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鏡子(1 / 1)

從此以後 商錦維 1863 字 4天前

一陣灼熱的頭痛,李琳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腦子一時間有些發蒙,雜亂的思緒好像被打了無數個死結,千頭萬緒的怎麼都理不順了似的,可她一用力想就又痛得不行。“你醒啦?覺得怎麼樣?”一個慈祥的聲音響在耳畔。李琳微微側過頭,見到一個老年的婦人正滿眼關心地望著她。她卻不知道她是誰。掙紮著想要坐起,可一動彈全身上下都火燒一樣地疼。“哎呀,嘶……”她痛得叫出聲。“你彆亂動啊,身上的傷還沒好不能亂動。竹溪啊,你在這兒等著啊,我這就去叫醫生過來給你看看。”那婦人說著便站起身走出了病房。竹溪?李琳愣了一下,又掙紮著看了看自己,看了看周圍。確定了她這是在醫院,於是好像腦子終於清醒了些,她想起她與夏竹溪見麵,想起她坐了夏竹溪的車,車上還有一種很好聞的香氣,叫含笑。這樣子,莫不是出了車禍?全身的疼痛像一張網,將她越收越緊。所以她是重傷了。可剛剛那個婦人是誰?她怎麼喊自己竹溪?夏竹溪怎麼樣了?一個男醫生進來了,李琳也不能動,就那麼僵屍一樣地躺在床上任憑醫生各種檢查。太多話想問,可頭痛得太嚴重,沒力氣開口。她打量下這個病房,有些驚到,也太豪華了些,她怎麼住得起?這下慘了,醫院肯定是在她重傷昏迷的時候敲了她一筆竹杠,反正意識模糊也選不了普通病房。也不知道她昏迷了多久,這高檔病房住一晚得多少錢啊?“張醫生,竹溪怎麼樣了?”那婦人焦急地問。“夏阿姨你放心,醒過來了就沒什麼大事了。夏竹溪主要是撞到了頭部,身上的傷都不嚴重。現在她人已經清醒了,用不了多久就能出院了。”張醫生說。“謝天謝地,我們竹溪能撿回一條命,多虧了你啊,張醫生。”“夏阿姨,你放心,夏竹溪是小孟的老婆,我哪能不儘心治療呢?”張逸白笑著。他們的對話實在有些穿越,李琳越聽越迷糊,費了好大勁才發出了點兒微弱的聲音:“你們是誰?在說什麼?”“竹溪,你說話啦!怎麼,你不認識我啦?我是你媽啊!”夏母滿眼的緊張看看她,又看看張逸白。“啊?我媽?”李琳驚了。“夏阿姨您彆緊張,我看竹溪是大腦受到劇烈撞擊,一時間意識模糊了。竹溪,你不認識我們了?我是張逸白,這位是你母親啊。”張逸白急忙解釋。竹溪?一種十分不好的預感瞬間降臨,李琳費力地長吸一口氣,眉頭緊鎖著開口:“那個,不好意思,能借我一麵鏡子嗎?”夏母聽了這話卻笑了:“你這丫頭,好不容易醒過來第一件事就是照鏡子,臉比命還重要啊!”說著從包裡掏出一個小化妝鏡,打開了擺到她麵前,“放心,隻是撞傷了頭,臉沒事兒。”李琳對著鏡子仔仔細細地看了半分鐘,然後費勁兒地掙紮著伸出手來揉了揉眼睛,又盯著鏡子看了半分鐘,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鏡子裡的那張臉,不是夏竹溪是誰?她又捏了捏鏡子裡那張臉,又伸手摸了摸鏡子,想要把鏡子拿過來,可手卻是一抖,鏡子掉在了床上。她依舊一句話都沒說,雙眸放空,整個身體都空了。她,她李琳,竟然變成了,夏竹溪?“竹溪啊,你這是怎麼了?”夏母又開始擔心了。“竹溪,你是記不起來自己是誰了嗎?”張逸白也緊張了。她又是沉默了半分鐘,然後幽靈般地開口,輕聲說:“我是,夏竹溪?”夏母和張逸白都不約而同地鬆了一口氣,相視一笑。“行了,看樣子是沒失憶。隻是剛醒過來腦子不清醒,繼續住院休養一陣子吧。我先走了,夏阿姨你記得跟小孟說,我老張可是儘心了。”張逸白說完便笑著離開了。夏母也笑著,柔柔地握住李琳的手:“孩子啊,你可嚇死媽了!你要是真出了事,你要媽以後怎麼活?”說著眼淚就要掉出來。可李琳現在還一片迷茫,她轉過臉,看著那張蒼老的臉,明明年紀也不像很老的樣子,年輕時候應該也和夏竹溪一樣是個大美人,可怎麼會如此滄桑,那些明顯的皺紋裡寫滿了苦難似的,令人心驚。“我是出了車禍吧?”她試探著問。“嗯,肇事司機已經被抓起來了,真是天殺的,酒後駕車竟然撞到了我女兒!”夏母帶著恨說。看來這車禍是沒錯了。李琳忽然腦中一道流星,她急急地張口問道:“那,車裡是不是還有彆人?和我在一起的,李琳呢?”問完了自己都心中一顫。“竹溪,你彆激動啊,先順順氣兒。”夏母擔心地摸著她的手。“李琳,怎麼樣了?”她根本不理夏母的話。“那孩子,是你高中同學吧?我記得你那時候跟我說過的,你倆高中時候關係最好了。”夏母神色黯然地說。她愈加焦急,“李琳怎麼了!快點兒說!”“你彆急啊,我就是怕你知道了難過再養不好傷。”夏母依舊滿眼的複雜情緒。“李琳,難不成,死了?”她試探著問道,可那話一出口,忽然就覺得一陣絕望。“剛送來急救那天晚上就不行了,沒挺多久人就沒了。唉,年紀輕輕的。竹溪啊,你已經昏迷了三天了,你知不知道媽這三天有多擔心!”夏母的淚到底還是流了出來。可李琳已經欲哭無淚了。所以,她李琳,已經死了?怎麼可能,她不信!說著就又是掙紮著要站起身,被夏母慌張地攔住:“孩子,你這是要乾嗎啊?”“我要去看李琳。”她麵無表情地說。“李琳已經死了啊,竹溪,你彆這樣啊。”“那我就要見她的屍體。”她不顧周身的劇痛咬著牙推開了夏母。“你彆太用力啊,小心身上的傷口裂開!好好,我陪你去,我陪你去!”夏母被嚇到了。停屍房在五樓,可她們剛走到二樓就又見到張逸白。“怎麼回事,你怎麼下床了?”張逸白驚訝地問。“這孩子非要去看她同學,就是那個去世的李琳的屍體。”夏母無奈又擔心地說。“唉,現在去也沒用啊,屍體剛剛已經被警察拉走了,我們醫院的停屍房對於這種意外死亡的屍體最多隻保留三天。”張逸白說。李琳發瘋一樣抓住張逸白的手臂:“剛剛走的?被警察拉走了?拉去哪兒?”“聽說是直接送去火化了,因為沒有找到這死者的聯係人,所以沒人能代領屍體。可我們醫院停屍房是要錢的,所以這種情況警察隻能把屍體領走,但也肯定不會就那麼放著乾等屍體腐化,都是先火化了再繼續找聯係人,找到了就直接把骨灰交給家人。”張逸白說。火化?李琳發瘋一樣地晃動著張逸白的胳膊:“警察什麼時候走的?走多久了?”“就是剛剛,我給他們簽的屍體出庫單。”張逸白詫異地回答。剛剛?李琳猛地鬆開了張逸白的手臂,狂奔著衝下了樓梯。不管不顧身後夏母的驚叫,發瘋一樣地追出了大門口,眼看著一輛白色的麵包車,車頂上麵一個並沒有點亮的警燈,一聲轟鳴,車開動了。那上麵載著李琳的屍體。可她李琳還沒有死。怎麼可以這樣!她發瘋一樣地狂奔,完全不顧全身的疼痛,去他媽的疼痛,這副身體根本就是她的!她要追,一定要把她的屍體追回來,她還沒有死,他們怎麼能把她火化!可不管她怎麼用力地跑,那輛警車還是越來越遠,越來越遠。這樣不行,她聲嘶力竭地大喊著:“停下,快點兒停下!”她拚命地揮手,卻一個踉蹌跌倒在地。眼淚就這麼被跌了出來,如泉湧。一輛轎車從她身邊迅速駛過,開出沒多遠又發出一聲急刹車的摩擦聲。她抬起頭,看到一個人從車窗裡探出頭來看她,想也沒想就爬起來奔了過去。“求你,求求你載我一程!”她的聲音顫抖著。坐在後座的男人打開了車門,一雙明亮又深邃的眼:“上車吧,你要去哪兒?”“火葬場,求你,快點兒帶我去火葬場,我要去火葬場!”她語無倫次地道。男人的神色晃動了一下,隨即對著前麵的司機開口:“走吧。”這世上還有比自己拚命地追逐自己的屍體更荒謬的事嗎?李琳用她此刻的經曆告訴你,這個真的有,那就是親眼看見自己的屍體被推進熔爐裡火化。真逗。坐在車上的李琳目光茫然地看向窗外,覺得世間萬物都扭曲成了一個奇妙又華麗的蒙太奇。原來生活還可以這麼玄幻的。路上的車輛雜亂又擁擠,路邊的行人來去匆匆。白光光的大太陽底下,哪來的新鮮事?她以前一直這麼認為。可現在她二十八年來一條直線的人生忽然一個急轉彎,她的人就這麼被離心力甩出了軌。還沒來得及她爬起來去追,她就已經不再是李琳。為什麼呀?難道是老天也覺得她的人生太無聊,就這麼讓她歇了嗎?可就這麼突然結束了生命,她李琳活過的二十八年豈不是毫無意義?就像一個殘次品,還沒走完流水線就被機械手挑了出來,然後,扔掉。原來上帝是個冷血的資本家。她拚命地想,拚命地想,她活了二十八年究竟留下了什麼。貌似除了一個剩女的名號之外,什麼都沒留下。可她不甘心,到死都不甘心。她雖然沒錢沒樣貌沒地位沒男人,可這些難道都怪她嗎?誰不想好好地活著,活得有滋有味的?她還沒到三十歲,她的人生明明還有很長,明明還有無限可能,她現在雖然是小職員,可再熬上幾年說不定也能混上個主任當。她現在雖然沒男人,可再努力找找說不定也能在三十歲時結婚。她現在雖然沒有錢,可再攢一攢說不定也能給家裡的父母貸款買套二手房……怎麼能就這樣game over了呢?身邊的男人一直沉默不語,仿佛被她此刻抓狂又崩潰又絕望的狀態驚到了,連正眼都不敢往這邊看似的。卻又不似常人般大驚小怪,隻是很平靜地目視前方。“程總,咱們是前麵左轉先回公司,還是?”前麵的司機看向後視鏡問。“先送她。”他平靜地開口,然後才轉過臉來看向她,問,“你是趕時間對吧?”李琳轉過臉,一雙淚眼迷蒙著,她顫抖著拚命點頭:“晚了就來不及了!求你快點兒!”他沒說話隻對著後視鏡裡的司機使了個眼色,司機便會意:“放心,我抄近道,還有二十分鐘就到。”李琳依舊是顫抖著,抹了一把淚水,點頭說:“謝謝你們!”他平靜無波的臉上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是要去送彆什麼人嗎?”聲音很輕,仿佛一汪溫溫的泉水。李琳嘴角扯出一個淒涼的弧度:“對,是去送彆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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