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T1009失蹤第29天,晴,微風。距離那天的爆炸和天空中出現PT1009起火墜落又消失的異象已經過去了六天。這六天裡,左靜妍昏迷了兩天,醒來後,就一直不怎麼說話,誰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麼。等到第29天,左靜妍通過林嶽和關逸風要回了封延輝的東西——他的個人物品幾乎沒有,唯一讓左靜妍熟悉的,是那天他跟她們一起上街買的那些東西,這是這個人的一切,證明他曾經在她的生命裡出現過。當時她借給林嶽的秦幼峰的衣物也被林嶽送了回來,左靜妍把秦幼峰的衣物和封延輝的東西都打包好,在川省呆到第29天,就讓左靜洋訂了回濱海市的車票。左靜妍和左靜洋、簡毅、溫明四人乘坐動車返回濱海市,中途需要倒車兩次——但是左靜洋他們沒人抱怨,他們都知道左靜妍為什麼不坐飛機。那天封延輝消失後,左靜妍就暈倒了,被送去急救。吳醫生當時雖然被逮捕,但是在爆炸發生時,他體內的膠囊炸彈也被引爆——他被滅口了。警方從他的手機裡查出大量的封延輝計算PT1009位置的算紙照片,初步判定,吳醫生是TIME的人,把封延輝的計算傳給了TIME。林嶽和關逸風推斷,TIME就是通過吳醫生傳出的算紙查到PT1009的。那天的爆炸和天空中出現的PT1009的異象是怎麼回事,以現在警方的技術能力暫時是沒法破解的,唯一能提供答案的封延輝也消失了,就像他曾經說的“物質消解”——連個細胞都沒有留下,這裡麵有什麼科學原理,已經沒有人知道了。航空公司、保險公司和當地警方還在搜索PT1009,雖然那天天空中的異象有很多目擊者,但是如果飛機真的起火墜毀,起碼應該有碎片和殘骸或者黑匣子,可是卻什麼都沒有找到。各方都沒辦法給出官方解釋。郎川調用了不少警力追查邢允天和TIME組織,但是吳醫生死後,TIME就銷聲匿跡了。警方多線追查都找不到他們的蛛絲馬跡——這個行事詭秘的組織隱藏了起來。但是那天醫院外的爆炸加上天空中出現的PT1009起火墜毀的異象引起了莫大的關注,各種媒體上一片沸騰,出現了亂七八糟的猜測,連“外星人論”都出來了。更多人仍認為那是海市蜃樓,或者時空錄像,越來越多的人猜測PT1009是墜毀了。還有一種理論認為那天天空中的PT1009是個影像,因為在衛星和雷達的掃描監測下,並沒有發現PT1009的信號閃現……然而無論外界怎樣喧囂,對於當天經曆事件始末的人來說,都是一種莫大的震撼與刺激。林嶽和關逸風他們谘詢了一些學者,這些學者分析說那天PT1009起火墜毀可能是虛假的3D模擬圖像,也可能是激光投影之類的技術,因為飛機飛到天空中,那個高度是不可能看起來那麼大的。當然還有一種可能就是類似海市蜃樓的原理——PT1009確實墜毀了,但是影像被投影到天空中。可這些都是推測,無法給出真正的解答。林嶽他們分析不出PT1009是真的失事了,還是這隻是TIME組織的詭計。他們在川省呆了近兩個月的時間,可是PT1009和TIME組織都沒有任何線索,終於不得已他們回了濱海市。關逸風回來的當天晚上就去了左靜妍家。給他開門的是左靜洋,左靜洋讓他進門,給他拿了拖鞋。關逸風換好鞋走入客廳,就見寬敞的客廳一角的衣架上掛著純白華美的婚紗,關逸風的眉頭一皺——這婚紗在這裡不是時刻提醒左靜妍,她可能失去了什麼嗎?左靜洋看出了他在想什麼,跟他小聲說:“我姐不讓收起來,還有封延輝的那些東西,她都放到書房的書架上,不讓任何人碰。她回來後一直沒哭,可是我看著她比哭都難受。”說著左靜洋的眼圈紅了,沉重地歎口氣才問道,“找到PT1009了嗎?”關逸風搖頭。“那找到邢允天和那個TIME組織的線索了嗎?”關逸風再次搖頭。左靜洋無奈道:“我姐是相信PT1009墜毀了,要不根本不可能回來。”說著她恨恨道,“簡毅和溫明也動用了些力量去查那個TIME,可惜都沒查到什麼,這個組織太能藏了。”關逸風拍拍左靜洋的肩膀:“早晚會把他們揪出來的,靜妍怎麼樣?”左靜洋情緒低落道:“不好。”說著跟關逸風說了下左靜妍的近況。從川省回來後,左靜妍的情緒就很反常,她表麵上很平靜,不哭不鬨,看起來正常地生活,但她吃東西很少,睡眠的時間更少,整日把自己關在書房裡碼字,說是在趕稿子。但是這種沒日沒夜的碼字跟她以前的寫作狀態完全不一樣。左靜洋很希望姐姐能轉換一下心情,就提出旅遊或者休養的建議,但是都被左靜妍拒絕了,她就是不分晝夜地把自己關起來寫。左靜洋偷偷看了左靜妍正在寫的,根本不是她去川省前寫了一半的那部,名字是封延輝說過的一本。左靜洋還看到了左靜妍的電腦裡有好幾本的構思,而那些的名字,都是封延輝跟左靜妍說過的。左靜洋嘗試著和左靜妍交流,但是左靜妍總說她要碼字,不肯多說話。左靜妍的狀態讓左靜洋十分擔心。關逸風聽得直皺眉頭,終於忍不住道:“我去看看她吧。”“嗯,關隊長你稍微開解她一下。”關逸風點頭答應了。左靜洋領著關逸風上了樓,到了左靜妍書房的門前,象征性地敲了兩下就推門請關逸風進去,然後關上門悄悄地退出去。關逸風進了書房就見左靜妍坐在偌大的寫字台前敲字,因為他進來而抬頭看他。關逸風被驚到了——兩個月的時間,左靜妍蒼白、憔悴得厲害,巴掌大的臉上幾乎沒有肉了,顯得眼睛大且憂鬱。關逸風隻覺得心口一陣疼,他知道自己喜歡左靜妍,但是遠沒到非她不可的地步,可是現在見到左靜妍清清瘦瘦、孱弱神傷的樣子,關逸風隻覺得心像被割了一刀般。驀然,他突然明白了封延輝跨時空而來,隻希望她不要受傷,希望陪她度過最難熬的時光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了——原來愛一個人,是真的希望她可以每時每刻都笑顏如花,幸福快樂。如果她不快樂,自己會非常難過。可是,失去了秦幼峰和封延輝這樣愛左靜妍的人,她要怎樣才能覺得幸福?關逸風清晰地記得第一次在警隊見到左靜妍,精致明媚,纖細美麗,文文弱弱,跟在秦幼峰的身後。那時候,他以為左靜妍是隊裡新來的內勤警員,後來才知道是到隊裡取材的作家。再後來,因為三胞胎的案子,她呆在警隊一段時間,讓他不自覺地想圍著她轉。一次,他們兩隊人在食堂吃飯,他看到了左靜妍挑食的樣子。對於家教嚴格的他來說,挑食是不被允許的,所以他跟她說挑食不好。但是他看到她皺著鼻子不以為然,繼續把菜裡麵的蔥花一片一片認真挑出來,那樣子好可愛,所以他忍不住帶著搭話的心情去提醒她挑食不好。然後她就不高興了,一本正經地問他:“關隊長,你有沒有不吃的食物?”顯然她想舉例子給他,讓他明白那種感受,可是他真的沒有什麼不吃的,所以就搖頭。然後左靜妍被噎得無法舉例後,低下頭,依然苦大仇深地挑著蔥花,還抱怨警局的菜為什麼都帶蔥啊,還切得那麼碎,怎麼吃雲雲。然後,他就看到秦幼峰拿了一份食堂小炒給左靜妍,說他請廚師炒的,沒有放蔥薑蒜,然後他就看到左靜妍喜笑顏開地去接了那份小炒——後來封延輝告訴他,左靜妍不選擇他是因為他不會縱容她,他才知道,原來喜歡她還要縱容她挑食。可是,他隻是想看她皺著小鼻子挑食,把漂亮的小臉皺得跟小包子似的——他不是不能寵溺她縱容她,他隻是沒有機會,她就選擇了秦幼峰。那時候他還在慶幸,自己沒有愛得太深,後來他才知道,左靜妍那麼敏感,她一定是察覺到他沒有秦幼峰那麼愛她,所以根本就沒給他機會。可是秦幼峰回不來了,還有封延輝。關逸風想起了封延輝消失前跟他說的話——“你要好好照顧她”,哪一個男人甘心讓其他男人照顧自己心愛的女人呢?除非,他無法再照顧她了。封延輝有多愛左靜妍?愛到可以什麼都不顧嗎?摒棄了腦子裡亂七八糟的思緒,關逸風儘量讓習慣性的冷臉溫和:“靜妍,你在……寫。”左靜妍的大眼睛眨眨:“封延輝說我會寫好幾部,我要把他說過的都寫出來。”然後才像回過神似的認出關逸風,“關隊長?”她站了起來。她一起身,關逸風才發現,左靜妍比兩個月前瘦了很多。以前的左靜妍不胖不瘦,現在的她纖弱得很,比隻看到她的臉更明顯。關逸風壓抑住震驚,儘量輕鬆道:“才兩個月沒見,你這是減肥了?”左靜妍微微笑了,但是笑意並沒有到達眼底,她似乎不太想談論這個話題。關逸風隻好低頭看向她的腳:“腳傷怎麼樣了?”左靜妍先請關逸風坐下,才伸出腳給關逸風看:“已經好差不多了。”關逸風見她穿著拖鞋露出穿著襪子的纖細的腳,雖然看不出什麼,但是起碼沒有包成粽子了。“川省那邊什麼情況啊?”左靜妍帶點希望地問。關逸風佯裝傷心地一歎:“隻關心那邊,就不關心關心我?”這次,左靜妍是真的笑了:“關隊長,你一向高冷,這樣裝委屈博可憐,不符合你的人設。”關逸風無奈:“靜妍,你寫寫入迷了,連我都開始樹人設了?”然後才道,“查了快兩個月沒有什麼線索,所以回來了。郎局說成立專案組,繼續追查。”關逸風見左靜妍的表情沒有什麼異樣才小心地問:“你最近……怎麼樣?”左靜妍輕笑:“正常地生活唄。婚結不了了,有個說愛我的人也奇異地消失了,我還見識了殺人犯,經曆了凶殺、綁架、隔離、襲擊、爆炸以及一個大活人在眼前消失,這樣一對比,現在的生活好得不得了。現在有點遺憾的就是當時打邢允天的時候下手輕了,應該打死他。”關逸風存心逗她地道:“下次這樣的力氣活兒,留給我們男人乾,如果是我和林嶽出手,打不死他也可以把他打殘。”左靜妍“噗嗤”笑了,然後笑容變淡:“從六年前到現在,死了這麼多人,卻一直不知道他和他那個組織是什麼目的。”關逸風冷笑:“藏在黑暗裡的人,早晚會被扯出來見陽光。”雖然關逸風不想承認,但是現在這個組織隱藏起來,一時還真找不到,所以他隻能轉換話題,“你沒去找找封延輝?”左靜妍輕輕抿了一下嘴唇,那天她是親眼看到封延輝從她眼前消失的,封延輝說的話,除了他能在這個世界活29天,而實際上隻存在了23天外,他沒有騙過她,也沒有和她說過假話。所以,左靜妍相信封延輝說的一切:他是為她而來的——那麼按照他的說法,物質消解的是九年後的他,也就是說現在的他應該還活著,可是——“簡毅找人查了,在濱海根本找不到這樣一個人。本來我都相信封延輝了,可是現在查不到他的信息,又不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了,”說著,左靜妍微微一歎,“從他坦白身份之後,似乎也沒有騙過我,讓我不自覺地就相信他了,誰知道又查不到呢。川省的一切對我來說就像一場夢一樣不真實。”關逸風眉頭微皺:“你……對他是什麼樣的感覺?”左靜妍沉默了一下才道:“那重要嗎?他和幼峰都不在了,我就隻能努力地活著。畢竟,有一個人犧牲了他的生命來救我,他希望我好好活下去。”說著,左靜妍苦笑。關逸風看著左靜妍,然後伸出手抓住了左靜妍放在膝蓋上的手:“能給我一個照顧你的機會嗎?”左靜妍一愣,“關隊長……”然後把手從關逸風的手裡抽出,組織了一下語言才道,“我愛幼峰,他屍骨未寒;還有,我覺得虧欠封延輝……”左靜妍覺得說不下去了,她深吸口氣才接著道,“他們兩個我都放不下,那是一種刻骨銘心的感覺,我隻有一顆心,裡麵住不了更多的人了。”左靜妍去川省的時候以為最壞的結果是失去秦幼峰,現在卻是,她不僅失去了秦幼峰,還失去了一個為她放棄餘生的封延輝——對封延輝,左靜妍說不上是什麼感覺,因為還來不及擁有,就已經失去。關逸風看著左靜妍的眼睛理解道:“那樣兩個人,你怎麼可能輕易放下。你太敏感,容易自苦,我隻是希望等你平靜了,能給我一個機會。”左靜妍不說話了,無聲地表達拒絕。關逸風隻好接著道:“封延輝說我應該在抓捕楊烈的時候犧牲,可我現在還活著,也許是得益於他。他不在了,希望我好好照顧你,我也希望能有照顧你的機會。我跟你說這些不是讓你現在做決定,隻是希望你可以考慮給我一個機會。”關逸風一直是個冷傲的人,他很少低姿態對人,但是,他是真的愛上了左靜妍——不是以前的那種心動,而是真正的愛上,希望陪在她身邊。左靜妍卻沒法子給他回答,如果她像封延輝說的,九年的時間都忘不掉秦幼峰,這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就更不會接受新的感情。對關逸風,她隻能說抱歉。一個月後,左靜妍從出版社回家的途中,又遇到了關逸風。關逸風是特意來接她的,他讓左靜妍上車,說要帶她去一個地方。左靜妍搖頭,她不想去,但是關逸風極力邀約。盛情難卻,左靜妍隻好坐上了關逸風的車。車子開了大約兩個小時,在一個造型奇特的建築群前,關逸風停下了車,然後招呼左靜妍下車。這片建築群在濱海市近郊,周圍還種了不少樹木,看起來安靜而幽深。關逸風帶著左靜妍在門口的門衛處登記後,經過層層的檢查才被放進去。左靜妍進去後才才發現,這裡的建築雖然宏偉,設計奇特,但是人不多。關逸風拉著左靜妍站到人行道的一側,左靜妍有些茫然,不知道關逸風拉她到這裡做什麼,但是關逸風卻不告訴她,就是讓她在這裡等。過了好一會兒,從他們對麵的建築裡,走出一個穿著淺色休閒西裝的戴眼鏡的年輕男子,左靜妍呼吸不穩地看著那人,那人正朝他們的方向走來。在經過他們的時候,推了推眼鏡,好奇地看了她和關逸風一眼,就從他們麵前走過去了。左靜妍驚訝地轉頭看關逸風。關逸風看左靜妍:“他叫封延輝,26歲,國寶級的空間物理研究專家,天才中的天才,身份絕密,他的掩護名叫孫曉光,所以我們一直找不到封延輝的任何信息。”左靜妍愣了半晌,輕輕歎息,又有點釋懷:“原來,他……說的都是真的。”關逸風點頭:“他研究的領域,全世界都沒有幾個人懂。”“那你是怎麼查到的?”左靜妍問道。關逸風道:“這個不能說,我隻是希望你知道,九年後的封延輝死了,可是現在的他還活著,所有你不要再自苦了。”左靜妍沒有說話,她看著那個年輕的封延輝慢慢走遠的背影,想起第一次在餐廳見到的封延輝。他三十多歲,膚色白皙,麵容俊雅,戴著無框眼鏡,一身休閒西服,看起來有幾分書卷氣,用溫和的聲音提醒她:“晚上喝咖啡影響睡眠,還是不要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