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擇日不如撞日(1 / 1)

守在門口等思珞回府的小茹,已經關上了相府的大門。韓青銘兀自望著,不願離開。韓青銘亦不知道,何時,自己變得如此患得患失、婆婆媽媽了。韓青銘的確非常瑣碎了:得知思珞是鋪子的老板,連忙去宮裡安排了人來鋪子裡買胭脂水粉。其實,思珞鋪子裡的東西很受推崇,遲早能引來宮裡的人。可是他就是想儘快地讓宮裡的人知道,“魅你”的胭脂水粉是獨家秘方配置的,與眾不同。宮裡來了人,他看見思珞連夜趕製,又恐她太受累,終是冒失地闖了來,連借口都沒來得及想好。這麼多年,從極其險惡的環境裡走過來的韓青銘,一直極穩重冷靜,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思珞的事情,卻能立刻讓他亂了方寸。韓青銘想,思珞,大概就是上天專門給他派來的克星!韓青銘從輪椅上立起身,隨從立刻走過來拿起了輪椅,韓青銘淩空躍上相府的屋頂。堂堂的王爺,成了一個梁上君子,隻要沒有特彆重要的事情,在思珞的屋頂上“偷窺”——這已經成了必修課。以前,他得知府裡有人要害她,是擔心她的安危。現在,他除掉了要對她不利的人,還是忍不住來“偷窺”,樂此不疲。戲文裡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韓青銘以前覺得酸腐難耐。現在,卻覺得此話猶不足以表達他對思珞的牽腸掛肚。韓青銘在思珞的屋頂上,看著她與雲媽和小茹開心地議論著今日的收益,談論著要儘快地雇人,雲媽又說她的兒子或許明日就到了之類的話,思珞兀自莞爾笑了,小茹說:“小姐,你在笑什麼?”“我在笑今日來的那個幫工的!”思珞益發笑得厲害。韓青銘一聽說到自己了,連忙豎起耳朵來聽。雲媽說:“小姐,不是我說你!他到底是個王爺,你怎麼能支使人家做那些個事情呢?”“怎麼,”思珞說,“不行嗎?在我心裡,才沒把他當王爺呢!我隻當他是……”韓青銘豎起耳朵要聽下文,思珞卻不再繼續說下去,急得他險些跳下去問她到底當他是什麼。小茹替他問了:“當他是什麼?說呀!是什麼?”“當他是……”思珞在想著合適的詞,“家裡人吧!”思珞說這四個字的時候,心裡已經化開了蜜。她不是個扭扭捏捏的人,她心裡真是這麼想的。屋頂上的人猶似聽了天籟之音一般,陶醉地忘了今夕是何年。“家裡人”——這是何其珍貴的三個字啊!最是無情皇家人,皇宮裡,從來就不是家。親生的母後敵不過皇宮的險惡,早早去世了。是德妃娘娘繼母後之手,護了他們兄弟兩個的周全。當年的德妃,也就是現在的太後,無有所出,是宮裡唯一不覬覦後位的妃子。她的娘家在朝中勢力龐大,無人能夠撼動,故而能夠安然無恙,而利用娘家的勢力,力舉皇後所生之子為太子,奠定了後來的大統之基。韓青銘兄弟兩個,如果不是德妃,早就屍骨無存了。父皇在時,有很多妃子,有很多兒女。或許,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家到底在哪兒,誰才是他特彆喜愛的兒子。他的妃子,大都是文武大臣之女,也有外幫的公主。這些人,都負有使命而來,他周旋在這些女人中間,婚姻家庭於他而言,不過是個遙不可及的夢。對那些女人的寵幸,是他工作日常的一項任務,與“情”字無關。他無法有自己的喜怒哀樂,無法和自己真正喜歡的人多待片刻。圍在他身邊的女人,都把他當成了一塊肥肉,虎視眈眈地防著彆人來搶,想方設法地要除掉想搶他的人。韓青銘覺得父皇真可憐,他絕不要做父皇那樣的人!可是,韓青風卻不想彆人坐上那個位子。這是因為,韓青風有著悲天憫人的仁慈心腸,也有安天下的雄才大略,更有為江山社稷犧牲自身利益的精神,是做國君的最佳人選。韓青風與韓青銘乃一母同胞。韓青銘雖然不願做皇上,卻不想讓皇位落入凶殘貪婪之人的手中。他要助韓青風消除所有的反對勢力,和虎視眈眈隨時想要入侵的外邦。天下安定,他才能退出這個舞台,攜手思珞,遊遍天下美景,享受無邊風月!此乃他最大之夙願。韓青銘的胸腔裡溢滿了柔情:他是她的家裡人!他是有家的人!在常人眼裡最平常的三個字,於自幼生長在皇宮的人來說,卻的確是彌足珍貴!更深露重,韓青銘直到他的“家裡人”呼吸平穩地進入了沉沉夢鄉,才戀戀不舍地離開。如果不是因為明日另有要事,他真想就在這屋頂上,守著“家人”入睡。昨日定下胭脂水粉的人,一早就來了“魅你”,看著櫃上擺放的整整齊齊的大小盒子,爽利地付了銀兩,告訴思珞,如果滿意,他會大量訂購“魅你”的各色胭脂水粉,和鋪子裡推送的那些特殊的潔麵乳。“潔麵乳”這個詞兒,之前從未聽人說過。據試用過的人說,效果極佳,宮裡的人都要試一試。思珞還不知道,她又要大發了——銘王讓人在宮裡大肆宣揚了“魅你”的胭脂水粉的特彆之處,和她研製的潔麵乳的妙用。皇宮裡的那些人用了,定然不會選彆家的胭脂水粉。那樣一來,彆說零賣,單是供應宮裡,所獲利潤,也將是一筆巨額的財富。午後,銘王又來到了“魅你”。他出城辦事,剛一回來,即馬不停蹄地來了。依舊坐在輪椅上。思珞見了,依舊過來,從侍從的手裡推了輪椅進屋。韓青銘說:“雇了人嗎?”思珞說:“雲媽的兒子以前是做這一行的,最遲不過今明兩日也就到了。”韓青銘說:“鋪子裡的生意會越來越大,隻雇一人,恐怕不夠。我找了幾個人,是這行的老人了,讓他們一起來這裡幫你吧!來料的事情,我會辦好,你隻管做出來,自會有人來訂貨。”思珞明白,一切都是他在暗中斡旋。思珞說:“好,隻要有銷路,我一定保質保量,讓用過我的產品的人,不會找第二家。”韓青銘說:“多雇些人手,給自己留些空餘時間。”“我知道。”思珞說,“我會儘量抽出時間,讓自己清閒一些。你說過,想聽我的歌,我還要擇個日子,唱歌給你聽呢!”“擇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如何?”韓青銘說。“今日……也行!今日爹爹不會回府,我早些打烊,我們去城外,找個地方,唱給你聽如何?”思珞來自現代,自是不會像古人有那麼多禁忌。她也極想與他獨處,因而如此爽快地說。韓青銘大喜:“如此,我們說定了!”他和思珞早就習慣以“你我”相稱了,“我安排好馬車,來接你。要帶琴嗎?”“有琴自然最好不過了!”思珞今日要好好地為他彈唱幾曲,“接就不必了,我自坐了轎子去城門口等你!省得在大街上招搖過市。”“好!”韓青銘自是無話。韓青銘覺得,今日,時光特彆慢,好像靜止不動了。他早早地備好車馬、琴,還有置放琴的幾案和琴凳。萬事俱備,隻盼日落。天上,那個圓盤發著耀眼的光芒,定在天空,遲遲不肯墜落。韓青銘等得心焦不已。終於,圓盤的光芒漸漸弱了些,又弱了些,斂去光芒,慢慢地滑下了天際。韓青銘坐上一輛車,把輪椅和琴等物件放到後麵的車上,大隊隨從騎馬跟在後麵,來到城門口。思珞已經站在城門口了。依舊是在鋪子裡的妝容,一眼看去,是極普通平常的一個女子。馬車停住,韓青銘早就掀起了簾子。未等他說話,思珞已經來到車旁,利落地上了車,坐到了他的身邊。沒有多餘的矜持和扭扭捏捏,極磊落、坦然。“我自以為來得很早,沒想到你已經來了。”韓青銘說。“我擔心你來早了,會在這裡久等,特意提前來的。”思珞說。那“擔心”二字,讓韓青銘的心“轟”地熱了。人世間,還有何事能比心愛之人的擔心更暖呢!一時無言,他隻看著思珞,慢慢地咀嚼回味著這特彆的暖意。韓青銘還沒暖夠呢,車已經停下了。思珞不等離得有些距離的隨從來到跟前,已經從後麵車上取下了輪椅,放在了車旁,去扶韓青銘。韓青銘就著思珞的手,微微一用力,就挪到了輪椅上。前麵,有個空曠的大平台,極目遠眺,遠處的山巒,在晚霞的映照下,暈著一層金色,日暮的霧靄慢慢從山腳升起,漸漸遮蓋了那金色的暈,一片朦朧。一彎月亮早早就來接了太陽的班,懸在天空,與晚霞爭輝,景色美極了。思珞推了韓青銘,往平台中央走。韓青銘說:“我最大的心願,就是能離開這輪椅,與你並肩同步而行。”思珞一笑:“推著你,倒離你更近呢!世上的事情,同步未必同心,同心勿須同步!”韓青銘心裡一震——見解如此獨到,女子之中,能有幾人!思珞站定。侍從已經擺好了幾案,放好了琴。韓青銘擺擺手,所有的人都退得遠遠的。思珞坐下,撥動琴弦,美妙靈動的琴聲從指尖流瀉而出,抑揚頓挫,深沉,婉轉,而不失激昂,有如山泉從幽穀中蜿蜒而來,緩緩流淌。伴著琴聲,思珞剛柔並濟的歌聲讓韓青銘心神激蕩。一首歌曲被思珞用古琴配音,演繹得出神入化,餘音繞梁。韓青銘聽完這首歌,隻覺得心中鬱積已久的陰霾被一掃而空。他生平第一次發現,原來,歌聲也能化解人心中的怨憤,使人頓然振奮起來。思珞回頭,看著如癡如醉的韓青銘,笑著說:“不用這麼誇張嘛!”韓青銘說:“我沒有誇張,我隻有在儘力使自己平靜些!你這些歌都是從哪裡學來的?彆告訴我是你自己創作的!”“才不是呢!”思珞說,“我怎會有如此才華?都是學彆人的。至於從何處學來,一時之間,三言兩語也不能說完,以後,我慢慢講給你聽!”“好!”韓青銘說,“我們來日方長,日後你慢慢說給我聽!唱給我聽!”思珞開心地說:“好!我們一言為定!我知道你有你的責任,並不是個傳說中的閒散王爺!我雖無法為你做什麼,但我可以積攢很多歌、很多話,等你閒下來的時候,我們一起唱歌,慢慢細訴。”韓青銘說:“對,但願能有那一天,我可以牽著你漫步,抱起你跳躍,把那些原本現在就該給你的快樂,一並補償給你!”思珞緊握韓青銘的手:“我不要你牽我抱我,隻要你每天像現在這樣伴我,已是夠了!”韓青銘閉上眼睛,讓跌宕起伏的心情稍做平複,說:“思珞!我何其有幸,遇上了你!老天給了我那麼多的磨難,隻不過是因為它要賞賜給我最好的附加品。我感謝老天!”“你不要說得如此感性……”思珞說。韓青銘深深地看著思珞:“你不要說你渾身起了雞皮疙瘩,這些,真的是出自肺腑!以往,我一直以為,我這一生,都不會喜歡任何女人,哪怕她是九天仙女。“可是,從第一次看見你……確切地說,第一次聽到你的歌聲,我就知道,那個勝過九天仙女的人,來了。我自己都不知道這是為什麼,隻是心裡有個意識……就是毫無來由地喜歡你,想要靠近你……你說,我是否被什麼附體了?”思珞被感動與震撼雙重擊中,無法正常呼吸。思珞說:“所以,無論你是什麼樣子的,隻要是你,隻要有你,就足夠了!”兩情繾綣,四周靜謐。山穀裡那輕柔的風聲,仿佛也在為這月下的有情人淺唱低吟,不忍破壞眼前醉人的意境。遠處,忽然傳來兵刃的撞擊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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