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秋狩時(1 / 1)

昭昭我心 猛哥哥 1821 字 4天前

身後的聲音仿佛來自一口不見天日的老井,昭予嚇得跳到韓煦身後。韓煦這才大笑出聲。昭予怪他看熱鬨,跺腳罵道:“你也不早告訴我!”韓煦笑得直不起腰,瀝景輕咳了兩聲,“我同韓先生有事商量,你去找蓮池玩。”昭予一溜煙跑遠。“她是麵皮比其他姑娘厚些,但再怎麼都是個孩子,你少逗弄她些。”韓煦笑說。瀝景眼裡也浮著一層笑意,“過兩天秋狩,濟川的事務都得交由你處理。老大和老三都盯著永安這塊肥肉,如今索性就把永安府推給老大,叫他們兄弟倆慢慢相爭。當務之急是找到魏康,整整六年也足夠他養精蓄銳了。前朝太子在我們手上,找個人去遊說,然後叫他自己慢慢權衡利弊。”永安府是舊朝國都,各家相爭無非是為了曾經紮根皇城的那些權勢。瀝景瞧不上那些苟延殘喘的舊貴族,原先的朝廷就是被他們虧空的,讓那些蛀蟲去毒害彆人也無妨。談論正事總是心煩,韓煦更樂意喝酒和談論風月。時局緊張,南北都有戰事,前朝那些破事還沒理清,就有人忙著稱王稱帝。黎王孟氏在這四分五裂的天下占據長江,江南江北都是黎王的人,可亂世裡沒人能肯定這天下最後的歸屬。北有司徒氏和匈奴人霍章勾結,南有劉氏占據易守難攻的地形,其中更有前秦的良王行蹤詭異,攪亂渾水。局勢的走向實難預測,風雲變幻中,誰又能苟全自我。瀝景此次秋狩隻帶了昭予一個,民間都流傳是昭予的文章打動了瀝景,贏得郎君的心。聽了這樣的傳聞,昭予更是羞到地縫裡去了。誤會鬨得這樣大,她不得不認了瀝景評價她的那句蠢貨。柳絮留在家裡看院子,秋雨蓮池跟著昭予。北上的路上秋雨蓮池坐一輛車馬,秋雨好奇,“蓮池啊,你說侯爺對我們姑娘到底是什麼樣的態度啊,若說是夫妻吧,生疏了些。”蓮池一臉漠然,“侯爺不喜歡彆人私下談論他的事。”秋雨來了氣,“我們小姐也不喜歡呢!”秋雨和冷漠的蓮池坐一車覺得不自在,和瀝景坐一車的昭予更不自在。瀝景先是讓她背文章,錯了幾處,又被他打了手心。昭予懷恨一路不跟他說話,車子顛簸了一陣,到平緩處她已睡著。醒來時候窗外的景色已經換了一番,昭予仍然很困,心想有個軟榻就好了……不對,那她現在是怎麼睡的?她慌忙起身,原來是枕在了瀝景腿上。瀝景一手拿著本《墨子經注》,避開觸碰到她。“你怎麼不叫我?”“難得睡著時候安靜。”“……”昭予不知道瀝景是不是跟彆人也這樣直接地說話,也幸好他話少,要不衝他的毒舌,早被人打死了!行道中午,就地紮營用膳。濟川已經是昭予去過最北麵的地方,沒想到再往北,風光愈好。明明都九月入秋了,萬物該是蕭條的時刻,漫山燦爛的雛菊如一幅壯麗的畫卷。昨夜柳絮連夜備飯,準備的都是昭予愛吃的。她也仗著自己年紀小,好不承讓,一人吃完了食盒裡的東西,驚得小四兒下巴都要掉了,“夫人胃口真好。”她摸摸肚子,是有些撐了。瀝景說:“趕路易餓,多吃些也無妨。”話說如此,但路上顛簸著始終難受。下午趕路的時候昭予覺得吃進去的飯快要從嗓子眼裡冒出來,又不敢跟瀝景開口。她琢磨是否自己去和秋雨她們坐會更舒坦一點,正要跟他說起,卻發現他人坐得筆直,但眼睛卻閉著。他閉眼的時候柔和了許多,昭予忍不住細細端詳起了他的樣貌。他當之無愧俊美無儔這個詞,這個俊美不是時下流行的陰柔之氣,他的氣質是沙場千錘百煉而成的,即便閉著眼,昭予也從他身上感覺到了強烈的男子氣魄。這個男子,如今是她的丈夫。她第一眼瞧見他的時候,一定想不到這個。後來他和昭姝好了,她更想不到。車馬從山上下來,進入平原,路才好走了些。瀝景睜開眼,見昭予百無聊賴地翻著他的書,模樣認真。有點孩童初學字詞時的違和跟可愛。“何時也能看書看得入迷了?”他問。昭予道:“你前些天不是讓我寫文章要發表嗎?我不得多攢攢墨水呀?”瀝景道:“哦,我已讓韓煦替你寫了。”“你怎麼能……”昭予瞪大眼,“這可是代寫啊。”連她借鑒都不許的人,怎麼可能找人給她代寫?“名聲已經出去了,不敢有人輕易質疑。何況以韓煦的本事,模仿你的文風綽綽有餘。”“我要這名聲做什麼?瀝景,你老實跟我說,是不是你瞧不上我,所以才叫我寫文章,落個好聽的名聲,你才覺得娶我沒那麼委屈。”“嗯,沒錯。”“混蛋”兩個字被她咽了回去。“年底你也該及笄了。叫你這麼小的年紀嫁過來,委實委屈你。但往後還得學著當家的事。就算我們有三年之約,三年之後你也得有一技之長才能應付以後的事。”瀝景第一次跟她這樣溫柔地說話——其實也說不上溫柔,隻是語氣不那麼陌生,不那麼淡漠罷了。這讓她一時入迷,原來他也顧念著她,在他心裡一塊小小的地方,也有她的存在。昭予一感動,腦子又抽了抽。“瀝景,你上次為什麼親我?”“……”話問出口,她也後悔。“你嘗過男女之事後,自然會懂。”昭予卻想:你不跟我嘗,我跟誰嘗去?她一向凡事都有主見,可在瀝景的身邊,好似什麼都想不通,所有的難題都無解。到了狩獵的襄陵,他們入住在小欒坡彆苑裡。襄陵處於北地,人口主要是南下鮮卑人構成,漢人稀少。昭予到了北邊,越發惆悵。她心裡還記著陸青鬆和那個孩子,記了六年,怎麼都忘不了。八歲那年她與陸青鬆失散,比起他們相識的日子,馬上他們分開的日子就占上風了。陸青鬆比她大了一歲,是跟她從小一塊長大的。以前除了昭姝,與她最好的就是陸青鬆了。陸青鬆說過要帶她出去,可現在他又在哪裡?再見麵,如果他就在她麵前,她不知能不能認出他。夜裡人群聚在外麵吃烤全羊,看歌舞。就昭予一人躲在屋子裡,實在無趣,就翻翻書頁。瀝景是喜靜的人,也老早回來。昭予聽到隔壁房的動靜,知道是他回來。她念到“貧則見廉,富則見義,生則見愛,死則見哀”,不懂其義,就去問瀝景。沒有耳目盯著,瀝景在這裡沒有與她同房的理由,二人分房,房子挨在一起。瀝景的房門虛掩,昭予正要推門,卻聽裡頭傳來一句急促的呼喚。她駐足,屏住呼吸重新聽,聽清他是在叫“昭昭”。他的呼吸一聲比一聲急促,她完全沒聽到過瀝景這樣的聲音。她以為瀝景大概是在思念昭姝,這時候若打擾他,是自找苦吃。她拿著書悶悶離開,反正她對學問沒有追究,也不是非弄懂這個句子不可。夜裡秋雨回來跟她講烤全羊有多好吃,歌舞有多好看,胡女有多漂亮,今夜有多熱鬨。昭予並沒心思去後悔今夜錯過的熱鬨和烤全羊,她滿腦子都回響著瀝景那句“昭昭”。她想就此扔了這名,往後她是濟陵侯的夫人,是秦門千金,是昭姝的妹妹,是這俗世中的俗人一個,但再也不是昭昭。她恍然大悟,自己是在嫉妒著昭姝。對她來說這是天大的罪過,問這世上還有誰比昭姝對她更好?她怎能嫉妒她……可她就是不喜歡瀝景叫昭姝為昭昭,這分明是她的名字。更何況,她從瀝景那裡瞧不出半點對昭姝的癡情。她極想去瀝景那裡衝他呐喊,若他不愛昭姝,就彆仗著前姐夫的身份管她。可她不敢呐,一涉及到瀝景,她就變得小心翼翼起來。瀝景並沒說是要誰教昭予騎馬,他白天去狩獵,昭予一直在彆苑裡等著教她騎馬的師傅,等到用完午膳,隻等來一件短打馬裝。送衣服的是個眼生的丫鬟,瘦瘦小小的,漢話講得並不標準。衣服展開,是胡服款式,秋雨也不知道要怎麼穿。幸好蓮池懂得,幾人在屋裡忙活半天才幫昭予穿上衣服。一旦熟悉穿法,確實容易多了。秋天風大,領口袖口都有一層厚厚的貂毛,不用怕冷。昭予曾見過胡女穿牛皮靴,她一直纏著父親給自己買一雙牛皮靴,但父親說那是胡人的穿著,怎麼都不肯叫她穿。貌美的胡女膚白賽雪,昭予卻也半點不失色。這衣服樣式也好,穿上也舒服,昭予唯獨不喜歡的是顏色。她以前喜歡鮮豔的顏色,站在人群裡麵最出眾。但後來才知道女子穿素色才能顯氣質,她不奢求什麼書卷氣,但也不要這般庸俗的豔麗色彩。瀝景在小欒坡等她,昭予趕到時,見一株不知是什麼的樹孤獨地立在草坡上,正式草木青黃的時候,與天青色相接,色彩的和諧仿佛讓天與地都統一起來,連成一幅畫。瀝景牽著馬,在樹下。他穿著常服,不像她這般特地換了馬裝。昭予以為還有其他的師傅教騎馬,但等了半晌就瀝景一個人。每次跟他獨處,她就變得不自在,這時也是,心生出了臨陣脫逃的念頭,她找了個借口:“我肚子疼……要不改天再學?”剛轉身,被瀝景揪著領子轉了過來,“你這幾日沒亂吃東西,也不是來葵水的時候,沒事的。”瀝景直白地說出“葵水“二字,煞紅的是昭予的麵皮。她心裡嘀咕,瀝景又怎麼知道她何時來葵水?瀝景牽來的是他自己的馬,通體深褐色,沒什麼特彆。他就是騎這一匹平平無奇的馬打了許多勝仗,成為百姓的英雄。“先帶你騎兩圈,你自己熟悉一下馬的習性。”他一腳踩腳蹬,翻身上馬。昭予試著學她的動作,但腳蹬對她來說實在太高,她踩著腳蹬就用不了力上馬。她抬頭,瀝景雙臂環抱在胸前,好整以暇地看著她。他的眉頭有些微蹙,等得有些不耐煩。昭予第二次摔下來之後,扶腰使脾氣道:“你就不幫幫我?“瀝景這才伸一隻手出來,昭予勉強借著他的力上馬。瀝景原本是單手握韁,她上來後變成雙手,這樣的姿勢之下,她整個身子都被他圈在懷裡。昭予這才發覺他們離得真的很近,他的呼吸就在她頭頂。而他的胸膛真的很寬廣,像一堵溫柔的牆把她圍住。除卻上次那沒由來的唐突一吻,這是她長大之後與他距離最近的一回。溜了半晌馬,瀝景察覺她思緒早已飄遠,懶懶地說道:“專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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