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校初日，上午最後一節課取消，全年級去學校禮堂開大會。浩浩蕩蕩的人群集體往同一個方向走，葉婷汀走在隊伍的末尾，老遠就看見隊伍前方晃眼的任容幸。他是理一班的，個子又高，沒穿校服，單穿了件帥氣的軍裝風大外套，淺藍牛仔褲，黑色馬丁靴。駝著背懶洋洋地走著，身邊的人都在議論他。“校長開會不穿校服，膽子可真大。”“喂喂，那是容亨的繼承人啊，聽說一高明年建科技館在拉讚助。再過個幾年，校長大人見他也得稱一聲任少吧。”“真不公平！你說，他在附中待著不挺好？跑來一高，刺激我們這些寒門學子乾啥。”“找樂子唄……”葉婷汀佩服吃瓜群眾的眼力見，一點沒錯，任容幸就是來找樂子的。上回吃飯，她喝了酒後當著易悠然的麵對他拳打腳踢，他不僅沒生氣，還死乞白賴地非得要送她回家，嚇得葉婷汀不輕，完全理解不了這大少爺的腦回路。葉婷汀自問是很平凡的，乾不出在全年級幾百號人中不穿校服脫穎而出的高調事兒，跟他不般配。“你家任少爺真心飄。”徐北北也見著了，捂嘴笑道。葉婷汀揪她一下：“誰家的誰領去，反正不是我家的，管好你自己家的吧！”她在人群中尋找顧陽——尋了半天沒找著。直到在禮堂裡坐下，一道頎長的身影出現在演講台上。顧陽作為學生代表上台發言。他穿著再普通不過的校服，乾淨的領口露出裡頭一件白襯衫，鼻梁上戴著斯文的框架眼鏡，刻意柔和了精致的五官，卻隱不去骨子裡透出的心高氣硬。他慢條斯理地念稿子，聲音平淡，沒有起伏，周身散發出盛氣淩人的氣息。古人說，腹有詩書氣自華。這話最適合顧陽，他這樣的高傲，強大，壓根不需要華服加身，不像任容幸……葉婷汀斜眼掃過那個就坐在校長眼皮子底下的騷包。顧陽優秀如斯，徐北北當他女朋友可真有麵兒。幸好任容幸這貨不是她家的，真丟人！顧陽發言完畢後，校長笑眯眯上台，著重表揚了他這次在月考中的優秀成績，又望一眼台子底下不知所謂的任容幸，長歎一聲，決定避而不談。葉婷汀跟周圍其他學子一起強打著精神聽校長的老生常談，手機忽地嗡嗡震動，收到一條任容幸發來的短信。愛吃火鍋的臘腸：葉小洲，中午一起吃飯。葉婷汀下意識想拒絕。轉念又想，說不定，任容幸此刻正翹起尾巴等她拒絕，然後無奈地搖頭，強行將此行為定義為欲擒故縱。月半女亭女亭：好。葉婷汀回了短信。台上的校長發言冗長，台下的學生聽得昏昏欲睡——“最後，宣布一件事情。”校長清了清嗓子，沉聲道：“全市一年一度的高中籃球聯賽要開始了，本校籃球隊將會選拔學生參加比賽，這是市一中第一回參賽，希望介時，能夠賽出水平，賽出風格，發揮出真正的水平，名次不重要，重在參與。”這番話引起群眾一片嘩然。市一中學風嚴謹，除了奧數大賽、英文演講比賽外，還是頭一次以學校的名義參加這類性質的比賽。校籃球隊都是殘兵弱將，任容幸轉學來市一中後，才勉強組起個隊伍，現下竟然還要參加市級比賽。籃球聯賽對於學習氛圍濃厚的市一中而言，如同一群老單身漢住的村子裡來了個小姑娘，雖不能娶回家，能看看瞧瞧也是美事一樁。幾乎全年級人的目光都停留在任容幸身上，仿佛他就是那個如花似玉的姑娘。任容幸單臂歪在椅背上，自在地玩手機。他才不管多少雙眼在身上盯著，收到葉婷汀的回信後沒多久，懶懶地揚起一隻手。揚聲道：“報告校長！已經過十二點了，您總不能不讓學生們吃飯吧。”校長怒目而視，尚未發話。底下早已饑腸轆轆的學生，順著任容幸的話紛紛附議：“再不去吃飯位置就被占沒啦！”一傳十，十傳百，喋喋不休的。校長隻好拍案：“行了，發言到此結束，各個班老師安排學生去食堂吃飯。”倉促下台。——我把我整個靈魂都給你，連同它的怪癖。天台上，幾隻煙頭落在腳邊。雙手伏在胸口高的圍牆上，大風卷過衣襟，風灌進來將衣衫鼓成一團，少年揚起頭，伸長脖頸，露出性感的喉結。聽聞逼近的輕微腳步聲，維持著原本的姿勢，扭過頭來，蹙眉迎望一臉不甘願的少女，眯眼抱怨：“好慢。”葉婷汀冷傲地抱著懷裡滿滿兩大包麥當勞的紙袋，走向天台角落，盤腿坐在水泥地上，毫不顧及形象。任容幸口中的“中午一起吃飯”指的是：命令她去校門口，冒著被訓導主任抓住的風險，幫他取外賣。神特麼難伺候。他盤腿坐在葉婷汀對麵，翻出袋子裡的可樂，插上吸管，“你彆怪我讓你去拿外賣，誰叫我走到哪兒都是人群中的焦點，如果我去，估計要被焦老板活捉。”焦老板是高二的訓導主任，專管禮儀風紀，任容幸上次抽煙被捉到後，他爸把他信用卡給停了。葉婷汀內心一通鄙視：你知道自己惹眼還不穿校服，真騷！她抓起雙層牛肉煲，咬一大口，嘴巴塞得滿滿的，任容幸怕她吞咽不下，遞過冰可樂吸管戳她下唇。哄小孩的語氣：“喏，喝一口。”葉婷汀“嗚嗚”撇開臉，拿起自己的可樂打開蓋子喝，好不容易才吞下去，兩口吃掉半個漢堡，後知後覺地問：“你怎麼不吃？”任容幸有一搭沒一搭地吃薯條，“不餓。”“不餓你叫什麼鬼麥當勞？你不想著法子折騰我心裡難受是不是？”葉婷汀快瘋了，瞪著水靈靈的眸子，裡頭火光在燒。“你說你喜歡吃啊。”任容幸吸著可樂靠在牆上，眼泛桃花，把那天她喝醉時沒聽到的話，再說一遍：“你喜歡吃什麼，想要做什麼，我都買給你，都陪你一起。”人帥活兒好又騷氣的任家小少爺，情話也一流的甜。甜得葉婷汀牙疼——她把可樂裡的冰含在嘴裡用牙齒咬碎，忿忿地看著他……徐北北說，任容幸的前女友是季傾，是個大美人，而且，易悠然也喜歡他。季傾有多美葉婷汀不知道，反正易悠然是自己拍馬也追不上的。“為什麼？”葉婷汀傻傻問道。手裡捧著半個漢堡，嘴角還蘸了番茄醬。就當她是腦子有問題吧，再一次相信了他的鬼話。“為什麼偏偏是我？你真的喜歡我？”任容幸直起身慢慢湊近她，見葉婷汀不閃不避，伸出舌頭舔她嘴角的番茄醬。葉婷汀渾身一激，心口發軟，恍惚中，漫天遍野的金沙金粉風卷殘雲地襲來——他含著她嘴角的皮膚，感受到女孩兒在抖，微笑偏開頭，沒有在唇上落下一個吻。“葉小洲，我喜歡你。”任容幸眸子漆黑，繾綣說道。“……”葉婷汀眼神迷離，不知今夕何年。手機鈴聲突然響起，二人之間曖昧的氣氛驟然被打破——顧陽的電話。葉婷汀看著屏幕上顧陽的名字，任容幸垂眸，也看見了。她捏緊手機，猶豫著該不該接，鈴聲中止沒多久，又再次響起，電話那頭的人頗有耐心，一通接著一通孜孜不倦地打來。“接吧。”任容幸冷冷地說。他一把摟住葉婷汀，把她圈在懷裡，拿起手機放在她耳朵邊，迫問：“為什麼不接？”葉婷汀的背靠在他的胸口，隔著衣物清晰地感受到男生滾燙炙熱的氣息。她閉眸咬牙，按下通話鍵：“喂，顧陽。”“葉婷汀，你在哪兒？”電話那頭，顧陽的聲音冷冰冰傳來。“我……”葉婷汀左手拿著手機打電話，右邊肩頭，任容幸下巴支在她的肩上，好整以暇地聽著他們談話。“我在吃飯。”她扭動身子，想避開他，任容幸雙臂倏地摟住她不盈一握的腰，把她重新拖進他懷裡。“跟誰？”顧陽的語氣肅然，不留半點餘地地問。“跟……”葉婷汀腦袋都要打結了，怎麼辦？要跟顧陽說實話嗎？可是，說出口的後果是什麼？萬一顧陽跟她媽告狀呢？她遲遲不說話，電話那頭的氣息愈來愈凝重，葉婷汀終究不敢說她跟任容幸在一起，正想瞎編個名字。任容幸伸出大掌一把捂住葉婷汀的嘴，透著幾分譏笑，對著電話挑釁道：“你管得可真他媽夠寬的。”這句話後那邊沒有回響，幾秒過去，“嘟嘟嘟——”顧陽徑自掛斷了通話。葉婷汀從腳心一路冷到頭頂，臉色發白，握著電話的手不由自主地顫抖，不知名的恐懼蔓延全身。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