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晗來到梁國軍辦公室,他正在接電話,眉頭皺得很緊,看到紀晗也就是揮了揮手,示意她坐下。紀晗趁著梁國軍打電話的時候打量他,這兩年他老了很多,原本上位時意氣風發的模樣,現在卻是死水沉沉的一臉疲憊,一頭烏黑的頭發也花白了大半。那個時候的他,原本和葉偉倫兩個人都是朗尼公司中層精英的門麵,梁國軍鬥走了,葉偉倫成為朗尼北京區的總經理,但他所有的精力似乎也在那一役中消耗殆儘。這兩年朗尼在中國市場的銷售總額看似小幅增長,其實都是靠著二三線市場的增長,而北京區這傳統大區反而下滑嚴重。這兩年梁國軍壓力很大,紀晗自然也看在眼裡。梁國軍放下電話,向紀晗點了點頭,“你來啦?”“戴維,什麼事?”梁國軍把自己的電腦轉到紀晗麵前,說道:“十五分鐘前總部給我的郵件。”紀晗快速地瀏覽了一下,說道:“是回複銷售部關於撤換物流部的?”梁國軍無奈地扯了扯嘴角,“是的。”“總部什麼意思?”“要求在年底前完成撤換。”紀晗一驚,她雖然早就料到這兩年北京區業績下滑,美國總部一直非常不滿意。此次北京銷售部提出這樣的意見,總部一定會要求做出相應的整改措施,卻沒想到會要求在這麼短時間內完成撤換,那麼他們怕是要加班加點,做出方案來。“紀晗,你想必也知道我為什麼要找你來。要我們這麼短時間完成物流部的撤換,當中的遣散、銜接和調度工作,要做到對明年的銷售毫無影響,那必須要找一家我們熟悉的合作商。”紀晗垂下眼瞼,這早已是她預料到的結果。隻是她沒想到這一切來得這麼快而已,“戴維,你也是希望我去聯係王寧嗎?”“也?”梁國軍的眉毛揚了起來,微微有些發胖鬆弛的臉登時緊繃起來。紀晗吐出一口氣,“不瞞你說,早上夏喬剛剛和我表達了一樣的意思。”梁國軍的臉上不由添了一絲惱怒,“這個夏喬,真是越來越自作主張了,這擅自發郵件的事我稍後再和她算!”紀晗提醒道:“發郵件的是銷售部的新進員工葉文澤,並沒有通過夏喬的郵箱。”梁國軍的臉上勉力擠出笑容,隻是這笑容透著疲憊和無奈,“紀晗,我們都認識多少年了,這些話還需要藏著掖著嗎?葉文澤這麼個剛進來沒幾天的新人,如果沒有人指使,他會去做這麼違規的事?”紀晗添了一絲善解人意的神情,說道:“夏喬會這麼做,也真的是被逼到牆角沒有辦法了。銷售的業績再不上去,她這個銷售北京大區經理怕是要降級了,她必須要找到合適的理由為自己解決現在的困境。”梁國軍不由愈發有些動怒,“她急,難道我就不急?可是她這麼擅作主張,總部對我會有什麼看法?”紀晗歎了口氣,說道:“夏喬是您一手提拔上去的,她會這麼做,可能也是怕您和王利生的關係,您會不同意撤換物流部吧?”梁國軍一聽紀晗這麼說,卻登時又繃緊了臉,“我和王利生有什麼關係?”紀晗似是酌情,小心翼翼地說道:“整個公司都在傳,王利生是您遠房叔叔,說就因為這樣,所以他做得再差都不會被換掉,而且……”“而且什麼?”梁國軍已經有些憤怒了。“而且聽說王利生自己喝醉了說出來,他在物流方麵拿的錢都會報銷給您……”“他在胡說八道什麼?”梁國軍狠狠拍了下桌。在紀晗認識梁國軍以來,他素來是個溫文爾雅,或者說是善於克製自己脾氣的人。但今天發生的事,顯然遠遠超過他的承受範圍。他一手提拔的下屬卻寫了越級郵件給總部,不但可能威脅到他暗中收到的利益,而且對他的職業生涯也可能產生威脅,他確實無法按捺住自己的脾氣。紀晗嘴角微微揚起,麵對今天這樣的情況,她心裡也難免快意。但是她的臉上自然不能露出半分,隻說道:“這些蜚語流長的,你不必在意。隻是我認為王利生這個人容易酗酒,酒後往往不受控製,而且這兩年銷售業績的事必須要有個歸咎點的話,我認為這未必不是個好的處理辦法。”梁國軍在震怒中漸漸平息下來,他歎了口氣,說道:“他們這些人做事到底不如你穩妥,王利生這個問題另說,紀晗你能不能幫忙聯係下王寧,先看看他的口風,我們在考慮下是不是再次和新橋運恢複合作。”紀晗揚了下眉,“所以,戴維,你也是讓我和王寧接洽嗎?”梁國軍點點頭,臉色誠摯,又透著些疲憊與無奈。“我知道了。”紀晗仍是以她作為一個強執行力的下屬的口吻去回答梁國軍,隻是在扭頭的時候臉上帶了一抹冷蔑的笑意。紀晗離開梁國軍的辦公室,迎麵撞上衛齊,哪怕眉頭打了個結,他一張圓臉上仍然讓人看不出幾分愁滋味,他撞見她,就順口問道:“戴維找你談話嗎?”紀晗點點頭,輕笑了下,道:“銷售部的人發越級郵件,郵件裡提的問題又這麼嚴重,你說他上火不上火,要不要找人平息局麵?”衛齊胖胖的手指點著厚嘴唇,過了一會兒,才說道:“你覺得那封郵件會不會是葉文澤發的?”紀晗失笑道:“衛齊,你是個老人力了,你問我這麼個問題不覺得可笑嗎?葉文澤一個新人,他會不會這麼不知好歹,又怎麼知道公司那麼多事,這肯定是迫於上級的壓力啊!”衛齊的臉苦成了個包子,“是啊,你和我都知道這事情的真相是什麼,剛剛我們也找葉文澤談過話了。這個小孩子的厲害也是超過我想象,夏喬讓他發郵件,他卻把拷貝附件的路徑給人家留下了。葉文澤剛剛轉作銷售,現在還沒有客戶,公司犧牲他也沒什麼大不了,可是我怕他萬一逼急了把這事鬨大,甚至還要觸及法律層麵,那可就難看了。”紀晗看著衛寧愁眉苦臉的樣子,不由暗暗好笑,她故意壓低了聲音,說道:“我看那葉文澤也是聰明人,他留東西估計也是為了自保,不如你過會兒跟戴維說說,看看他什麼意思,我建議還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衛齊搓著手說道:“我也是這麼想,可就是不知道戴維什麼看法,剛剛還想找你商量,現在你對我說這個,那我心裡也是有底啦!”紀晗笑著說道:“衛齊,我和你認識多少年了,在這個公司當然是相互扶持,還怕什麼嗎?”衛齊能在朗尼待這麼多年,曆經數任老板而一直得到重用,這和他謹小慎微的性格不無關係。他在剛剛在收到總部郵件前,就對整件事的端倪看出了門道,他難以處理就是怕城門失火,殃及池魚,這會兒聽紀晗一說,心倒放寬了不少。作為投桃報李,他也說道:“雖然夏喬是梁國軍一手帶出來的,可是這兩年她惹的簍子實在太多啦。這次闖得禍更大,你不趁機在戴維那兒留點印象分?”紀晗心裡冷笑,卻故意苦著臉,說道:“得了吧,我們市場部,業績好跟我們沒關係。業績差,哪次不是我們在擦屁股?你看這會兒又要我去談物流公司,你說不是苦生活,是什麼?”紀晗這麼一抱怨,少不得又是衛齊安慰幾句。紀晗和衛齊擦肩而過後,她一張臉卻少不得春風得意,差點就要笑出聲來,“夏喬,這仇真不是不報,隻是時候未到!”紀晗回到辦公室,夏喬已經按捺不住在那裡等她,見到她來就迫不及待地問:“戴維,讓你去他辦公室了?他和你說什麼了?”紀晗看到她那副討好的嘴臉,忍不住冷笑,不動聲色地退開一步,抬了下眉說道:“美國總部向他發了郵件,責令他在年底之前完成物流部的撤換,他讓我先找王寧看能不能重啟和新橋運的合作。”夏喬驚喜道:“他真的這麼說?”紀晗點點頭,麵無表情地回答:“是的。”“那我們趕緊去約王寧啊!”夏喬對她的冷淡視而未見,隻是一臉熱忱地說道。“行,這事我會安排的。”紀晗厭惡著夏喬這副急功近利的神色,不甚耐煩地回答道。夏喬倒也不以為意,一張臉倒變得比翻書還快,笑嘻嘻地說道:“那我這兒就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