錯，重要的是老總滿意，搞得我們的項目非常難推進。”“這說明還是得誇領導啊！完蛋了，我完全學不會，怎麼辦？”小賴突然有點欲哭無淚，她連給領導的朋友圈點讚都覺得麻煩，哪裡有興趣去研究領導喜好，領會老板精神啊。蘇柳把邊上的杯子遞過去，“彆急，這還沒有到結尾呢。彆一個人喝啊，給我也倒一點。”小賴忙不迭地幫蘇柳倒了半杯酒，諂媚地笑著：“姐，後來怎麼樣了？”“後來小許繼續往上爬，最後當上客戶方信息部的副總監啊。”小賴皺皺眉頭，驚呼道：“那結果還是一樣啊！”蘇柳強忍住笑容，接著說：“再後來項目拖期太嚴重，那個老總走了，換了一任務實的領導，小許也就失寵了。”“哦，你故意逗我。”小賴這才反應過來，做出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過分，不準吃我做的飯！”“哈哈，彆生氣，你不知道做顧問最喜歡把結論放到最後說，前麵說的可都是鋪墊嗎？”蘇柳笑眯眯地看著對麵的小姑娘，夾起她最喜歡的鴨爪開始啃，急得小賴直跳腳。好不容易等她吃完了，又慢悠悠地喝了一碗湯，終於開始總結陳詞了。“我覺得誇領導不是錯，有技術地誇領導也算一門特長，這裡麵最關鍵的是度的把握。人人都喜歡自己的觀點得到讚同，領導就更加喜歡了。不過相比較好話，所有領導更喜歡能乾事的，說一百句，不如完成一個讓領導棘手的任務。職場新人都應該從做好事開始，那些專注於哄好領導的戲精們，往往走不了太高。當然，如果你能做到業務能力很強，又能把領導哄好，那隻能說明你逆天了，前途不可限量。”“那你屬於哪一類呢？”小賴好奇地拋出一個問題，讓蘇柳一時不知道如何回答。過去在喬靖遠手下，她好像隻需要乾好活就行；現在在施佑手下，她連乾活的資格都沒有了。如果迎合施佑能夠獲得認同，她會去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