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鬼倚木。生木作物可驅邪祟,庇佑一家平安。死木作物則遭鬼附,將引大災。而匣中妖姬的木料,木色陰沉,是一塊死了的槐木。木中無靈,鬼祟則附。這也就是為什麼每到匣中妖姬鑒賞時,便會有人被害的原因。“鬼魂生怨,附於死木。槐木通陰,助長怨氣,就算是普通鬼魂附在上麵,也會漸生怨氣的,更何況是怨鬼呢?”無名將匣中妖姬上附著怨鬼之事告訴了柳色參,怕他一會見到一些東西會受到驚嚇。“我來到此處救下你,還破了莊青卓一案,本不是我的來意,但因為匣中妖姬附上之鬼與此案關係甚密,隻得先解這一謎,才能知道它怨恨何在。”“它……怨恨何在?”柳色參聽聞這些,本是有些不信的。“你也認識的,那附在匣中妖姬的怨鬼,便是柳淮。她含恨而死,怨念十足。而且聽你爹說,他在柳淮離開當夜,正在雕刻匣中妖姬,已到了最後步驟,第二日便雕好了。“而第二日當夜,柳淮在城門下服毒而死。一個槐木雕刻著自己的身像,和一座孤魂野鬼一般的無字碑,換了是你,你會選什麼?”無名說到這裡,柳色參也不得不信了。柳淮……那害死人的匣中妖姬裡,竟然是柳淮的鬼魂。一時間,柳色參又是滿心愧疚,若不是他將柳淮帶進了城,就不會有那些事的發生。還不等愧疚完,柳色參突然疑問,為什麼無名會知道這麼多?“竟……竟有這樣的事……可是……可是無名公子,你是怎麼知道的?”“……”一時不知道應該怎麼解釋自己的身份,北陰酆都大帝在人界的代言?還是評判陰陽兩界的判官?無名想了想,決定選後者,這樣易懂些。“什麼?!判……判官?”柳色參此時已麵無人色了,在他印象中,大概隻有死人才能見到判官吧。無名覺得可能是自己沒能組織好語言,不然怎麼把人嚇成這樣?幸虧柳老爹不在,不然後果不堪設想。“你彆害怕,我……不管好人,隻管壞人。你沒做過虧心事,怕判官做什麼?”柳色參腿更軟,“我做過虧心事啊……買菜的時候總是讓人家抹個零頭,見到有錢人家買木雕,總是會偷偷加上一點……”看柳色參在那裡自言自語地數著那些雞毛蒜皮的“虧心事”,無名乾脆拂袖而走,自己先去了倉庫。鑰匙在柳老爹那裡,他已經先去拿鑰匙了,說在倉庫門口彙合。見無名走了,柳色參也忙跟了上去,心中不安著無名的身份。“判官?無名哥哥不是人啊?人和判官能成親嗎?哥?”杳杳趴在牆上偷看著,身邊是臉色鐵青的素和燚。素和燚身份不俗,此刻和另一個身份不俗的杳杳在這裡趴人牆頭,若是傳了出去,彆說是臉麵無光了,恐怕祖墳能被氣冒煙。若不是杳杳非鬨著要來,他也不會跟著一起了。杳杳這孩子看得住一時,卻看不住一世。若是夜間讓她偷溜出去,無自己照看,鬨出什麼來,可如何是好?而且無名臨走之前,還特意囑咐他今日宵禁。那番囑托,就好像無名知道今夜會發生何事一般。其實在無名離開時,素和燚就覺得這個人可能不普通。哪怕是富庶人家,對於有官職之人也不會如此隨意態度。若說是個淡薄名利之人,可他卻又天天衣著鮮亮並且對外貌十分講究,而且花起錢來大手大腳。現在跟來聽了個牆角,總算明白了。本就不是凡人,何必怕你官家?至於出手闊綽,那冥幣可比人間金銀來得容易多了。“快走了!他們都走了!不然一會兒跟不上了!”杳杳率先爬了下去,結果屁股著地,卻是顧不得疼,齜牙咧嘴著就先追了過去。“你小心點!”素和燚皺著眉翻了過去,一下子把杳杳拉住,按著她脖子給塞在一側牆邊。這個位置,剛好能看到倉庫門口。兩人貼在一側,緊緊盯著倉庫那邊,卻不知道身後那顆歪脖樹上,葉間藏著一對晶亮,正盯著他們的動作。無名對柳色參戰戰兢兢的模樣已是無可奈何,隨他去胡思亂想了。但柳老爹還是不知原由的,“無名公子,這就是倉庫的鑰匙了……你……可要小心啊。”“等……等一下!”柳色參攔下了無名,知道對方身份以後,似乎也放下了心,既然他敢說,就證明自己有把握製服吧?可是,那裡麵可是柳淮啊……“你和柳老爹還是先回避吧,人與陰氣過重的東西接觸太多不好。至於她……她雖有怨,卻害了無辜的人。”無名知道柳色參想問什麼,雖未明說,卻還是告訴了他柳淮可能得到的結局。柳色參無話可說,因為無名說的是實話。莊青卓害命好歹殺的還是有罪之人,可柳淮附身木雕之上,殘害的,可都是無辜的人。無奈之下,柳色參扶著柳老爹回了屋子,並遵循無名的囑咐。無論外麵發生了什麼,都不能出來。確定院內無人後,無名打開了倉庫。據柳老爹說,匣中妖姬就放在倉庫的正中間,上麵還有上次來做法事的封印。推開門,灰塵撲麵而來,然後無名就又開始為人類的身體感到麻煩了,黑乎乎什麼都看不清。沒辦法,他又折回柳色參的屋子裡,要了燭台。就因為這麼一個舉動,讓柳色參懷疑了半天他到底是不是判官。不過無名他本就不是什麼判官,不過是因為犯下了罪過被罰到人間來評斷陰陽之間的糾葛罷了。拿了燭台,無名總算看清了倉庫裡的樣子,四周堆著的木料早已腐爛,看樣子是精氣被吸食掉了,而不是自然腐爛。至於正中央,唯一沒有爛掉的,就是匣中妖姬的匣子。木色如陳墨,若是無光照著,幾乎是溶於黑暗之中的。匣子上連絲薄塵都沒有,而且旁邊的封印……嗯……如果說一些畫著紅色字符的爛紙算封印的話。無名將燭台放在地上,蹲在半人高的匣中妖姬麵前,隔著匣子外麵那扇小格門,可以看到裡麵的樣子。那木雕似靠在匣子內壁一般,眼睛盯著外麵,與無名對視著。抬手將格門打開,裡麵的木雕也露出了麵容。和那畫師畫出的模樣非常相近,但這個木雕,卻更加漂亮,栩栩如生。與其說是栩栩如生,不如說它就是活的。妖姬的瞳仁微微一動,向上瞪著無名。“啊!”“是誰?”背後傳來聲音,無名猛然回頭,心中暗惱,人類的身體就是不好,身後有人都感覺不到。杳杳不好意思地從門外側過身來,她怕看不清楚,便趁著素和燚沒注意就溜了過來。“我就想偷偷看看的,沒想打擾你。”既然已經被發現,那邊離得還很遠的素和燚也就沒再躲藏,直接出來了。本以為是杳杳任性偷著跟來的,但現在一看到素和燚,無名就知道這丫頭為什麼如此膽大了,原來是背後有人撐腰。“這裡不安全,你們快回……”不等無名說完,就見裝著妖姬的匣子晃動起來,上麵的小格門被晃得劈啪作響,陰風自匣中肆起,卷向三人。素和燚來不及去護杳杳,便被一股無形力量拍到了倉庫外麵。好在無名離杳杳近,將人護進懷中,卻依舊被那陰冷之氣給打出了倉庫。啪的一聲,倉庫門緊閉了起來。“彆再來招惹我!”淒厲的女聲響起,倉庫門上隱約顯出一張青紫的麵容,血管暴起,頗為可怖。但若仔細觀察,定能看出,這詭異虛影是柳淮的麵貌。杳杳正看到柳淮那張可怖的臉,嚇得縮進無名懷裡。“柳淮!你雖心中有怨,但卻殘害無辜,再繼續下去,隻會讓你罪孽更深!趁現在還可以回頭……”無名將杳杳轉交給素和燚,再次上前勸解柳淮。然而他的話卻像是觸碰到了柳淮的傷處一般,那淒厲的聲音越來越大,淡薄的黑色霧氣也漸漸濃鬱起來,其中不難見到哀嚎著的人臉在其中聚集。“這……這些是什麼……”杳杳嚇得不敢去看,隻能抓著素和燚的袖子,躲在他後麵。素和燚雖麵不改色,但心中大駭,而且他剛才似乎在那黑霧中看到了張守財的臉,這到底是什麼?!“你們快走!這是柳淮吸納的魂魄!她要顯形了!”無名揮袖讓二人逃走,他們不過是凡人,受不住這些陰氣。柳淮借助千年槐木聚集怨氣,害死活人吸納他們的魂魄,為其所用。隻不過柳淮是無意為之,並沒有將那些魂魄變成她自己的力量,所以現在的柳淮隻是普通的怨鬼,而不是惡鬼。若再過個百十年,讓她漸漸吸收這些魂魄,明白了吞噬法則,便是罪孽深重的惡鬼,是要被打入地獄,不得超生的。無名自承起著判斷陰陽之責,見過太多這樣的事情,他實在不忍柳淮這樣一個可憐女子步上不得超生的結局。“我們走了,你怎麼辦?”素和燚何嘗不想快走,剛才雖聽無名說他很是厲害,可現在模樣,這人似乎沒比他們好到哪裡去。此時院中黑氣聚集,霧氣中儘是哀嚎的魂魄,中心濃鬱的黑霧中,正漸漸凝聚出一個形態來。“我自有辦法,走!”無名大喊一聲,此時也無暇再顧素和燚兩人,手撫向腰間紙傘,抬手抽出。傘,便被撐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