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佛寺吃雞(1 / 1)

食路迢迢 容安一王 1843 字 3天前

七月走到了末尾,樹上的蟬仍鳴著尾音,小雪靠在紅樓上一下一下打著圓團扇,驅趕一下夏天的餘熱。裕奕隨皇上去江南公辦以後,外頭捉疑犯的風聲有些緊,她不敢隨意往王府外頭跑,若是被告發了,或者是被抓了,可就得不償失了。隻是這下一道菜——中原雞,實在是太好找了。她跟著老郭躲在京城的時候,經常去大悲寺買上一隻,做這烤雞的人據說原來是福祿閣的大廚,後來不知怎麼的,嬉笑怒罵,懟天懟地,就把這工辭了,專心擺一小攤,在寺廟門口賣燒雞。他笑稱自己是跟佛搶人,這燒雞的悠悠香味,必能讓和尚回歸紅塵,摒棄佛緣。大悲寺她知道在哪兒,又有胡逸風陪她,其實不用裕奕,她也能找到想要的東西。小雪身子一正,下了決心,差識秋去告知了一聲浮香,自己喊了一聲花園裡的胡逸風,就往大悲寺奔去。兩個人就這麼輕車熟路地去了大悲寺,寺廟的香煙飄散而上,青煙騰霧,殿群在這背後顯得越發莊嚴。大悲寺門口總是商販聚集之地,其中就有賣中原雞的那個小販,一個爐子立在前,上麵一個小竹筐,一張紅紙貼筐上,寫著中原雞三個字。框裡麵三隻鴕鳥蛋大小的土蛋,這爐子後麵滿頭灰發的邋遢小販就撩著腿,躺在石板上,叼著一根草閒適地哼著歌。小雪看著這中原雞,心裡隻能想起一個字——臟,小販突然咳出一口痰,“呸”地一下吐到她腳邊。她心裡一陣惡心,抵著一口氣,上前喊道:“喂,買雞!”小販咬著草,含糊地說:“五兩銀子一隻,自己拿。”“這麼貴?五兩都夠去福祿閣好好吃一頓了,有你這麼坐地起價的嗎?”小販繼續躺著,絲毫沒有要理會小雪的意思。小雪正同他焦灼著,旁邊過來一個老婆婆,步履蹣跚,腿腳不便,她喘著氣兒往竹筐裡扔了半吊錢,抱著個土蛋就走了。小雪眼睜睜地看著老婆婆氣定神閒地走了,小販氣都不吭一聲。“喂!憑什麼她隻付半吊錢就拿走一隻雞,你要收我五兩?”“不是五兩,現在是十兩。”“十兩?你!”小雪從錢袋子裡唰唰倒出錢來,還不夠。她轉過頭,背對著小販,扯了扯胡逸風的袖子,壓著聲音問道:“胡逸風,你有沒有錢啊?”胡逸風歎了歎氣,從懷裡摸出一個小銀錠子。小雪臉上酒窩一露,一把奪來,扔進了賣雞小販的竹筐子裡,她拿起一隻土蛋,對著小販驕傲地搖了一搖,輕輕“哼”了一聲,這才走開。胡逸風搖了搖頭,對小販握著刀稍稍抱拳,跟了過去。小雪尋了棵鬆樹,就著樹蔭坐下,先將土敲開,裡麵是荷葉,最外一層已經烤得乾裂了。她把荷葉一層一層撥開,雞的噴香早就隨白煙湧出來,最後一層已經被雞油浸潤,把這黑綠的荷葉撕開,雞的香味晃得人恍恍惚惚,醉人心脾。小雪臉上的酒窩愈深,抓著雞腿骨,用力撕扯,大雞腿脫離開來,白嫩的雞肉在空中彈了彈,她手一伸,遞給了胡逸風,胡逸風隨意坐下來,接了過去。小雪把另一隻腿撕下來,大口一咬,雞肉間的鮮汁擠進了嘴裡,伴隨荷葉的清香,還有鬆柴的熏香,雞肉又嫩又香,滋味妙不可言。她一邊咬著腿,一邊翻了翻雞,沒什麼東西,又翻了翻荷葉,一張一張正反兩麵細細檢查起來,什麼都沒有,再看一看包雞的土。小雪把雞腿啃完,起身又跑到小販的爐子邊,小販正用鐵鉗把爐子裡的土蛋夾出來,土上冒著煙氣,小雪就在這爐子上對著蛋左拍右打,土蛋在爐子上圓溜溜滾了一圈,上麵什麼都沒有。小販臉上不太好看:“誒誒誒,乾嘛呢?”“你這,你這中原雞上,怎麼什麼都沒有啊?”小販看見她嘴角的油漬,嗬地一聲笑道:“你已經吃到雞了,怎麼,還想從我這中原雞裡挖到金子、銀子嗎?”“你,你這說不定是假的中原雞。”小販臉一沉,說道:“姑娘,你這是故意來找茬的嗎?”小雪突然眉頭輕皺:“中原雞肯定有其獨特之處,不可能雞身上什麼都沒有。”“好吃不就是獨特之處麼,生意做完了就請彆擋道!真晦氣。”小雪還想理論,不遠處響起一聲哀嚎,大悲寺門口一隊手執長槍的官兵正壓著一個書生往外走。那書生雙目如炬,大喊:“生又何惜,死又何懼?你們這些驚弓之鳥,怕的便是我們這些清流正義之師!”胡逸風一把將小雪扯開,勸道:“快走!”小雪和胡逸風慌慌忙忙逃回了王府,佛門靜地居然突然來了官兵,難道她已經被官家盯上了?晚上小雪靜坐在紅樓二層的窗前,對這小販也百思不得其解,她對著空空的小院問道:“胡逸風,你說這個小販,他是不是針對我?”屋外頭久久沒有聲音,小雪歎氣起身,準備合上窗子,突然聽到頭頂上遊遊蕩蕩地飄出一句:“他的名字,又不叫‘喂’。”小雪嚇了一跳,探出頭看屋頂,才發現屋簷處露著半截腳:“胡逸風!你要嚇死人啊。”胡逸風正躺在整整齊齊斜鋪向上的黑瓦上,抱著頭看星星。“你趕緊下來,萬一摔下來了,可沒人接你。”胡逸風長長歎了一口氣,腳一踩,在紅樓前翻了一滾,直定定地落在地上,他額上白帶的尾巴隨風輕搖,仰頭對小雪說:“睡吧。”胡逸風回了自己的房,小雪看著他的背影,那句話卻久久沒有散去,“他的名字又不叫‘喂’?”第二天一早,小雪雙眼一睜,頭腦清醒,她洗漱過後,興奮異常,跑到胡逸風房門口,“砰砰砰”地敲著他的門。“胡逸風,胡逸風!”胡逸風在床上惺忪著眼,懶懶地翻了個身。小雪“嘭”一下把門踹開,走到他床邊把薄被一掀,說道:“走,咱們去大悲寺!”胡逸風側身躺在床上,抬手用力擦了擦眼睛,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大悲寺剛抓了人,還去?”“我知道那小販為何針對我了,我這麼急,你就幫幫我,行不行?”胡逸風被她喊得瞌睡全無,沒辦法地說道:“出去。”“啊?”“我起床,你出去。”小雪酒窩一掛,高高興興地出門等他。兩個人又來到了大悲寺,寺廟周圍已有不少官兵。那個賣雞小販正在對著爐子吹氣,小雪在中原雞十步開外,用力吸了一口氣,走過去露出諂笑,說道:“大師父,你這雞真好吃,是不是有什麼秘方啊?”滿頭灰發的小販撇了撇嘴,哼了一聲,把長黑鉗子掛在爐邊上,走到後麵的石板上躺下休息。小雪繼續把牙齒露出來走上前,雙手敲著小販的胳膊,笑道:“大師父,您這雞賣了不少年頭了吧。原來是不是用紙包的啊?是用哪家的紙啊?誰給提的字啊?提的什麼字啊?”小販的眉頭微微一動,笑道:“原來,你不是來吃雞的,是來找東西的。”小雪牙齒露得更多,嘻嘻笑道:“大師父,我是來吃雞的,這個雞的味道太好了,忍不住多問問。”小販提了提眉,抖著臉笑道:“你若是能說出我這雞裡麵有幾味料,我便告訴你。”小雪停了敲胳膊的手,仔細回憶昨天那味道,答道:“鹽、天麻、枸杞、蓮子、香菇、荷葉也算。然後……”小雪凝眉細想,又道:“烤雞你用的是紅土,火是由鬆香木燒來的!”小販見她是個內行,手一撐,身子坐起來,笑道:“你倒是個行家,說得差不離。”“還有一些東西,我沒嘗出來。”“那是大廚我的秘方,隨隨便便就讓人吃出來,還叫什麼秘方啊。”小雪乘勢說道:“我說出了這麼多,你且將以前這雞是用什麼東西包的告訴我。”小販哈哈一笑,說道:“我這中原雞賣了二十多年,從頭到尾就是用荷葉和紅土,從未用什麼紙包過!”小雪新月眉一沉,急道:“那,那你豈不是在耍我!”小販一隻腳踩在石板上,手撐著膝蓋說道:“不過我這攤子,以前是擺在壽佛殿門前橫道的杏樹旁,後來寺裡的人告了官家,將我們這商販統統趕出門,所以才到了這裡。嗬,我就說我這中原雞,有讓和尚還俗的本領。”小雪癟了癟嘴,說道:“是是是,你這中原雞最厲害。”小販長長“哎”了一聲,“現在的年輕人,真不懂事。”他灑灑脫脫地倒下身,撩起腿,叼根草,哼起歌。小雪舒了一口氣,隻能帶著胡逸風往壽佛殿門口走去看看。胡逸風抱著刀跟在她旁邊,忽而問道:“你到底在找什麼?”小雪有些不耐煩,大聲喊道:“哎呀,找信!”再一抬頭,眼前竟是那個邀月樓的名妓阮柳柳,她疾步走上前,剛一伸手,胡逸風的刀已橫在她麵前,拇指推刀柄,推出一節白亮的刀片。“我不打女人。”阮柳柳收回了手,露出一個平日待客的笑,酥麻麻地問道:“你說你在找信?”小雪臉一撇:“關你什麼事?”阮柳柳仍是軟語相待:“剛好,我最近丟了一封信,若是我丟的就是你要找的,我倆豈不是撞上了。”“你丟的信,跟我有什麼關係,你走開些,彆擋我的路。”小雪繞過阮柳柳,自顧自尋那棵小販說的杏樹,在這杏樹附近左轉悠、右轉悠,除了這棵樹和樹下低矮的花木,實在找不出一個字來。胡逸風站在樹下,突然“誒”了一聲喚小雪,指了指壽佛殿的卍字窗戶。小雪往那邊一看,壽佛殿巍峨崢嶸,此時香火正旺盛,有的窗戶關上,有的是打開的,騰騰青煙往外飄,站在杏樹下往窗戶裡一瞧,正好能瞧見屋裡頭如來佛祖頭上,那副匾額裡一個金色的“殿”字。“殿?”小雪心有疑問,但是中原雞這極致簡陋的擺設,目前來說隻有這個“殿”字。胡逸風問道:“你這些菜已經過了二十多年了,你怎麼知道找的字不是錯的?”小雪解釋道:“一道菜,怎麼做,怎麼吃,用什麼盛器,都有其道,本人不用說,徒弟篡改師父的做法,是對師父的忤逆。況且我娘留的線索,要麼是名菜,要麼是獨一無二的菜,這些菜不僅做法很難有變動,就連吃的地方都不容易變,我娘可聰明了。”胡逸風抬了抬眉:“知道了,回去吧。”胡逸風抱著刀往回走,剛踏出一步便停下來,大悲寺外圍的官兵已經在門前設起了關卡,出入的人都一一盤問。小雪靈機一動,說道:“說來,我們好像還沒到大悲寺裡逛過呢,進去吧,說不定有後門。”胡逸風無奈,隻能跟她一起進入了大悲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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