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夏末，天氣卻一如既往那麼熱。江效安拍完戲從片場回到家，已經是淩晨三點了。早在兩年前他就從公司宿舍裡搬了出來，沈禦說在公司裡時刻有人盯著，做什麼事情都不方便。江效安問：“你還想做什麼？”沈禦笑起來，朝他擠眉弄眼。可真的從宿舍裡搬出來，兩個人見麵的次數反而越來越少了。沈禦每次都要費儘周折，又戴帽子又戴口罩，還要挑深更半夜偷偷來他家。江效安的手機裡有個設了密碼的相冊，裡麵全部都是他和沈禦兩個人的合照。他和沈禦在一起五年了，從大二到如今。現在兩個人都是小有成績的明星，一舉一動都有媒體監視。經過了這麼多年，沈禦和他都不是初出茅廬的愣頭青了，兩個人都懂得了掩飾，在公眾場合碰麵也會掛起公式化的笑淡淡問聲好。江效安偶爾會懷念那段青澀稚嫩的大學時光，那時候少年懵懂，他們還能拉著彼此的手憧憬未來。他心裡揣著事，遲遲睡不著，等到終於睡下了，一通電話又把他從夢裡拉回現實。一閉眼一睜眼的功夫，竟已是清晨六點，電話裡經紀人催他快點下樓，保姆車已經在樓下等了。江效安記得自己今天有一個訪談，卻忘了是什麼時候。簡單收拾了下自己，江效安下了樓。江效安的經紀人叫蔣葉梵，比江效安大不了多少，兩個人相處更像是朋友。沈禦不喜歡蔣葉梵，或者說他不喜歡和江效安走得近的所有人。可因為要避嫌的緣故，就連沈禦的經紀人裴筱姐都比他要跟江效安熟絡。公司的大多數員工都認為江效安和沈禦隻是普通同事關係，甚至有人認為兩個人在私底下競爭資源競爭得分外激烈。隻有少數的老員工知道他倆剛出道時關係是真的好，什麼都要在一起，出門買個水也要吆喝上對方，先問對方想喝什麼。上了車蔣葉梵開口說：“訪談突然改到八點了，沒能來得及通知你。”江效安擺擺手示意無事，蔣葉梵又說：“你黑眼圈很重。”江效安閉了閉眼，“我睡會兒，到了叫我。”江效安到了地方才知道訪談為何突然改到了八點。他剛在化妝間化完妝，沈禦就推門進來，江效安抬起頭，兩個人對視上，幾秒後又默契地同時移開目光。他們有好幾個月沒見了，江效安忙著拍新戲，沈禦忙著趕通告。江效安有時間的時候沈禦在國外，沈禦有時間的時候江效安又開始四處奔波。他們兩個人好像總是在永無止境地錯過。訪談原本應該是十點進行，結果因為半路冒出的沈禦，江效安的訪談時間被推前了整整兩小時。這種情況無可厚非，沈禦的名氣要比江效安大，他本人又不大接這種通告，製作組難得能請到人，自然是要以他為先。江效安的小助理在一旁為他抱不平，他輕拍了下助理的腦袋，叫他不要亂說話，以免被好事的人聽見嚼舌根。沈禦在一旁遠遠地看著江效安，那兩個人的互動他自然也看在眼裡，過了一會兒，他道：“他旁邊的那個助理……”裴筱踢了他一腳，“你少發少爺脾氣，你是想給他惹事？”沈禦的拳頭緊了緊又鬆開，他控製不住自己，他想要去看那個人，更想快步走過去擁抱他。他們中間不過隔了一條不足十米的走廊，三三兩兩的人站在走廊上，他卻走不過去。江效安猜測沈禦恐怕是知道自己會來才接了這個通告，過了這麼多年，沈禦還是這樣孩子氣。江效安笑得有些無奈，可也是真的歡喜。在人群中躲避彼此，又在人群中尋找彼此。這樣蠢的事情就隻有他們兩個能做出來了吧。訪談結束後江效安沒有立刻就走，他在外麵停留了半晌，直到蔣葉梵來叫他，他才邁開步子往外走。去片場的路上蔣葉梵跟江效安說：“你和沈禦……這段時間還是不要總見麵的好。”江效安本來在認真看台詞，聽到這話忍不住抬起頭：“我倆最近根本沒說過話好吧？”蔣葉梵佯裝玩笑地聳肩，“沒辦法，誰讓你們兩家的粉絲吵得這麼厲害，公司也是為了你們兩個人好。”他說到最後實在編不下去了，歎了口氣道，“反正你倆少來往，過了這陣……”過了這陣又會怎樣呢？過了這陣還有下一陣，如此反複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是個頭。江效安又低下頭背起台詞，他念了兩句，才又說：“嗯，我知道了。”沈禦從錄影棚裡出來，江效安已經不在了。走廊上工作人員來來回回走動，裴筱看沈禦站在原地發愣，歎了口氣走到他麵前說：“他剛剛在外麵站了好一會兒，蔣葉梵來叫他他才走。”沈禦轉頭看裴筱，說了一句意義不明的話：“黑眼圈太重了。”“啊？”裴筱不自覺地摸上眼睛，等到沈禦轉身走了才反應過來他說的不是自己。本來應該氣憤的，沈禦這人話說得不清不楚，可裴筱卻覺得心酸了，她在很早之前就知道這兩個人的關係。那時候兩個人都不知道收斂，愛意宛若有實體，其他人一定都會被排除在外，隻餘下他們兩個人。沈禦和江效安自以為瞞得很好，卻不知裴筱和蔣葉梵早就看出來了。江效安到了地方，早早等在片場外的粉絲們立馬沸騰起來，扯著嗓子喊江效安的名字，他被擁在層層疊疊的人群中，點頭微笑道：“早上好。”江效安剛出道時公司給他的形象定義是溫柔係暖男，他的確符合這個形象，待人禮貌溫和又謙遜，隻是偶爾犯迷糊。那時候他身邊有沈禦，就是犯錯誤也有他幫忙打掩護，後來他們兩家的粉絲掐得太狠，兩個人的互動又的確太得某些CP粉的心意，公司才決定把兩人的行程儘可能調開。離開了沈禦，江效安很少再出錯。蔣葉梵說隻要沈禦不在，江效安就能發揮出百分之百的實力。可他其實很不擅長應對媒體的訪問，以前他身邊站著沈禦，不用提心吊膽害怕犯錯，說話也隨意一些，現在他隻有自己一個人，他隻能儘可能把自己偽裝得完美。剛出道時江效安覺得自己可能太依賴沈禦了，後來發現隻有在沈禦身邊，他才是真實的自己。化妝間裡總少不了八卦，為江效安化妝的月良更是遊走在八卦前線。“效安哥，你這黑眼圈有點兒重啊，昨天沒睡好？”月良邊為江效安化妝邊說，“聽說隔壁來了新劇組，效安哥你知道嗎？”月良為江效安化好妝，閉目養神的江效安睜開眼，他的眼睛很漂亮，早年間粉絲們都說他眼裡盛滿星星，沈禦就十分不要臉地讓江效安叫自己“小星星”，還說江效安眼裡明明全是他。現實中的沈禦和熒幕上的沈禦像兩個人。無論是哪一個，江效安都愛。江效安自然是知道隔壁的新劇組，說是大型古裝劇，他所在的公司也投資進不少錢，現如今公司力捧的，除了他就是沈禦。這隔壁來的是誰，不言而喻。江效安“嗯”了一聲站起身。月良張了張口，最後問：“效安哥，他們都說你和沈禦不和……”江效安轉過頭，“誰說的？”月良也覺得自己說錯話了，閉了嘴巴站在那兒有些不知所措。月良是新人，小姑娘機靈討人喜，剛踏入這圈子還不知裡麵的是非恩怨。江效安沒想為難她，隻是聽到沈禦這個名字，就忍不住開了口。“我和沈禦……”江效安本想敷衍過去，可他念到了這個名字，就覺得不應該敷衍，於是他頓了下繼續說，“關係很好。”豈止是關係好，他們是最親密的戀人。今天劇組開機，沒有特彆多的戲要拍，沈禦剛到劇組，打完招呼就開始四處張望。裴筱在一旁拍他，“少東張西望，他還在拍戲呢。”“我們有多久沒見了？”裴筱翻了個白眼：“就在兩小時前你們倆還見過一麵。”“嘖。”沈禦咂舌，“我都沒能和他說上話。”裴筱不明白在外人看來那麼冷酷帥氣的一個人怎麼一談到江效安就變得這麼幼稚了。沈禦的家世很好，家庭環境造就了他大少爺一般的脾氣。在娛樂圈摸爬滾打這麼久，沈禦也懂得收斂也日漸成熟起來，可一旦說到江效安，他就依然是那個學生時期橫衝直撞的魯莽少年。隔壁有新劇組來，片場有許多喜歡沈禦的小女生想跑去看，導演講話說：“拍完戲你們隨便瘋，我不管，現在給我老實工作啊！”蔣葉梵“哼”了一聲，頭歪到江效安耳邊，“得了吧，不用他們去，一會兒沈禦就得親自來。”江效安麵上不顯，心裡卻隱隱期待。等了半天，輪到江效安上場了，沈禦才拎著點心姍姍來遲。有人發現他，他輕輕點頭食指抵唇示意不要出聲。蔣葉梵看見他就走了過去，這兩個人相看兩厭，偏偏因為江效安的緣故時常見麵。“你來乾什麼？”“反正不是來看你。”“裴筱沒跟你說……”“新進劇組第一天，給隔壁劇組送點兒溫暖也不行了？”蔣葉梵撇撇嘴，抱著臂不再說話。那些糕點一定都是江效安愛吃的，蔣葉梵不看也知道。江效安下場時沈禦身邊已經圍了許多人。精致的糕點引得女生們紛紛湧上。沈禦平日裡不愛笑，現在也隻是唇角微微勾起一點弧度以示禮貌。江效安在一旁遠遠地看著他，沈禦抬起頭正好與他的視線撞上。沈禦的唇角不自覺彎得深些，笑的輪廓也變得更清晰了，江效安覺得自己的心跳在那一刻憑白空了兩拍。他低下頭理自己亂了的思緒，再抬頭時，沈禦已經在和身邊的人說話，不再看他了。之後兩個人也沒有說上一句話，沈禦把糕點都分發完就走了。蔣葉梵拎著個塑料袋慢悠悠地走過來，他將那盒子塞給江效安，“喏，沈禦讓我給你的。”江效安打開看了一眼，是方才沈禦帶過來的甜品。“給彆人是一人一塊，給你是整整一大盒。”蔣葉梵抬眼，“他根本就是把公司的話當屁放，生怕他那幫粉絲掐不死你！”江效安喜甜，以前這樣的小零食一個人能吃好幾十塊，後來因為拍戲要保持身材，就很少再吃了。他拿起一塊放進口中，甜軟的糕點化在嘴裡，吞咽時卻有些噎人。夏末還很炙熱的太陽照在人們的頭頂，江效安抬起頭，在黑壓壓的錄影棚裡，他向來清澈堅定的眼神變得有些茫然。他清楚他們之間的愛意不減，可他們好像已經習慣了躲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