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一鳴離開慕容雲家後,坐在車上清醒了十來分鐘,才開車去陳雅家。他還欠陳雅一個解釋。不過,在陳雅的公寓樓下,他正好看見陳雅從林嶠的車裡出來。那麼晚了,他們去了哪裡?林嶠沒有停留,很快就開車走了。正當陳雅想往公寓裡走去,郭一鳴突然出現,質問陳雅:“這麼晚了,他怎麼還在你家?”“這是我的事情,你彆管!”陳雅本來就心情不好,郭一鳴的問題讓她覺得可笑。“你是不是愛上他了?”郭一鳴再次質問。“我們剛才在討論案情,林隊隻是送我回來而已。”“難怪你讓我不要對你太親近,原來是為了他!”郭一鳴緊緊地握著自己的拳頭,憤恨不已。“一鳴哥,我說過,我們已經長大了,不再是小孩子了,你為什麼……”陳雅不想把話說得太絕,她不想傷害任何一個親近的人。“我不相信你把過去全忘了,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嗎,小雅?”“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今天,我不想再說這件事了。”陳雅把頭扭到一邊,接著問道,“說說吧,你為什麼要把那些卷宗藏起來。”郭一鳴一怔,愣了半天。“你真想知道?”他說。“為了幫你這個忙,林嶠已經對我失去了信任,你難道不該和我解釋清楚?”“我把這些卷宗藏起來的目的,是為了陳叔。”“為了我爸?”陳雅感到非常詫異。“你也許還不知道,羅中良,錢三夫婦,李慶元,還有謝連雲,都和你哥哥的案子有關。如果當初林嶠知道這件事,以他的性格,肯定會千方百計地調查你父親,而且你父親是羅中良死前唯一見過的人,我怕……”“你怕羅中良是我爸殺的,所以才把卷宗藏起來?”郭一鳴點點頭。“而且,林嶠今天去搜查過你爸的公寓了。”“什麼?”陳雅如遭一記晴天霹靂,很多東西,在腦子裡瞬間坍塌,分崩離析。林嶠,我敬重的林隊,你果然還是不相信我,甚至瞞著我去搜查我父親。陳雅倒吸了口冷氣,她的腦海裡,突然又出現“李耳”這個名字,多麼熟悉,又令她擔憂的字跡,還有昨晚的事情,深夜劉玥的來訪,父親的遲疑,奇怪男子的聲音……她的頭就要炸裂。夜色正濃,包裹著世間萬物。在山源市郊外的一棟老舊彆墅裡,陳浩真擁抱懷裡的劉玥,親吻著她。劉玥摟著陳浩真的脖子,癡癡地看著他冷峻的臉,漆黑黑的眸,有種依戀不舍的感覺。“怎麼了啦!”陳浩真咧嘴笑道。“浩真,我覺得對不起你,還辜負了你父親對我的信任。”劉玥看著臉色蒼白的陳浩真,眼睛有些濕潤。這些年來,陳漢林為了陳浩真的安全,一直不同意兩人單獨在一起,對於劉玥來說,能見到陳浩真一眼都很難,更何況,此刻他們能夠相擁在一張床上。然而這僅僅隻是第一天,陳浩真就出了那麼大的事情。“玥兒,這不是你的錯,你沒有必要感到自責。”“傷口還疼嗎?”劉玥心疼地問。陳浩真臉上泛起笑意,“不疼,一點也不疼,如果不是你讓你爸趕來幫我處理好傷口,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陳浩真翻了一個身,用胳膊遮住眼睛,劉玥的話讓他有些難過。十年了,劉玥等了他整整十年。當年,如果不是劉玥把他從海裡救上來,恐怕他已經魂歸大海了。這個在海邊度假屋裡出去尋找寵物狗的十八歲少女,在海灘上發現了奄奄一息的陳浩真。也許是命運的抉擇,那一刻,她沒有害怕,更沒有嚇得驚叫連連,撒腿就跑,而是做了一個常人很難做出的決定。她毅然選擇把他扶進屋,哀求身為醫生的父親救他一命。為了幫助陳浩真,劉玥在高考時選擇報考了公安大學,之後順利進入市公安局工作,成為局長郭誌清最得心應手的助手。她知道,若是陳浩真沒有了她,一定會活不下去。她想給他勇氣,給他愛;陪伴他,鼓勵他,和他一直走下去。這個女人,為陳浩真付出了一生最美好的年華。劉玥用手把陳浩真的臉掰過來,讓他看著自己。“警方都要結案了,我們接下來要怎麼辦,你都沒告訴我。”陳浩真摸摸劉玥的鼻子,薄唇微勾,眸子裡透著百轉千回。“我沒想到對方會把事情處理得如此天衣無縫,簡直滴水不漏。看來,他們在殺人滅口之前,就已經想好應對的計策了。”陳浩真苦笑了一聲,“不過,你彆著急,畢竟我們身在暗處,我已經想到解決的辦法,隻是……我還在決定要怎麼做,我真的不想殃及無辜。”“告訴我,我該怎麼幫你?”“剛才米斯特高給了我爸一個U盤,裡麵有我一直想追查的童工交易的罪證。”“童工案,這和你的事情有什麼關係……”“我知道你不能理解,但是,我想試著讓警方去關注這件事。或許我可以利用這件事,讓警方查出真凶,雖然這個過程,會有點不可控性,甚至有人會遭受痛苦,但我已經管不了那麼多了。”陳浩真手裡緊緊地捏著一顆子彈,這是剛從他體內取出來的子彈,上麵竟然有個淡淡的十字刻痕。此刻,他實在捉摸不透,昨晚到底是誰派人去殺父親和米斯特高的。“需要我把罪證傳遞給警方嗎?”“不行,這件事,不管是你或爸去做都不合適。”陳浩真停頓了一秒,以一種極淡極淡的語氣說道,“我想把線索交給那些記者,通過他們把事情鬨大,這樣的話,我們的勝算才會更大。”“我怕事情沒那麼簡單,現在所有涉及當年那樁案子的人都死了,隻剩幕後真凶了,可是我們卻連他是誰都不知道,就比如今天的事情,可見他的勢力深不可測,而且他現在已經開始懷疑你爸了。你真的確定要繼續做下去嗎?如果你所說的童工交易的事情和當年的案子根本沒有任何關係,我們貿然行動的話,反而會讓他們注意到你的存在,這樣的話……大家都會很危險。”劉玥的眼裡滿是擔憂。“無論當年的事情能不能真相大白,我都想試試。況且,我不能明知道有很多孩子還在受苦,卻不去幫助他們得到自由,我做不到。你要相信我,好嗎?”陳浩真說完後,把愛人緊緊地抱在懷裡,低聲說:“另外,謝連雲的死沒那麼簡單,刑警隊一定有敗類,玥兒,你一定要小心!”“你不要擔心我,放手做自己的事情,如果繼續讓那些人為非作歹,我也不會甘心。隻不過,你一定不能再隨意出門了,還有你父親,讓他小心一點,我覺得類似於今晚的事情,可能以後還會發生。”“你放心,我們早就料到事情會變成這樣,不過爸爸有浩前浩業兄弟兩個保護,不用擔心!”兩人說完,緊緊地擁在一起。同一時間,在天元街道的某一個小巷裡。一個身材挺拔,卻瘦弱不堪的男人正在夜色裡奔跑。他就像一隻在躲避身後餓狼覓食的兔子,清冷月光照著他蒼白的臉頰,驚慌,恐懼,無助。他喘息著,希望能躲過這一劫,今晚,很快就可以過去了,他多想得到永遠的自由之身,做一個能四處行走的正常人。……當清晨第一束陽光照在窗欞上的時候,宋佳睜開了眼睛。如往常一樣,她忙著梳洗,忙著整理桌子上的筆記本電腦,忙著趕去上班。在即將要出門的時候,宋佳在梳妝台上拿起方毅開的藥,放在手心看了看,臉上竟然露出了微笑。這些天方毅幾乎每天都來找她,兩人見麵的時間很多,也多虧他的安慰和治療,不然她還不知道會做出什麼傻事。兩分鐘後,她已經開始出門去上班了。然而,門打開的那一刻,宋佳竟被眼前的景象嚇一跳。門口坐著兩個十二三歲的男孩子,其中一個孩子手上還緊緊攥著一個類似於U盤一樣的小東西。她再仔細地看著兩個孩子,孩子們的身上竟滿是傷痕,看起來像是遭受了某種非人的虐待。宋佳蹲在地上心疼地問兩個孩子:“小朋友,你們坐在我家門口有什麼事情嗎?”兩個孩子用畏縮的眼神看著宋佳,沒有說話。不過,其中一個孩子伸出手,把手上的東西遞給宋佳。宋佳遲疑了一下,然後才伸出手去接。那兩個孩子把東西交給宋佳後,一溜煙就跑了,宋佳想追也追不上。宋佳眼看著他們消失得無影無蹤,把握在手心的東西拿出來一看,的確是一個小小的、普通的U盤。早上八點。山源市電視台播放了一條即時新聞,半小時後,山源市公安局的大門,被數量驚人的記者圍得水泄不通。郭誌清看著電腦屏幕上顯示的新聞報道,頓時震怒。不過,在他還沒來得及將怒氣發泄出來的時候,省公安廳又打來電話進行責問,麵對這接二連三發生的事情,郭誌清已經無暇再動怒。“這謝連雲的事情剛結束,又出事了……我這身衣服也要穿到頭了。”接完電話後,郭誌清額頭冒著汗,喃喃自語。“郭局,這非法使用童工不是歸勞動局管嗎?怎麼記者都往市局跑?”劉玥問。郭誌清重重地歎了口氣,“隻要出人命了就跟我們有關。”劉玥的眼珠轉了轉,心跳得厲害,她急切地問:“出人命?怎麼會……出人命?”“你還沒看新聞吧?”郭誌清瞟了劉玥一眼,然後把電腦轉過去,打開那段視頻給陳雅看。隻見視頻裡麵顯示的是一個小作坊,裡麵竟坐了十幾個未成年的孩子,孩子們個個都疲憊不堪,臉上帶著驚恐,手上卻還在不停地做著苦力。有幾個中年男性站在孩子們旁邊,像是在監督、催促孩子們做事。視頻播放幾分鐘後,突然一個孩子暈倒在地,兩名中年男性走到孩子身邊,連扇孩子幾巴掌,應該是強迫孩子起來繼續乾活。孩子在地上掙紮了幾下,起不來。另一個中年男性用腳猛踢了幾下孩子,孩子仍然痛苦掙紮了幾下,還是起不來。過了一會兒,隻見一個滿臉橫肉的男人用手抄起一根木棒,朝孩子的腹部、胸口揮去。孩子嘴裡吐出大口大口的鮮血,他努力想爬起來,可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勞的,他就是起不來。視頻的最後,一個麵目猙獰的男人,抄起一根木棒,憤怒地朝孩子的腦袋揮去。那根碗口粗的木棒上,釘著兩顆冒著寒光的長鐵釘,鐵釘的尖端,直接插進了孩子的頭顱。孩子撕心裂肺地大叫了幾聲,那是對命運絕望的悲歎,接著,他四肢抽搐了幾下,便再也沒有動彈。“天呐,怎麼會有這樣的事情!”劉玥看完視頻後,捂著胸口,喘著氣,痛苦地喊了一聲。昨晚,她隻知道陳浩真手裡掌握了童工交易的罪證,卻沒有想到會是這麼悲慘的事情。她流著淚,心裡不知道有多難過,難過得甚至恨自己昨晚說出那樣的話,她甚至勸陳浩真不要多管這樣的事情。郭誌清看著劉玥滿臉淚水的樣子,搖搖頭,“你趕緊讓林嶠過來一趟吧。”劉玥用手摸了摸眼淚,點點頭,深吸一口氣,平複了情緒,才走出辦公室。劉玥剛走沒多久,治安大隊長呂江憂心忡忡地走進局長辦公室。“哎呀,郭局,出大事了!”呂江繃著一張臉,對郭誌清說。郭誌清本來就很煩,所以哼了一句,“又出什麼事了?”“今天名品街發生了一件怪事!”“什麼怪事?”郭誌清忐忑地看著呂江,他不能再聽到死人的消息了。“有兩個小毛孩,在名品街向行人潑汽油,然後想放火燒人。”郭誌清心裡一咯噔,忙問:“現場有沒有傷亡?”“他娘的真凶險啊,沒有人受傷。”呂江表情誇張地說,他從鼻腔裡哼了一聲,“不過這事帶來的影響極其惡劣,作案人是兩個未成年的毛頭小子,明天怕是要上頭條!”郭誌清猛地一拍桌子,臉都被氣紅了,“怎麼又是未成年的孩子,人抓到沒有?”“兩個都抓到了。”郭誌清快速且有節奏地敲了幾下桌子,氣急敗壞地說:“一定要給我審清楚不可,我倒要看看是誰在搞鬼!”“郭局,”呂江麵色凝重地說,“還有一件事我要告訴你,這兩個孩子作案時,臉上都戴著麵具……”“麵具?”“那些麵具和羅中良死前臉上戴的麵具一模一樣。”呂江從懷裡小心翼翼地掏出兩個物證袋,裡麵裝著兩個黑紅色威尼斯麵具。郭誌清的表情有那麼一瞬間完全凝固了,他吞了口唾沫,才緊張地問:“人皮做的?”呂江疑惑地看著郭誌清,“不是,牛皮紙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