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聽劍問道閣。一隊快馬疾馳過煙柳橋,停在聽劍問道閣門口。方劍寧翻身下馬,焦急地衝進大廳。隻見他嘴唇乾裂,雙目通紅,衣服又臟又破,顯然是快馬加鞭趕回京城。畢竟聽劍問道閣接連發生了這麼多事情,又關乎到自己兒子的生死,不由得他不著急。一把推開方誌誠的房門,嚇得正在喝藥的方誌誠手一抖,把藥碗打翻在地。“劍主!”看到方劍寧一夕之間老了二十歲的樣子,方誌誠誠惶誠恐地支起身來,想要下床行禮。“躺著吧。”方劍寧看他身上到處纏著繃帶,爬起來都費勁的樣子,火氣消了一些,冷哼一聲讓下人出去了。饒是如此,方誌誠還是跪在床上一個頭磕了下去。“弟子失職,讓奸人有機可乘,丟了劍脊和祭劍已是死罪,還走了尉遲索酒,更讓少劍主以身涉險。雖萬死亦難辭其咎,弟子苟延殘喘,隻為了等劍主返京,向劍主稟明前因後果,否則……”“行了……”方劍寧揮手打斷了他的話,“這次帶著十二劍衛傾力而出,也是我思慮不周,若是多留幾個人在這裡,也不至於變成這樣。我回來,首要之事不是興師問罪的,是亡羊補牢。你且把那天發生的事情,詳詳細細一五一十地給我道來。”方誌誠深吸了一口氣,直起身來,將那天發生的事情逐字逐句地說給方劍寧聽。“那天夜裡,弟子正與少劍主商討新晉子弟的考校事宜,隻聽得一陣警報響起。少劍主二話不說便衝出房門,弟子緊隨其後,隨即便有守衛弟子向我二人稟告,說是發現了賊人的蹤跡,他們往西南方向逃去。因為那邊正是密庫的方向,弟子與少劍主認為他們是衝著劍脊來的,便帶著守備弟子匆匆趕去密庫。”“誰知到了密庫,還是晚了一步。隻見大門洞開,少劍主一時衝動,衝了進去,弟子攔截不及。密庫裡傳來打鬥之聲,也就一盞茶的功夫,一個帶著麵具的黑衣人挾著少劍主竄出。那人身上還背了一個包袱,想必是從密庫中盜走的劍脊。當時少劍主似乎已經昏迷,弟子急忙追上……”方劍寧突然打斷他的話:“帶著麵具的黑衣人!?什麼樣的麵具!?”方誌誠努力思索了一陣後說道:“一個黑底的描金麵具,上麵畫的似乎是一隻獸首。”“哢嚓!”方劍寧身邊的木桌被他一掌拍碎。他氣得渾身發抖,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我說他為何平白無故地告訴我那兩個人的下落,原來他準備的是這一手!”方劍寧一想到自己被麵具人耍得團團轉,而現在不僅丟了劍脊、跑了尉遲索酒,就連自己的兒子也生死不知。這是聽劍問道成立以來,前所未有的恥辱!“後來呢?”方劍寧鐵青著臉,示意他繼續說下去。“弟子便一路追出,一直追到了城東一百裡外的懸崖邊。當時少劍主正好蘇醒,我兩人前後夾擊,幾乎要將那麵具人拿下。誰知……誰知半路殺出來一個尉遲索酒!”“你們先前不知道他逃脫了!?”“弟子與少劍主並不知情,現在想想,他們一路奔向密庫,就是為了分散我們的注意力,讓我們根本沒有機會細查警報從何而來。若是得知了尉遲索酒走脫,弟子便是拚了這條命也會攔住少劍主……這……這一切都是弟子的失職……”方誌誠臉色煞白,連連咳嗽:“弟子與少劍主不是他們兩人的對手……弟子被重傷後昏迷……而少劍主……被打落懸崖……生死未卜……”雖然之前早有心理準備,可此時方劍寧仍是眼前直冒金星。“廢物!廢物!廢物!”方劍寧近乎咆哮,抓起一張木凳甩到牆上砸得粉碎。方劍寧轉過身來手指著方誌誠不住地發抖,原本一路的奔波和方誌誠那一身的傷,已經讓他心中的怒火消減了大半,可此時聽完了方誌誠的話,又讓他心裡那股火“騰”地一下燃了起來。方劍寧手捏劍訣,狂怒的像一頭猛獅:“誌明行走江湖的經驗不足,你也是嗎!啊!?”此時此刻,他很想一招劍誌殺了眼前這個自己最鐘愛的弟子;可理智卻又告訴他目前大敵在側,聽劍問道不能失去任何一名劍衛。而且他這樣徇私殺人確實有失公允,難保不會讓其他劍衛心寒。幾個喘息之後,彌漫在屋裡的殺意漸漸平息。而伏在床上的方誌誠,後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方劍寧的聲音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懸崖底下呢!找過了沒有!”“劍主,弟子差人去懸崖下細細搜過了,但卻隻找到了少劍主掛在樹枝上的衣衫和一片血跡,並沒有找到少劍主的屍身。”聽到這個消息,方劍寧的臉色稍微緩和了一點,至少這樣看來,方誌明很大可能還活著。可他對這個答案並不滿意,厲聲喝道:“那他人呢?”方誌誠頭低得更低:“我們四下找過了,並沒有找到誌明的蹤跡。”“找!就算是把天翻過來,也要給我把誌明找到!”方劍寧額頭上青筋暴起,冷冰冰地對方誌誠說:“你先什麼都不用管,專心養傷。”說完,他不願再多看方誌誠一眼,轉身拂袖而去。方誌誠直到方劍寧的腳步聲消失才直起身來,他死死盯著大開的門口,目光冰冷而絕情。與此同時,京城皇宮。妖皇熵炎坐在龍椅山,居高臨下地看著站在台階下的南離火。“這麼說,你是因為有人阻撓,所以才沒能把他帶回來?”南離火點了點頭,他的臉色更加蒼白,整個人虛弱到好像隨時都會摔倒一樣。妖相悲蟬這時候站出來打圓場:“皇,火已經受了重傷,看來這次對方的援兵確實難纏……”“這裡沒有你說話的地方!”熵炎聲音雖然不高,但在場的所有人心裡都陡然一震。殺意!熵炎竟然對南離火起了殺心!妖相悲蟬不可思議地看著那個高高在上的皇,張了張嘴卻什麼都說不出來。那個人變得陌生而冰冷,他竟然為了一個柳劍辰就對南離火起了殺心。沒錯,他曾經是妖族的首領,大家曾以他馬首是瞻,然而這次從渡妖塔出來之後,他竟然變成了這副模樣。冷漠而自私,雖然他眼睛裡依舊是曾經的神采,但悲蟬卻從他眼中看到了深深的不信任。那是之前從來沒有過的。悲蟬看著那個高高在上的人,心裡悲憤交加:“皇……在渡妖塔這四百年,你到底經曆了什麼……”“哼……”南離火冷笑了一聲,抬起頭來與熵炎對視著。陡然間,從南離火身上騰起一陣殺意,與熵炎的殺意在這大殿裡分庭抗禮!周圍的人俱是一驚,難道南離火要對皇不利!?然而此時大殿上兩人的殺意如同兩頭凶暴的猛虎在互相對峙,大有一觸即發的架勢,旁人生怕打破這為妙的平衡,因此即便知道南離火這是大不敬之舉,卻沒有人敢做聲。最終,還是南離火先收回了殺意,熵炎也就坡下驢,頓時大殿上那股壓抑的氣氛消弭,眾人都不約而同地出了一口氣。“我說過,這是最後一件事,成與不成,都是最後一件了。”南離火的聲音虛弱到幾近不可聞,而他說這話的時候,看的卻是悲蟬。這些話,被他一字不落地聽到耳朵裡,仿佛就像在他耳邊的呢喃一般。悲蟬雙手微微發抖,他在極力地克製著自己,不讓自己在眾人麵前失態。南離火說完這話,便拖著步子往外走去,他甚至沒有再看熵炎一眼。坐在龍椅上的熵炎麵沉如水,但他卻隻能看著南離火一步步地離開大殿,什麼都說不出來。因為在剛才那場殺意的對決中,他已經敗了。徹底的敗了。彆人似乎看到的是南離火以下克上,對妖皇大不敬,然而實則是熵炎在調動全部內息與南離火抗衡。而這直接的代價是原本壓製在身體裡的劍脊開始蠢蠢欲動,倘若兩人的僵持再多上一盞茶的功夫……熵炎不敢想那會是怎樣的光景。“悲蟬。”熵炎叫了一聲妖相,卻沒有得到任何的回應。“悲蟬!”熵炎把聲音拔高了幾度,妖相這才回過頭來:“老臣在……”熵炎眼中閃過一絲不滿,但在這裡卻不好發作:“我先前吩咐的事情,做的怎麼樣了?”“弓影已經把聖女安排妥帖,近幾日便可施術。”妖相謙恭地回答道。熵炎點了點頭,這個消息多少可以安撫一下他的心境:“不要再出什麼亂子了,我聽說當年一批仙果竟然意外被焚?”悲蟬避重就輕道:“皇,那隻是一場意外而已……”“那最好,我不希望再有這樣的意外發生。這個身體越來越壓不住那根劍脊,種植仙果的事情刻不容緩,當然,抓捕那個小子的事也不能耽擱。”似乎是想到了什麼,熵炎摸著下巴說:“如果聽劍問道再從中作梗,我們就除掉他們。”“你埋在聽劍問道的那顆棋子,可以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