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舊相識(1 / 1)

沈鬆認識莫雅晴早在7年前。那一年沈鬆25歲,剛剛從清北大學畢業,莫雅晴18歲,剛剛進入清北大學。25歲研究生畢業的沈鬆加入宏達銀行,從櫃員做起,因為業務純熟、服務周到,多次收到客戶的表揚信,其中囊括了年輕漂亮的姑娘和熱情八卦的大媽,沈鬆很快受到領導的賞識,升為理財經理。那個時候金融競爭還沒有進入白熱化階段,但各家銀行對於客戶資源的搶奪已經異常火熱。每天召開晨會、夕會,製定業績目標,分配指標任務,並對拖後腿的員工進行公開批評,甚至是末位淘汰。沈鬆洞察到,銀行業已經完成了粗獷的規模擴大、圈地掠地的階段,進入深耕細作的全新模式,誰掌握了客戶資源,誰就是未來的贏家。沈鬆提出,以985高校大學生信用卡為切入點,為未來一到兩年儲備優質個人客戶。這一前瞻性的理念得到領導的高度認可,並且迅速進入實戰。還記得,那是一個飄著雪花的冬天,風吹在臉上就像刀子在割。沈鬆的戰隊在清北大學大門口奮鬥了一天,戰績卓越,超額完成了當天任務。正準備收攤,沈鬆見一個姑娘捧著一個剛出爐的烤紅薯從馬路對麵走過。她把紅薯從左手倒到右手,再從右手顛到左手,然後輕輕撕下一塊皮,吹啊吹,啃著紅薯皮上粘連的果肉,笑得那麼快樂而簡單。“同學,辦張信用卡吧。”說話的是小丁,沈鬆的同事,他為了給剛出生的孩子賺奶粉錢,從來不放過任何一個營銷機會。天上飄著雪花,姑娘捧著紅薯打了一個激靈。小丁捕捉到姑娘猶豫的神色,演起了苦肉計,“同學辦一張吧,我們今天還差幾張任務,辦不完領導不準我們回家。”小丁說著還衝沈鬆努了努嘴,示意沈鬆就是那個非常威嚴的領導。沈鬆全程雙臂抱於胸前,不苟言笑,麵目威嚴,那個時候他才畢業不久,可是領導的姿態已經初現。“你們還差幾張啊?”姑娘問道。“我們還差6張呢,辦完了才能走。”小丁信口胡謅。“啊,天氣這麼冷,6張你們得等到什麼時候啊。”姑娘邊說邊掏出自己的身份證,填起申請表。在微微的小雪中,她的手腳冰冷,連筆都握不住,寫的字歪歪扭扭。借著路燈,沈鬆看到了她的名字,莫雅晴。姑娘邊寫邊說:“我等下讓我們寢室的同學都來辦吧,這樣你們就可以早點回家了!”小丁愣了一下,似乎沒有想到會有這麼好騙的人,假裝激動地說:“那真是太感謝您了!”姑娘走後,小丁為自己的演技暗自叫好,6張是小丁信口胡謅,他自然覺得讓寢室同學都來辦卡也是姑娘信口胡謅,於是收妥兩張信用卡申請表準備回家。“你還不走嗎?”小丁問。“你先走吧,這裡我來收拾。”“得嘞!謝啦!”小丁早已歸心似箭,並沒有和沈鬆過多客氣。沈鬆把當天收到的申請表整理歸檔,統計計數,並為第二天準備宣傳文稿。這些工作原本都可以帶回支行,在暖氣房中完成,但那一天沈鬆也不知為什麼留在冰天雪地裡,一張一張檢查著申請表。直覺告訴他,再等等。也許那個傻裡傻氣的姑娘真的會回來。為了宏達銀行的名譽著想,也不能任由小丁隨意騙了人家。過了半個小時,姑娘真的回來了。隔著10來米的距離,莫雅晴怕沈鬆看不見她,先用力地招了招手,然後一路小跑,邊跑邊說:“不好意思,我的室友覺得太冷了不願意出來。你們先回家吧,我明天帶我的室友來幫你們完成今天的任務好嗎?”姑娘快跑到沈鬆眼前時,腳下一滑,整個人向前撲去,帶倒了沈鬆,兩個人一起倒在厚厚的雪地上。四片薄薄的嘴唇貼在一起,觸電般的感覺流過全身。莫雅晴傻了,沈鬆也傻了。那是沈鬆的第一次親密接觸。沈鬆有潔癖,喜歡洗手、換被單;從來不進行有肢體接觸的體育運動,不打籃球,不踢足球,更不會去遊泳;從來不和彆人勾肩搭背,更沒有談過女朋友。他討厭一切女人。女領導、女同事、女老師、女同學,還有麵前的陌生女孩。他僵冷地躺在地上,目光所及之處,是陌生女孩的俊俏臉龐。雪花落在她的頭發上、睫毛上、帽子上,她的周身被薄薄的雪花籠罩著。她的嘴唇軟軟的,她的身上香香的。沈鬆感覺到身體有一絲異樣的變化,心中有一扇神秘的大門,被輕輕推開。應該說點什麼,他的嘴唇動了動,然後牙齒碰到了牙齒。他的嘴唇似乎含住了她的嘴唇。血流湧遍全身,四處亂竄。有一股燥熱的火燒到腦海。從來沒有過的感覺在心中亂竄。沈鬆正沉浸在一種不知所措的全新體驗中,莫雅晴掙紮著站起來,像小兔子一樣驚慌失措。她應該是用儘了力氣推他,他被死死摁在了雪地上。她使勁用手背擦著嘴巴,那是她的初吻啊!是留給未來老公的初吻啊!!!怎麼就這樣不小心丟掉了啊!!她急吼吼地環顧四周,生怕被同學看到,連著向後退了好幾步,一直擦著嘴巴。她倒退時不小心跌倒在地上,沈鬆爬起來伸手去扶她,她卻躲開了,然後連滾帶爬地,驚慌逃離了現場。沈鬆看著姑娘逃離的身影,還回不過神來。怎麼,吻完了就跑嗎?連句對不起都沒有,還奮力擦嘴巴,難道是嫌他臟嗎?!巨大的被嫌棄感從四麵八方湧來。他就這麼不堪嗎?自尊像被踩在地上,羞辱爬上心頭。他真想追上去質問她,是你跑過來撞倒我,趁機騙走我的初吻,為什麼連句對不起都沒有,還拋下我?當我是什麼,垃圾嗎?第二天,沈鬆發著高燒,沒有再去清北大學,也許此生他都不想再靠近這個地方。偏偏小丁哪壺不開提哪壺,“今天有六個女生主動來辦信用卡,說是昨天那個姑娘介紹的。還真是又傻又天真,早知道我說還差一百張,讓她把整個學院的人都忽悠來得了!”“那,她來了嗎?”沈鬆聽出自己的聲音有一絲顫抖。希望她來了,希望她來懺悔,來道歉,來解釋她隻是太過驚慌,她不是嫌棄他,他不是個不堪的人。“她?那個姑娘?她沒有來,一天都沒有見到她。”沈鬆敏感的心被戳了一下。她果然迫不及待推開他,果然不想再見到他,果然厭惡他。她擦嘴巴的樣子停留在他的腦海裡,她一定認為他是臟的。他看見了一個自卑的小男孩,蜷縮在心靈最深處。沈鬆握緊了拳頭捶在桌子上。從此以後,她就像一個擦不掉的影子,時常出現在他的腦海裡。他以為是因為對她的厭惡和憤怒,可是為什麼想起的,卻是她柔軟的嘴巴,意外的吻,和電流流過全身的感覺?這種體驗他從來沒有過。後來沈鬆調往宏達北京分行,再也沒有去過清北大學,再也沒有見過莫雅晴。直到今年招聘。在麵試時沈鬆看見莫雅晴的那一刻,血液瞬間加速流動。他想問問她,他是那麼不堪嗎?為什麼她奪走他的初吻,連一聲“謝謝”“不客氣”“對不起”“抱歉”“哦我的天”都沒有,什麼話都沒有,就倉皇而逃?他是那麼令人厭惡的人嗎?!作為一個小心眼、睚眥必報的人,為了報倉皇逃離之仇,為了替心中的小男孩伸張正義,沈鬆故意OUT了她。既然那麼喜歡逃,就逃得遠遠的吧。可是宏達銀行招聘結束之後,沈鬆又會想起她,想起那個吻。他這才發現,自己竟是如此矛盾之人。身體不顧一切支開她,大腦卻在想念她。今天晚上,當她身體前傾要摔倒之際,他以為自己會眼看著她摔得鼻青臉腫,但是沒想到自己竟然出手扶住了她。為什麼明明不想再見到她,卻抑製不住去幫她?是瘋了吧?是瘋了呀!坐在車上的莫雅晴心裡一陣惴惴不安,她也在回味那個擁抱,那麼溫暖而舒適,甚至有一絲絲熟悉的味道,好像在哪裡遇見過。為什麼高高在上的冰冷領導會突然對她出手相救呢?為什麼說故伎重演呢?為什麼說又想逃跑呢?到底什麼意思?他是喝醉了,認錯人了吧?他把她錯當成誰了呢?不過,那個懷抱真是溫暖又讓人留戀啊。等等,有什麼好留戀的?那家夥高高在上,冰冷無情,仗勢欺人,又親自OUT了自己,有什麼好留戀的?!可是,真的是很舒服的懷抱啊!那家夥是混蛋!那家夥是紳士!混蛋!紳士!混蛋!紳士!兩個聲音在莫雅晴的腦袋裡爭吵,她努力搖了搖頭,把奇怪的念頭趕出腦海。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要努力工作!“雅晴?雅晴?”“嗯?蕭總?”蕭楚生叫了她很多聲,她才回過神來。“累了?又能喝,又能唱,又能跳,小瞧你了啊。”“嗯?”莫雅晴顯然還沒有從慌亂中回過神來,隻是附和著笑了兩聲。為了活躍氣氛,蕭楚生說:“今天多虧你了,不然估計要三板斧了。”“什麼是三板斧?”“吃飯、唱歌和洗澡,一般有女士在就吃飯、唱歌,如果是純大老爺們,就去洗澡了。”“洗澡?那多尷尬啊!”莫雅晴無法想象高陽和鄭鵬煊脫得光溜溜的在澡堂裡裸裎相對,那是多麼紮眼睛的畫麵。“你不懂,男人之間的情誼就是這麼建立的,如果能和客戶一起洗澡,那才是客戶關係做到位了。有一句話不知道你聽沒聽過,過硬的關係是一起嫖過娼,一起分過贓。”莫雅晴笑了,被逗笑了。蕭楚生也笑了。這一晚上蕭楚生都揪著心,明明知道她做得不開心,明明知道她在勉強自己,可是他卻無能為力。不能阻止她,不能鼓勵她,也不能在一旁為她叫好。在這一晚之前,蕭楚生對莫雅晴的認識,是長得像女神的一個漂亮姑娘;在這一晚之後,蕭楚生的心裡,對莫雅晴生出了一絲好感,還有一絲疼惜。讓他心動的,並不是她漂亮的臉蛋,而是她的勤奮拚搏、不服輸不認命。她並不甘於做一個新兵蛋子。蕭楚生仿佛看見了他自己,無權無勢,沒有外表優勢,但即使這樣,也要奮勇在職場殺出一條血路。“蕭總,行長真的會派我去平遠醫療實習嗎?”“怎麼,怕了?你剛才給鄭總敬酒的時候可不是這個樣啊。”車窗打開了一個小口子,莫雅晴被小風一吹,酒已經醒了一半。剛才是場麵上,無論誰說了什麼,都不要隨意當真,但也不能掉以輕心。“你就彆笑我了,我這不是身不由己嘛。”“呦,這麼快就體會到身不由己啦。你們小姑娘最重要的是嫁個好男人,工作不用這麼拚的。”“誰說的!我才不要依靠男人,我從來不依靠任何人!”莫雅晴從未指望過依靠任何人,她能依靠的唯有她自己。她也從未指望男人帶給她豐裕的生活。相對而言,莫雅晴對感情的要求簡單又苛刻,她不要求對方是達官顯貴、人中龍鳳,隻要求對方從一而終。她以為景陽是那個可以和她牽手一輩子的人,無論經曆怎樣的風雨,隻要兩個人在一起,就是好的。可是啊,終究不過水中月,鏡中花。突然手機震了起來,是支行長高陽發來的信息:“明天早晨8點來辦公室找我。”莫雅晴瞅了瞅蕭楚生,這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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