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尋她的千萬眼(1 / 1)

以前彭肅都還跟著他在大學教書的母親住在這個小區裡,兩人的家在一起,他經常背她回來,還被家裡的長輩打趣說他以後一定是個疼媳婦兒的,夏曲就是他以後的小媳婦兒。那個雨夜,來著洶湧的大姨媽的畏寒的夏曲沒有感冒,倒是身體一向杠杠的彭肅病倒了。一想到這裡,夏曲更坐不住了。她從床頭拿起手機看了眼,都已經淩晨一點多了,可她沒有半點睡意。下床,開門,走到雜物間,開燈,夏曲從櫃子裡提出了一床被子,抱在懷裡,關燈出門。走廊的燈應聲而亮,風烏拉拉地刮著,她抱緊了懷裡的被子,再一次對樓下的人抱有怨念地嘟噥了兩句。電梯到了,夏曲下樓。透著玻璃門,夏曲就看見了停在不遠處的路虎。心頭好像有一聲歎息悄悄掠過。舉著傘,夏曲就走了出去。彭肅是在半夢半醒間聽見耳邊傳來的敲車窗的聲音的,他開始都還以為是外麵的風天大了,卷起了地上的石子兒刮在了車窗上,可是那接二連三的極為有規律的叩擊的聲音,讓他猛然驚醒。那雙黑色的瞳仁,有些深邃得讓人感到背脊發涼。透過了茶色的車窗,當彭肅看清楚外麵站著的人是誰的時候,臉色大變。他趕緊開了車門,“你怎麼下來了?”夏曲本來隻是想要下來給他塞一床被子的,可是不知不覺間,她就被彭肅給推進了後座裡。彭肅身上有些淋濕,他也擠到了後座,開了車內的燈,看著都還抱著被子的人,哪裡都還有什麼不明白?車廂裡有些過分安靜,夏曲看著這人胡子拉碴的模樣,心裡有些覺得微微發堵。她將被子朝著彭肅的手裡一塞,轉身就想要下車。可她還沒來得及有任何動作,手臂就被身邊的人拿捏住了。“皮皮……”男子的聲音有些嘶啞。“我沒有彆的意思,看見你的車最近一直都在我家樓下,今天降溫了,你不要感冒了。”夏曲沒轉頭,飛快地說了一大串話,結束用了“放手”連個字。彭肅沒鬆開,“我等你,很久了。”他輕輕地說。這話,像是佛堂前的那抹默默燃燒的香,淡淡的味道,還帶著寂寥。夏曲覺得自己的心裡好像被投進了一顆小石頭,忽視不了的激蕩。她又聽得彭肅說:“五年了,很久了。”她知道,這時候自己必須說點什麼了。“我沒讓你等啊,你等我做什麼?你傻嗎?我如果不回來了呢?”她心裡有些微微生氣的,這個人還真的是知道怎麼讓自己愧疚。“那就一直等。”夏曲語噎,她覺得她跟彭肅應該好好談談。身上突然一暖,她低頭,就看見自己剛才抱來的被子全部都搭在了自己身上,“你怕冷,你蓋著,我不怕。”身邊的人的笑聲聽上去都帶著拘謹和小心翼翼。她轉頭,“彭肅,你現在對我是感到抱歉,想要補償我嗎?因為五年前的車禍?”她打定了主意不要在乎那雙好看的眼睛裡的錯愕和失望,可當真的看見的時候,她自己也覺得心頭有些發痛。一聲輕笑回蕩在了車廂裡,“你這麼想?”從聲音裡,夏曲聽不出來他究竟是生氣沒有。“嗯。”“那如果是我真的想要補償你,你接受嗎?”彭肅伸手扳過了她的下頷,看著她的眼睛,很認真地問道。下頷傳來的粗糙的摩擦感,像是傳到了她的心頭,讓夏曲有些不能忽視。“我……”“噓……”她的話還沒出口,突然,一根食指就抵在了她的唇瓣上,狠狠地壓著她的柔軟。這一刻,夏曲發現眼前的男人的眼睛的眼神很深很深,叫人看不清。“皮皮,我有些難受。”他坦白著自己的心跡,沒有一點點的掩飾。“喜歡了十多年,你最後把我的喜歡歸咎為補償,你這是在逃避我嗎?”他那隻鉗著她的下頷的手鬆開了,繼而拉起了她垂放在被子外麵的瘦小的手,引導著然後放在了自己的胸口,“你一直在我心上,那我呢?”是否依舊在你心頭?手掌心下麵的“撲通撲通”的有力的跳動感,讓夏曲像是觸電了一般,趕緊縮了回來。她用另一隻空閒著的手拍掉了抵在自己唇上的手指,眼神有些躲閃。誠然如彭肅說的那樣,她是在逃避他。當年醫生都說她的腿可能一輩子都好不了了,她已經絕望透頂,一個都還不滿十八歲的學舞蹈的少女,一夕間就失去了靈活的雙腿,彆說跳舞了,就連是像真正常人一樣行走都做不到了,怎麼能不崩潰?她不後悔,在那一刻自己衝到了彭肅跟前,替他擋住了原本是他的劫難。可是,她沒辦法麵對的是那樣殘廢的自己!後來,她在牆角裡聽見的邱婷婷的那些話,心裡最後的一根稻草就徹底被壓倒了。她無法麵對的,還有將會變得越來越優秀的彭肅。他那麼好,那麼耀眼,而自己,卻變成了殘廢。她寧願在他的心裡永遠是曾經的愛笑愛鬨愛跳舞張揚的小青梅,也不願意自己變得越來越暴躁,成了怨天尤人的怨婦,徹底顛覆在他心裡的形象。夏曲失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她看著眼前變得模糊的男子,突然湊近了他的耳邊,輕輕說了一句話,後者登時就變了臉色。她將他的表情儘收眼底,先前那聲在心底的歎息最終從她的嘴邊溢了出來,“你看,不是我不想跟你在一起,而是我不能跟你在一起。”彭肅覺得現在空氣裡好像是有一隻無形的大手,掐住了自己的咽喉,他眼睛變得通紅,剛才夏曲在他的耳邊低喃,怎麼辦呢?當年彭家的那些事情她還是有所耳聞,不過真的見到彭父的時候,夏曲神色還是有些慌張。那個時候可能她都已經病了,而彭父的那一番話,就徹底將她打入了淵藪,她花了好些年才緩過勁兒來。也不是說責怪這誰,畢竟當初誰都不知道她的精神狀態已經那麼糟糕。夏曲盯著眼前眼眶都已經發紅的男子,不忍一般開口:“彭肅,我先下去了,你,早點回家吧。”她剛想要將被子放在一邊,那隻手就被人給拽住了。這一次,十指相扣。夏曲詫異抬頭,她以為自己已經把話講得很明白了,可是彭肅卻像是一點都不明白那樣,固執地抓住了她,目光灼灼,大有要把人給灼傷的趨勢。“那,不是我的意思。”彭肅的聲音很乾啞,當年彭父去醫院找夏曲讓她離開的事情,他真的一點都不知情。“嗯。”夏曲點頭,眼底有些淺薄的笑意,示意自己相信他。看著這樣的夏曲,彭肅心裡反而覺得更加沒底了,他握著夏曲的手,目光停留在了她眼瞼下方的陰影上,“我,還是想要跟你在一起。皮皮,不是因為愧疚和責任,就隻是想要跟你在一起。”夏曲覺得自己被握住的那隻手有些發疼,她想要將自己的手抽出來,可是未果。她能感受到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彭肅現在是要她給出一個答案。這一刻,夏曲覺得自己心跳得很快,就像是不受控製那樣,十七八歲已經是知道什麼是喜歡了。那四五年後,當初的喜歡還是喜歡嗎?她眼神有些複雜,看著跟前的人,訥訥的,不知道怎麼開口。最先敗下陣來的不是夏曲,而是彭肅。女子眼裡的清輝和漠然,讓他有些承受不了。他鬆開了拉著夏曲的那隻手,心裡像是缺失了一塊,“回去睡覺吧,天不早了,早點休息,不要失眠了。”夏曲有些意外他的突然轉變,可現在不是她問話的好時機,她拉開了車門,“等等,我下去給你打傘。”——第二天夏曲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她做了好些光怪陸離的夢,裡麵有她才去美國的時候,在療養院一個人望著蒼白的天花板一動不動,周圍的人說話的時候她都下意識屏蔽了,世界裡就隻有她一個人。那段時間,她經常想起彭肅,少年在高中結束後,順利地進入了省隊,新聞報道稱他是國內最有希望衝刺奧運金牌的拳擊選手。她在電視裡看著他揮灑汗水,贏得掌聲鮮花。而她一個人,枯坐病房,一心尋死。車禍當年,折斷了她跳舞的雙腿,還因為外界的言論讓她徹底失去了對生活的信心。出國的原因還有一個,她至今都沒有告訴夏大樹,當醫生通知他自己患上了抑鬱症的時候,她剛好就在醫生辦公室的外麵,聽得一清二楚。醫生也讚同病人換一個新的生活環境,對病情可能有點作用。“Tiana,你醒了嗎?”聽見門口的聲音,夏曲回應了一句,Jeanne就推門而入了。看見都還躺在床上的夏曲,Jeanne走過來,“現在你是身體不舒服嗎?要不要去醫院?”夏曲搖頭,“昨晚有些吵,沒睡好。”Jeanne不疑有他,她昨晚睡得可沉了,完全都沒有料想到夏曲都還出門了,“對啦,我已經跟Free的負責人溝通好了,文件我放在你書桌上了,沒問題的話,就可以簽字給他們了。”夏曲嗯了一聲,她起床走到了浴室,眼睛瞥向了昨晚隨手放在角落的雨傘,湛藍色的地板上已經有了一圈淺淺的水漬,昨晚大雨,她被人抱著回到了公寓樓下。甩了甩頭,夏曲塞著牙刷在自己的嘴裡,意識都還有些混沌,可是腳步已經不由自主地朝著陽台上走去了。看了一眼,她像是有些失望一樣,又看了第二眼,確定了昨晚那輛白色的路虎已經不在樓下後,她這才轉身重新走到了洗浴室。夏曲也說不清楚現在自己究竟是高興還是失落了。彭肅是被教練的連環奪命CALL給催回去的,今天體育日報的記者對他有個專訪,這是早早就訂下的行程。可自從夏曲回來後,彭肅整個人都已經不知蹤跡了。不過好在在今天這樣的日子,彭肅都還是回來了。隻是在門口看見彭肅的時候,作為一名教齡資深的老教練付重,也被眼前這分外不修邊幅的男子給嚇了一跳。“彭肅!”他大喝了一聲,“你最近在搞什麼?”付重其實是很欣賞彭肅的,當年彭肅才來省隊的時候,就是他接手的,這個孩子有拚勁兒,有魄力,他一直都很好看。而後來彭肅的表現也確實挺對得起他的栽培的。不論是拿了多少獎牌,彭肅在個人問題上,都能保持著不驕不躁的心態。作為運動員,能保持平常心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而這個從來都不會讓人怎麼擔心人,現在卻是用著這麼一種狼狽不堪的姿態出現在訓練基地門口,付重是驚呆了。彭肅抬手看了看時間,“教練,我回一趟宿舍,馬上就好。”他的嗓音,有些嘶啞。這個時候付重也不好再說什麼,大手一揮,“早點收拾好出來,不要遲到,上午十點!”體育日報的記者對彭肅的專訪就定在了後者的休息室裡,彭肅果然沒有讓付重擔心,在采訪開始前就已經到了休息室。彭肅現在在全國也算是小有名氣的運動選手了,不過最開始出名的方式倒不是因為他贏了什麼了不起的比賽,而是他第一次出場的時候的顏。一張裸著上半身帶著拳套出場時的照片被現場的觀眾給PO在了網上,當時這名網友並不知道自己無意間地隻是想要炫耀自己在現場的一張照片在一個小時後,就在網上掀起了“腥風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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