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裡哼著小曲兒,沐宛言麻溜地就翻上了圍牆,跳到了彆苑的院子裡。雙腳落地時,沐宛言隻覺到腳底一片柔軟,還伴隨著“啊”的一聲慘叫。她趕忙從那片柔軟處跳了下來。“小月?你怎麼在這裡?”待那團柔軟站定之後沐宛言吃驚地問。“還不是為了等您!招呼都不打就出府,還這麼晚都不回來……奴婢都擔心死了。”小月噘著小嘴,萬般委屈。“好了好了,我這不回來了麼,看看這是什麼!”沐宛言攤開手,手心裡放了一個圓形黑色小桃木匣子。“點妝胭脂鋪裡最好的胭脂!”小月驚喜地跳了起來,“您對小月真好……”接過也許這輩子自己都不會舍得買的名貴胭脂,小月突然就有些哽咽。哪個少年不多情,哪個少女不懷春。一個女孩兒在最美好的年紀卻整日裡都要以伺候人為生,每月月錢卻隻有區區一兩銀子。這些都還算是好的,有些丫鬟月錢更少。如果再遇到一個凶巴巴的主子,那日子可就真的是不好過了。拿著胭脂,小月突然就有些感動。自己從小命就不好,五歲時娘親就去世了,剩下自己和父親相依為命。可父親自從母親去世後就變了脾性,整日酗酒賭博,對自己非打即罵。後來墨王府招工,父親就將剛年滿十二歲的她賣到了墨王府,做了一名掃地丫頭。在墨王府的生活其實算是很不錯的。王府閒人不多,各司其職,她倒也自在。直到王妃嫁到王府後,托王妃的福,自己才算是擺脫了掃地丫頭的命運,成為了近身伺候主子的一等丫鬟。好在王妃心眼兒好,從不刁難自己……“不對你好,難道要對宮墨寒那個大冰塊好麼?”沐宛言嘴裡小聲嘟囔了一句,就拉著還正處於回憶中的小月進了屋。“哎呀,奴婢該死,竟然忘了一件頭等大事!”正走著,突然小月突然就停了下來,半跪在地上,一副慌張的樣子。“怎麼了?快起來慢慢說。”沐宛言趕忙扶起小月。“明日是皇後娘娘的生辰,按例您是要過去祝壽的,可是我們還沒有準備壽禮……現在準備肯定是來不及了,都怪奴婢,奴婢該死。”小月自責地低下了頭,雙臂下垂,雙手捏著衣角死命揉搓著。她渾身上下的每個細胞,無一不在向沐宛言訴說著她此刻的害怕和緊張。主子到底是主子,關係再怎麼親密她也是主子。她寵你時你揚眉吐氣,她不寵你時你屁都不是。小月深知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這也是她為何會這麼緊張的原因。“就這點事啊,我還以為怎麼了呢。你就把心放肚子裡吧,壽禮不用我們準備。”沐宛言拍了拍小月的肩膀,安慰了她一下。皇後壽辰,宮墨寒也一定會去宮裡祝壽,他拿了也就代表自己也拿了,都是一家人,不必分得那麼清。看著沐宛言篤定的眼神,小月似信非信地跟著她一起進了屋。次日一大早,沐宛言不待小月來叫就急急忙忙起床了,簡單梳洗了一番,就跑到了竹清閣門口守著。宮墨寒那個家夥來無影去無蹤的,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撇下自己先走了。有了上次進宮的經驗,這次說什麼也得跟著他一起走。就算他再怎麼不得寵,彆人也要賣給他一個皇子身份的臉麵吧,總歸不會刻意刁難他。找了個相對舒服點的姿勢,沐宛言倚著竹清閣的大門就打起了瞌睡。“吱”地一聲響,沐宛言驚得忙睜開了眼。宮墨寒一隻腳已經踏出門外了。來不及多想,沐宛言一把就抱住了那條腿。。“你乾什麼?”低沉性感卻又毫不掩飾的不悅聲音,震得沐宛言心跳漏了一拍。她佯裝冷靜,壯了壯膽子將那條腿抱得更緊了。“夫君這是要去進宮給母後祝壽麼?不如我們一起去吧,節省王府開銷不說,路上還能有個伴兒解悶,可謂是一舉兩得啊!”沐宛言仰起那張人畜無害的臉,一臉呆萌地望著宮墨寒,清澈的眼神裡是一眼就能望到底的期望。說起這張臉,沐宛言發現自從自己穿越到了這裡後是越來越年輕了。現在的自己竟然非常符合燕國公主十六歲的身份。難道是這裡的磁場和現代磁場不一樣?“讓開。”不帶一絲感情色彩的冰冷聲音響起。宮墨寒望著那張傾城絕色的臉,卻勾不起他絲毫憐香惜玉之心。“切,讓開就讓開。”沐宛言怏怏地鬆了手。還未完全放開之時,宮墨寒就已經迫不及待地將腿抬了出去,毫不留戀就出了竹清閣,剩下沐宛言一個人淒苦地坐在門檻上。“哼,彆以為我離了你就沒有辦法了。”賭氣般地,沐宛言回了彆苑,在自己的陪嫁首飾中隨手拿了一樣,就叫著小月一起出了王府。有了上次進宮的經曆,這次沐宛言便放鬆了許多。加上今日是皇後壽辰,肯定不會有人不開眼的挑事兒的。這樣想著,到仁和宮後,沐宛言大大咧咧地一腳就邁了進去。“墨王妃到……”突然,一聲又細又長的一聲通報聲響起,讓剛才還吃酒聊天的人群瞬間安靜了下來,一致都往門口望著。沐宛言也沒想到墨王妃的名號竟是這樣響亮,頓時就覺得自己肩上扛著千斤重的墨王府的臉麵。雖說宮墨寒對自己不仁,不過現在他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自己也不能丟了他的臉不是。沐宛言心裡懊悔著,早知道會有這麼多的王公貴族齊刷刷地看著自己,怎麼說也得穿上那件銀絲縷的繡花羅衫裙啊。此刻沐宛言想的是那件美極了的羅衫裙,小月想的,卻是希望這群吃肉不吐骨頭的人能給墨王府稍稍留一絲麵子。頂著皇族特有的威儀,沐宛言不卑不亢地向皇後道了賀,然後落座在宮墨寒身旁。在給皇後道賀之前,她就已經小心觀察了周圍一圈。除了單身女子,所有女眷都坐在男人身側,所以自己坐在宮墨寒身邊應該是沒有錯的。“墨王妃今日來這麼晚,也沒和墨王一起進宮,是有什麼事耽擱了麼?”落座後凳子還未暖熱,一個不認識的女人就拋來了一個棘手的問題。如果說沒有急事耽擱卻在皇後壽宴遲到,那麼就是對皇後大不敬了。如果說有事,那這些人又必定會刨根問底,到底有什麼事比皇後娘娘壽辰更重要。她要解釋不出個一二三來,壞了皇後的心情,那可就不好了。這個問題無論怎麼回答都會讓人抓到把柄,大做文章。沐宛言隻得無助地望了一眼宮墨寒,但很顯然,這個男人並不打算幫自己。“怪不得你不受寵,怪不得你慫!分不清孰是孰非,孰遠孰近!我丟臉對你可一點好處都沒有,甚至還會連累墨王府啊。”沐宛言一邊想著對策,一邊恨宮墨寒——恨鐵不成鋼。“說起這個恐怕就讓母後見笑了。”沐宛言佯裝低頭,羞紅了臉。“昨日殿下回府甚晚,臣妾擔心得夜不能眠,隻得等到殿下回府後才小憩一會兒。殿下心疼臣妾身體吃不消,今日出門便未叫臣妾起床……如有不妥之處還請母後見諒……”沐宛言越說聲音越小,越說頭越低,真的像是剛過門的小媳婦般易害羞。“你們夫妻恩愛便是本宮最大的福分了,還要儘快替我們皇室開枝散葉才好。”一年之中難得有幾天開心日子,今日又是自己壽辰,皇後並不願挑起事端。聽皇後這樣說,對麵那有心挑撥的女子顯然是很不爽。不過,她臉上的不悅情緒一閃即逝,轉而代之的是一個甜美笑容!這是妥妥的演技炸裂啊!如果放到現代,這就是一代影後啊,絕對秒殺各路仙女鮮肉!沐宛言佩服得五體投地。“王爺和王妃感情這般好,瑾兒還真是羨慕呢。不過聽說王妃進府並未舉行大婚之禮,這是怎麼回事啊?”女人並未打算就此放過沐宛言,今日她非要看她出了洋相才行。沐宛言心裡一萬頭“羊駝”奔過。這都過去多久的事了,怎麼還掛在嘴上不放?看來自己必須要想個借口堵住這些人的嘴了,否則每進一次宮就被人問一次,煩也得被煩死。“其實並未有什麼難言之隱。剛進府時我身子虛弱,婚禮便被耽擱幾日,後來殿下想著索性等以後有了孩子,婚禮和滿月酒一起辦,雙喜臨門不是更好麼?“女子本分,夫唱婦隨,殿下不管做任何決定,我都讚同。這樣的問題大家以後就直接找夫君問去吧……墨王府還是殿下在當家做主。”說著沐宛言還刻意往宮墨寒身旁靠了靠,樣子極為親昵。那個名叫瑾兒的女人還想再說什麼,就被皇後給打斷了。今日是她的壽辰,她可不願讓自己的壽宴變成彆人秀恩愛的場所。幾句話打住了那個名叫瑾兒的女人,皇後便令舞姬上場跳舞助興。一時間宴席又恢複了一片熱烈。這時沐宛言才得了空打量一下周圍的人。首先是皇上,皇後旁邊必定是皇上無疑了。隻見皇上一雙黑眸裡蘊藏的儘是銳利,薄唇緊抿,輪廓棱角分明,一身龍紋金絲皇袍,下擺密密麻麻的一排藍色海水,彰顯著他天之驕子的身份。皇上話語不多卻不怒自威,渾身上下都散發著傲視天地的氣勢。。宮墨寒身上也有這種氣息,說起來和皇上也頗為相似……可為什麼就是不受寵呢?沐宛言並未敢過多打量皇上,伴君如伴虎,惹不起還躲不起麼?以後自己對這位父皇還是要敬而遠之。環視一周之後,沐宛言認識了太子宮正羽,認識了北耀名將侯姬煥,也得知了那個名叫瑾兒的女人的身份,可唯獨不見那個朗目疏眉的翩翩美少年。上次一彆至今日已有半月之多了,如果不是今日進宮,恐怕沐宛言就會慢慢地把他淡忘了。這一想起來,才發覺原來自己還惦念著他。“你在找人?”難得宮墨寒開了尊口,這是這個男人在沐宛言落座之後同她說的第一句話。“沒有。”乾脆利落的回答。沐宛言沒有多看宮墨寒一眼,宮墨寒也未再說什麼,仿佛剛才說話的不是他們兩個似的。宮廷宴會向來無聊,無非就是各路人馬相互恭維,或勾心鬥角。而像宮墨寒這種慫蛋王爺,就隻有被人明裡暗裡奚落的份兒。“不知墨王最近在忙什麼呢,是寫字看書?還是擺花弄草?”一個滿臉絡腮胡子的男人開口,沐宛言剛從小月的介紹中得知他就是北耀名將侯姬煥。“不管做什麼都好過我們練兵打仗,稍不小心就是人頭落地……不過作為我們北耀大國的鐵血男兒,即便是付出生命也是光榮的。”還未等宮墨寒回話,侯姬煥身側的另一個男人就接著說道。“是啊,哪像墨王,生來尊貴,不用以命搏權……”“此言差矣!太子殿下也是生來尊貴,弓箭、馬術,卻樣樣不落地都精學通透。這並不是尊貴與否的問題,而是國家大任的責任感……”“說得對……”“是啊……”附和聲一陣高過一陣,這些人明麵上是閒聊,實際上卻是踩低捧高。而皇後並未因為話題與自己壽辰不符而不悅,相反她還十分高興。太子是她唯一的兒子,對於這些明裡暗裡向太子靠攏的大臣,不管文武,不論人品,她全都歡迎。而皇上向來是最討厭文武百官拉幫結派的,可在戰亂年代,武官比文官更難得。更彆說挑起話頭的這個人還是北耀最牛將軍侯姬煥——傳聞他可是戰無不勝的。所以即便皇上很是不悅,他這會兒也不宜表露聲色。沐宛言隻呆了一會兒,便被宮墨寒的不作為給氣炸了。可王府真正的主子宮墨寒不發聲,她一個掛名王妃又何必為了他的臉麵去得罪人呢?“陪我出去轉轉吧。”拉著小月,找了個身體不適的理由,沐宛言就出了仁和宮。兩人順著一條羊腸小道一路走著,竟然到了宮裡的東亭湖。她們索性便停了下來賞魚。古代觀賞魚種類並沒有現代的多,不過沐宛言對魚類並無研究,隻覺得花花綠綠的就挺好看。半蹲在東亭湖邊上,沐宛言饒有興致地看著小魚爭食,心中暗思,怪不得電視劇裡演的,宮裡的女人閒著無聊之時就會來湖邊,看花賞魚——因為沒有手機電腦啊!恐怕在這整個偌大的皇宮裡,禦花園就是最大的娛樂場所了。所以這裡也是宮中各路娘娘、貴人、妃子們最容易相遇,也最容易惹出事端的地方。唇槍舌戰一番還算是好的,更有甚者會“失足落水”,或者成為彆人“失足落水”的罪魁禍首。想到這裡,沐宛言不禁打了個冷顫。宮中套路深,還是回農村吧。估摸著宴會也差不多快到尾聲了,沐宛言便站了起來轉身想回去。“姐姐好興致啊,竟然一個人偷偷跑出來賞魚。”還未站穩,便聽一清脆又溫柔的女聲響起。原來是上官瑾,那個方才坐在對麵,處處針對沐宛言的女人。上官瑾,年芳十八,尚書府唯一的千金小姐,北耀才女,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也是宮墨寒唯一的追求者。但苦於宮墨寒毫不回應,加上尚書大人覺得宮墨寒沒有前途而從中乾擾,所以她的這段情就有始無終了。而她女追男的光輝事跡卻嚇跑了不少原本對她有意的貴族公子哥們,所以直到現在她還是一個集美貌與智慧為一身的——“單身汪”。“彆介,你看起來比我老,還是彆叫我姐姐了。更何況我們也並未熟悉到要以姐妹相稱的地步。”沐宛言毫不掩飾自己的不喜,從宴席剛剛開始時她就知道這個女人是來者不善。女人的直覺告訴她,要珍惜生命,遠離白蓮花!上官瑾聽到沐宛言這樣說,臉都氣白了,但還是裝作一副清純無辜的模樣楚楚可憐地說道:“那我就叫你宛言可好?”“你還是叫我墨王妃吧,聽順耳了。”話畢,不等上官瑾再說什麼,沐宛言拉著小月就準備離開。就在沐宛言轉身離開的那一刻,“咚”地一聲,上官瑾光榮地落水了。“草泥馬。”沐宛言忍不住在心裡罵了句臟話。果然,要珍惜生命,遠離白蓮花。“救命啊,救命!……”上官瑾一陣又一陣的呼救聲,很快就引來了一批巡邏的侍衛。沐宛言見狀,知道這會兒想再離開是不可能的了,難道就這樣憑白無故被人冤枉?如果說宮墨寒有足夠的實力,那麼即便真的是她推她入水的,她也不用怕——肯定會有會有一大群人主動站出來替她證明清白。可他偏偏就是個軟柿子,任誰都能捏。在這個權力至上的朝代,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能要了她的命。恐怕她這個王妃頭銜是史上最為含金量最低的了吧。沐宛言不免自嘲,然後不再多想,趁著侍衛還未完全到場,一頭就紮進了冷水裡。她的耳邊隻剩下小月更加驚慌失措的呼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