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露，老板叫你。”埋頭在各種英語字典裡翻找單詞的楊露抬起頭，疑惑地看向叫自己的王秘書問道：“老板叫我乾什麼？”王秘書向她攤了攤手，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楊露煩躁地抓了抓幾天沒洗的頭發，把攤放在麵前需要翻譯的書籍不耐煩地合上。她雖是重點本科出身，但是聽從了母親的話，選了一個曆來就不上手的英語專業，導致她大學幾乎都是玩過來的，肚子裡根本沒什麼墨水。這份翻譯工作都是她投了幾十份簡曆唯一回應她的。她就算是再不喜歡這份工作也隻能硬著頭皮上。楊露在同事揭曼同情的目光中敲開了她們這個小翻譯公司老板的門。楊露推門進去，小心地將門關上，像個慫包一樣詢問坐在真皮座椅上的林煜。“老板，你找我？”林煜放下手中的筆，從桌上抽出一件黑色的文件夾，頭也不抬地應聲道：“對，有點事要叫你去做。”楊露疑惑不已，自己還是一個入職一年不到的菜鳥，老板怎麼會把事情交給自己去做？楊露怯生生地問出口，“老板，有什麼事要我去做？”林煜把手中的黑色文件夾，轉了一個方向攤放在辦公桌上，示意楊露上前，“前天有位顧客想要一位陪同翻譯，我看你挺合適的，你就把這個工作接了吧。”楊露聽到這個消息震驚不已，她做不到啊！英語筆譯還可以翻字典，自己慢慢來。可陪同口譯，自己翻譯不出來，那就很尷尬了。楊露磨磨蹭蹭地挪到老板麵前，看著眼前的老板，支支吾吾地說：“老板，我口譯不行，我口語很差，你讓彆人去吧，我接不了。”林煜語重心長地對楊露說：“沒事，我相信你，你可是重本出來的，口譯和筆譯差不多，多練練就好。”楊露汗顏，這真的不一樣，楊露掙紮著解釋：“不是老板，我真的不行。”還沒等楊露說完，林煜就站起身走到楊露身邊，拍拍她的肩膀，“你一定能做好的，加油。”楊露還想跟林煜推辭，可林煜卻越過她向外走去了。楊露氣餒地回到自己的辦公桌坐好，旁邊的揭曼神神秘秘地靠過來向楊露打聽情況，“哎，我說，怎麼了？”楊露懊惱地抓了一把頭發，“叫我去陪同，我這怎麼去，口語早丟八百年前去了。”揭曼在旁邊幸災樂禍地說，“彆得了便宜又賣乖啊，這是組織對你的培養。”“我口譯好還算是培養，我這口譯都不知道爛成什麼樣子了，我估計是老板想炒我魷魚，苦於沒有借口，隨意甩了一個爛攤子給我吧。”揭曼若有所思地想了會，誠懇地點頭，“有這個可能。”她把椅子轉回自己的辦公桌挺直腰杆，準備工作。楊露也準備清理手上的東西。揭曼又把頭轉到楊露這邊，嚴肅地說道：“楊露，你完蛋了。”楊露哭叫著把頭埋在辦公桌上。她也覺得自己要完蛋了。楊露把老板給自己的資料拿回自己的臨時小住所，熬夜翻看金融相關的書籍，了解相關術語，她仿佛回到了大學熬夜備考的時光。楊露想，怎麼的，也不能讓自己出醜出得太難看，或許到時候還真被自己遇到幾個看過的單詞呢！到了正式要陪翻的那一天，楊露儘量穿得整潔乾淨不喧賓奪主地去見了客戶。客戶是一個很溫和的中年大叔，據說是土豪。可能應酬比較多，發福比較厲害，有不小的肚腩。楊露熱情地跟客戶打招呼，“李先生，您好，我是公司派來的翻譯，我姓楊。”楊露想跟客戶搞好關係，讓客戶在自己翻譯不出的時候，多給自己一點寬容，讓自己能把翻譯給繼續下去。李先生親切地跟楊露握手示意，“好，今天就麻煩你好好翻譯了。”楊露尷尬地笑笑，應承下來，“好。”隨後楊露就跟李先生進了定好的包廂，裡麵一個人沒有。李先生招呼楊露坐下，叫服務員上了兩杯茶就坐在凳子上等人。沒多久包房門就開了。楊露坐在門口，她聽見門開了，李先生站了起來，她也揚起了專業的微笑去迎接她即將對話的老外。可當楊露轉頭的時候就愣住了，專業的笑容漸漸消失。李先生推了推還呆怔在原地的楊露，示意她坐下。楊露回過神，忍住想要逃的衝動低著頭坐到了圓桌上。李先生熱情地跟坐在對麵長相俊朗、渾身散發冷冽氣息的顧世明打招呼。顧世明冷眼看向他，李先生趕緊推推楊露，讓楊露翻譯自己的話。楊露低著頭，輕聲說出了彆扭的英語：“omeetyu. Youmustbetiredafterthelongjourney.（您好，顧先生，長途跋涉一定很累了吧）”“Imissyousomuch.（我很想你）”純正的美式英語，但沒有美國人的誇張，有的隻是平淡。楊露的心肝顫了顫，她忍住心口怦怦怦直跳的小心臟，胡亂翻譯，“他說，還好。”李先生點點頭“噢”，他又熱情洋溢地跟顧世明說話，讓楊露翻譯。“Mr.Gu，whatwouldyouliketodrink?Mytreat.（顧先生，您想喝點什麼？我請客）”“Iwillgiveyouareasonableexcuse.（我會給你一個合理的解釋）。”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解釋什麼？解釋當年為什麼不辭而彆嗎？都過去8年了，沒必要。楊露回想起高中時到他家打開的一冰箱白水，她隨口說道：“白水。”李先生隱隱覺得有點奇怪，顧世明說了那麼長一串，怎麼楊露就說了倆字。況且水的英文是water，他總不至於不知道。李先生懷疑地打量楊露。楊露抬起頭錯開盯著她看的顧世明，看向他旁邊，端端正正地任李先生打量。李先生看楊露底氣那麼足，剛升起來的懷疑又壓了下去，他想，有可能是顧世明說了場麵話，楊露為了簡潔才隻說了兩字。李先生叫服務員給顧世明上白開水，他虛心求教，拿出了秘書準備許久的“有水平的問題”，道：“顧先生，您能用麥金農教授提出的‘二元化的金融結構’概念，來解讀一下目前金融環境的主要問題嗎？”楊露心裡咯噔一聲，完了，最怕的還是來了，她知道顧世明聽得懂，但她翻譯又是另外一回事，楊露支支吾吾眼神不停轉動：“Mr.Gu，youexpinthemainissuesofthecurrentfinancialenviroby……”楊露不安地看了一眼坐在旁邊臉色不太好的李先生，反應迅速地用奇怪的英語調來了一句，“bytwo元化的金融結構professor麥金農putforward……”“噗嗤……”顧世明張揚地笑出聲，身上的冷冽一下子消散得無影無蹤，猶如當年那個對自己寵愛有加的大男孩。楊露臉不紅心不跳地坐在椅子上無所畏懼，任他嘲笑，他是知道自己的英語水平的，一直都知道。李先生不可置信地看向楊露，他覺得自己找了個假翻譯。顧世明帶著笑，薄唇快速地一張一合，說著楊露聽得一臉懵逼的英語，說完顧世明好整以暇地撐著下巴看向楊露。楊露被憋住，她從來沒有接觸過金融，“二元化金融結構”是什麼都不知道，編都沒得編。楊露隻好沉默以對。李先生又推了推楊露，讓楊露說話，楊露沒理，李先生有些許著急地再次推楊露，楊露還是沒有說話。李先生怕顧世明等急了生氣，他用力地在桌底下推了楊露一把。楊露吃痛地猛然從位置上站起來，拿起身邊的包對李先生說道：“他說，他會說中文，你可以直接跟他說中文。”李先生愕然地看了一眼顧世明又看向楊露，他顯然不相信楊露的話。楊露也不管他信不信，抬腳就準備出去。“一起吃個飯吧，我挺想念這邊的菜的。”李先生聽到顧世明真說中文了，他不可置信地看向顧世明，顧世明還真會說中文，那介紹人為什麼要叫自己找個翻譯，還指名道姓？楊露沒有停步徑直走了出去，吃飯什麼的也太可笑了吧。楊露走到最近的公交站準備坐公交回家。她這半年在公司混吃等死，幾乎沒什麼錢，卡裡的積蓄隻夠她坐公交。很快，楊露要等的那輛公交來了，楊露刷卡上車找了一個後排靠窗位置坐下。她把頭靠在窗戶上，望著窗外飛逝而過的景物，想到了以前，想到了她和顧世明兩人之間發生的一切。顧世明說過不會離開自己的，他說過的。公交停站，打開門又上來了一批人。楊露沒有回頭去看，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楊露覺得自己的耳尖有點癢，像是有羽毛輕飄飄地掃過，讓自己泛起一陣顫栗。她轉過頭想看一下是什麼東西掃到了自己，好出言告知一下。可楊露轉頭的時候，並沒有看見自己腦袋邊有什麼東西，她疑惑地轉頭向後打量了好久。難道是誰家的熊孩子在搗亂？楊露轉回頭不去深想，可沒一會那東西又來了，酥酥麻麻地直入自己心底，楊露迅速地轉回頭，想抓到罪魁禍首。楊露一轉頭就看見了坐在後座忍著笑，嘴角止不住向上揚的顧世明，楊露不知道為什麼，她心跳得有點快，比任何時候都快。楊露心虛地快速轉回頭，有些急躁地站起身越過身邊的人走到車廂中間。顧世明也懶散地跟著楊露從後排的位置上站起身，走在楊露後麵，從後輕擁住楊露。楊露被他的動作弄得尷尬不已，她扭捏地掙紮出顧世明的懷抱，“顧世明，你這樣沒意思的。”顧世明不願放開,他把下巴放在楊露的肩膀上，臉頰貼著楊露的肩膀來回蹭，“以後你走到哪裡，我就跟到哪裡，再也不會跟丟了。”楊露聽得心酸，她受不住顧世明的重量，伸手扶住旁邊的椅子。“顧世明，我不要你跟了，我已經找到自己想要的人了。”顧世明身體僵了一下，進而更加賣力地在楊露的脖頸上亂蹭，聲音果斷低沉，“騙人。”楊露被顧世明蹭得心煩意亂：“顧世明，我沒有騙人，誰都不會平白無故地等一個人八年，我也是如此。況且我也說過，走了就不要回來了。”顧世明僵著沒有說話，楊露把顧世明的手拉扯開，等車一到站就下車離開。楊露回到家裡，把從淘寶上買來的廉價包包放在鞋櫃上，脫鞋走進自己不足40平米的小屋子。這個工作算是丟了。楊露癱坐在懶人沙發上，盯著前方生日時同事送她的油畫發呆。她是不是也如油畫中的女人一樣，一個人迎著寒冷的秋風，孤獨地走在寬廣無人的道路上，不停歇地走，怎麼也找不到出路。顧世明，顧世明，顧世明……楊露心裡不停地默念顧世明的名字。她泄氣，昂著頭躺在沙發上，用手腕上紋了一雙展翅的翅膀的手，把額頭上的碎發往腦後撫，出神地想起了那年盛夏，她遇到顧世明的那個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