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劍辰掙紮著爬起來握住她的手,眼神裡滿是驚喜和關切。“箐箐,你還活著!你沒死!太好了!”“你……你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你忘了,我們當年在白水冷家……”“你說什麼!白水冷家!?”冷箐箐把手抽回來,她的眼睛突然不受控製地顫抖了起來。她用雙手抱住頭,發出痛苦的低吟:“白水……冷家……你……你是誰?你為什麼會知道……”冷箐箐的腦海裡出現了漫天的大火,黑煙滾滾而起,焦黑的屍體在火焰中扭曲,一個老者披頭散發跪在地上嚎啕大哭,一個麵冷如霜的男人,手舉火把,將她推入一個水池……那些夢裡恐怖的場景從記憶深處泛起,冷箐箐看著柳劍辰,臉色煞白,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滾落:“你……你為什麼會知道白水冷家!”“你忘了?當年事發之時,我就在白水冷家……”原來冷三少爺抱著冷箐箐跳入陰陽魚池後,利用自己的魂魄和花妖的愈傷能力,加上他們本就是冷箐箐的父母,父精母血,竟然救回冷箐箐一命。冷箐箐昏迷在陰陽魚池中,白水妖禍時被雲無觴發現並帶回京城,醒來之時記憶已經變得支離破碎,她隻知道自己的名字,隱約記得白水和冷家,而那些恐怖的景象則被她當做一場噩夢深藏在心底。冷箐箐長大後,皇帝看中了她活死人肉白骨的能力,便尊她為聖女,讓她幫助京城周圍的百姓祛病消災,因此也有了白天在廣場上與柳劍辰相視的一眼。當時雖然隔得有些距離,可冷箐箐的目光一下就被他吸引住了,並不隻是因為柳劍辰是下麵一群人中唯一站著的一個,而是在他眼中冷箐箐感受到了一絲熟悉和溫暖。當她見到兔二爺帶來的傷者是柳劍辰時,心頭不禁一震,沒想到這麼快就與他重逢。而治好柳劍辰後的短短幾句對話,就喚起了冷箐箐埋在記憶深處的恐懼。“啊……”冷箐箐覺得頭痛欲裂,再深的傷口,再重的疾病,她都自認可以手到病除,可她心裡的傷痛,卻是華佗在世也難以醫治,畢竟心病還須心藥醫。不等柳劍辰說什麼,冷箐箐已經抱著頭跑了出去。“聖女大人!聖女大人!”兔二爺看著冷箐箐跑出去有些責備地看著柳劍辰,“人家好心救你,你倒好……”說著便追了出去。柳劍辰轉頭與覺難對視了一眼:“難道……她不記得當年發生的事了?”覺難沒接茬,隻是看著柳劍辰出神,直到柳劍辰喊了他一嗓子,他才愣愣地問了一句:“你……真的是劍辰?”聽到覺難這麼說,柳劍辰的眼神一下黯淡了下來,他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問了一句沒頭腦的話:“覺難哥哥,你見過他了?”“見過了。”此刻覺難雖然不知道在渡妖塔裡發生了什麼,但心裡也能猜出個七八分了。與他交手的“柳劍辰”並不是進入渡妖塔的柳劍辰,至少那個身體裡的意念不是。“他是誰?”“他是妖皇熵炎。”“那……血偈怎麼會在他身上?”柳劍辰長出了一口氣,抬頭看著房頂上的破洞,一輪明月正好從破洞裡探進身來,柳劍辰眼中映著月光,苦笑一下:“這一切的一切,還要從十年前我進入渡妖塔開始說起……”渡妖塔內沉沉的黑暗中,一雙巨大的血紅色眼睛淩空浮現,盯著柳劍辰。“你說什麼?再說一遍!”“你告訴我八寶琉璃佛骨在哪,我就帶你離開渡妖塔。”柳劍辰話音剛落,黑暗中傳來一陣大笑。“小子,你當自己是什麼人?帶孤離開渡妖塔?”那雙血紅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線,“原來是個半人半妖,是誰讓你來的?”“南離火。”柳劍辰咬牙切齒道,“現在你信了吧,告訴我八寶琉璃佛骨在哪。”那雙眼睛漸漸變小,從黑暗中浮出一個人影來,可除了那雙血紅的眼睛之外,什麼都看不清。柳劍辰猜測這可能就是妖皇的靈識。“是悲蟬和火啊……”那雙眼睛上下打量著柳劍辰:“半人半妖?”妖皇突然發出一陣大笑:“哈哈哈哈!悲蟬啊悲蟬,你可真敢做!不過,這也是一個法子……”他的話說得不明不白,柳劍辰聽得雲裡霧裡,可還沒等他發問,妖皇手一揮從虛空中伸出幾道妖氣,將柳劍辰牢牢困住。“你這是做什麼!”柳劍辰沒想到妖皇竟然突然發難。“做什麼?悲蟬沒跟你說過嗎?”妖皇冷笑一聲,“也是,根本沒必要讓你知道。”他伸手點向柳劍辰的眉心,柳劍辰深吸一口氣,妖氣被他體內的劍脊儘數吸收,就地一滾,手捏劍訣,一道劍誌打出。“蓬萊餘孽!”妖皇閃過這道劍氣,又驚又怒:“你年紀輕輕,竟然是蓬萊餘孽……哼,有趣!”話音未落,又有妖氣從空中伸出,將柳劍辰手腳卷住,扯成一個大字形。柳劍辰被那妖氣控製,想故技重施,卻發現妖氣補充的速度遠大於劍脊吸收的速度。妖皇並指如刀,向柳劍辰胸口刺去!就在他要觸到柳劍辰的時候,一個人影一閃,禁錮柳劍辰的妖氣被打散,一眨眼的功夫,那人已經抱著柳劍辰跳到了十步開外。“皇……”現身的人不是彆人,正是妖狐。看到妖狐現身,妖皇一下瞪大了眼睛,隨即目光收緊,因為妖狐將柳劍辰擋在自己身後。“鬱燎?你怎麼在這小子體內?你……這是什麼意思?”妖狐鬱燎垂下目光,沉默不語。看到他這樣子,妖皇冷笑一聲:“不說話?是不是孤困在這渡妖塔裡四百年,你就忘了自己的身份!?”鬱燎心中一凜,急忙跪地叩頭:“臣不敢,這些年來,臣無時無刻不在尋找營救皇的辦法……隻是臣當年對他師父有諾在先,不論發生何事,須保得這孩子周全……”“保他周全?那誰來保孤的周全!?”妖皇的憤怒伴著威壓宣泄而出,鬱燎跪在地上,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悲蟬……什麼都沒跟你說嗎?還是你揣著明白裝糊塗?”鬱燎跪在地上依舊沒有抬頭:“臣,不知道……”“想讓孤出去的辦法隻有一個……換身轉靈之術!將孤的靈識換入這個小子的身體,然後憑借半人半妖的特質,離開渡妖塔。”妖皇一字一句地說,同時也在注視著鬱燎的反應。鬱燎眉頭緊皺,他當然知道妖相悲蟬的打算,也知道將妖皇帶出渡妖塔需要付出的代價。如果真的要行換身轉靈之術,那麼柳劍辰的靈識就會替代妖皇留在渡妖塔內,換句話說,當初妖相悲蟬所謂的“帶皇的靈識出來”不過是個幌子,真正的說法應該是:“換妖皇的靈識出來”。“臣……有一計,皇與臣的靈識互換,暫時寄住在這小子體內,等離開渡妖塔……”鬱燎的話還沒說完,妖皇一揮手,一道粗大的妖氣憑空出現,從上而下將鬱燎砸倒在地。“混賬東西!竟然想讓孤寄住在這小子的身體裡,如此低賤之事,你將孤看做什麼了!”妖皇看著趴在地上的鬱燎,怒氣如狂濤卷來。“咳……臣……”鬱燎從土中抬起頭來,剛想說什麼,又被妖皇用一道妖氣重重地砸進土中。“沒有用的臣子,就像破了底的木盆,除了扔到爐子裡生火,沒有任何價值。”妖皇一抬手,一道妖氣卷著鬱燎升到半空。“老爺子!”柳劍辰一步閃出,抬手一記“穿雲箭”打在妖皇身上,妖皇的身體雖然被打出了一個洞,但很快就被周圍的妖氣填補上了。然而這一下多少還是對妖皇造成了影響,鬱燎從那團妖氣中脫出,落在地上。柳劍辰劍訣指著妖皇:“我不管你跟老爺子之間有什麼恩怨,我不允許你傷害我的朋友!”“否則,我讓你永遠不能離開渡妖塔!”聽到柳劍辰的威脅,妖皇先是一愣,隨後發出了陣陣低笑,低笑漸漸轉為忍不住的大笑,甚至笑得捂著肚子蹲了下去:“哈哈哈哈,四百年……哈哈哈……不,有一千年了……哈哈哈……沒有人這麼跟孤說過話!”“劍辰快跑!”鬱燎高聲提醒,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妖皇的聲音陡然變得凶狠,他手一揮,柳劍辰身邊突然出現六道妖氣,卷住他的四肢和腰頸,將他拉到半空。“孤在渡妖塔裡住了四百年了……四百年!”柳劍辰發現那些妖氣竟然像鋼鐵一般堅硬,不論他如何掙紮也無濟於事,手腕被牢牢固定,劍誌也無法發出。而且和先前一樣,他無法吸儘這些妖氣。“渡妖塔裡無數的妖氣和妖族的靈識,都受孤的掌控!孤是皇!是永恒的皇!”妖皇一招手,柳劍辰緩緩向他飛來,又一揮手,將想要衝上來的鬱燎淩空擊飛。柳劍辰緩緩飛到妖皇麵前,他仍在奮力掙紮著,此時他跟妖皇已經到了臉貼臉的地步。“悲蟬……真是給孤送來一件大禮。”妖皇的手指劃過柳劍辰的臉,“半人半妖……竟然還能擁有劍脊、馭使蓬萊劍誌!?哈哈哈哈,有意思!”“想想,若是孤得到你的身體,就會成為一個身負劍脊的妖族之皇,還能馭使劍誌!這世間最矛盾的兩者融為一體,哈哈哈,什麼世間鐵律!不過是狗屁!”妖皇一手猛然按在柳劍辰胸口,一個冒著紅光的法陣瞬間出現在兩人腳下。“不!”鬱燎看到妖皇發動了法陣,想要起身衝去,卻沒想到身體不聽使喚,撲倒在地。法陣的光芒破開了黑暗,柳劍辰渾身動彈不得,他被妖皇一推,緩緩向後倒去,當他背部接觸到法陣的時候,一陣水紋擴散開來,整個法陣發出妖冶的紅光,同時在法陣的邊緣升起一層半球形的赤紅光幕,將兩人圍在中心。柳劍辰背後一陣濕冷,仿佛身下是一潭冰水。當柳劍辰的身體開始緩緩下沉的時候,妖皇鬆開了手,他站在法陣上,雙手張開,口中念著咒語。法陣的光芒閃了幾閃,開始緩緩旋轉起來,而柳劍辰的身體加快了下沉的速度。“不用擔心,你要去的地方沒有痛苦,沒有悲傷,隻有無邊無際的黑暗。”妖皇念完了咒語,看著柳劍辰得意地說:“孤會好好利用你的身體……哈哈哈哈!”柳劍辰的半個身體已經沒入水中,他看到妖皇的身影在變化,漸漸變得有了實體一樣。他知道恐怕用不了多久,妖皇就會取代自己成為新的柳劍辰,可他被牢牢困住,什麼都做不了。柳劍辰的心裡泛起一片冰冷的絕望,甚至比身下的法陣還要冰冷。砰!一聲巨響打破了沉寂,法陣邊緣的光幕上出現了一道巨大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