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發下大宏願,身居地獄,普度眾生,地獄不空,誓不成佛。然而千百年過去了,地獄仍是地獄,眾生仍需普度,世間的千般惡、萬般罪,亦從來沒減少過。但我仍然堅守著在佛祖麵前許下的誓言——地獄不空,誓不成佛。我就這樣在地獄之中堅守了千百年,直到有個聲音跟我說:我要成佛。那是我心中生出的第一絲執念,就像是宣紙上滴下的一個墨點,期初它並不大,但很快就在那雪白的紙張上洇染開來。它的爪牙潛伸到紙張的縫隙之中,拚命擴張,用儘全力去蠶食每一寸潔白的紙麵。當我發現不妙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它成長得太過迅速,漸漸地擁有了自己的意識,自己的法力,甚至自己的軀體。我的心魔,變成了另一個我,另一個地藏王菩薩。到了後來,他竟能與我分庭禮抗。我悲哀地發現,我的仁慈把自己逼上了絕路。他已經變得太過強大,強大到我也無法將其消滅。他因我而起,而我卻沒有足夠的能力消滅他,這真是一種諷刺。為此,我不得不閉關,連同自己和他一起封印起來。我不知道除了這個我還能做什麼,我麵向佛祖,懺悔自己的過錯。然而我又一次的錯了,我的慈悲和軟弱再一次種下了禍根。一道黑光將我們帶離了閉關的密室,我看到他在我麵前狂笑不止。他扼住了我的脖子,告訴我從今以後我的都是他的,他的還是他的。今後這世界上不會再有地藏王菩薩,隻會有地藏王佛。我伸出手,以我的修為做代價,在他的身上布下三道禁製,我不知道這能限製他多少的力量,但卻是我最後能做的事了。我可能要死了,這麼看來成不成佛,現在都不重要了。———王倩看著夏長風和白地藏抱在一起,儼然一副父子相認的模樣,猶豫再三,還是抬起手來打斷了他們:“那個,我能問個問題嗎?”眾人齊刷刷地看向了王倩,讓她略微有些不自在。“為什麼,會有兩個地藏王菩薩?”“什麼?兩個地藏王菩薩?不可能。”夏長風指著身邊的白地藏說,“這才是地藏王菩薩,如假包換的地藏王菩薩!”王倩看了一眼白淨可愛的白地藏,怎麼也無法把他與剛才那個臉上帶著刺青,下手狠辣的“地藏王菩薩”聯係起了:“可他跟我說他是‘天上道’的劫者,地藏王菩薩。”夏長風似乎發現了不對:“等等!你說天上道的劫者?天上道的劫者已經降臨了?”“沒錯,他還奪走了九成的龍魂之力。”王倩舉起了手腕,把那枚白色的玉石展示給他們看。“這一定是騙人的,菩薩你說呢?”夏長風抱著最後一絲僥幸的心裡看向白地藏。白地藏低低頭不語,過了半晌,才說出那句讓夏長風脊背發涼的話。“她說的沒錯,那個人是我的……心魔。”白地藏焦慮地啃著自己的手指:“更棘手的是,他拿走了我大部分的法力。現在的我,跟你們看到的一樣,就是一個小孩子而已。”夏長風與方辰交換了一個眼神,沒想到事情變得這麼棘手。現在不僅是王倩的力量被奪走了,就連地藏王菩薩也變成了拖油瓶。而對麵還增加了一名天上道的劫者,紙麵上的實力差距,此時已經被拉到了最大。“現在怎麼辦?”方辰知道夏長風在探聽周圍的心聲,他也通過自己的想法不動聲色地向夏長風傳送信息。夏長風沒有著急回複他,他在整合目前所收集到的信息:黑地藏成為了天上道的劫者,而七劫收集到了全部的九州龍魂。“他們想做什麼?”夏長風轉頭看向白澤,“當年大禹封九州龍魂到九鼎裡,到底是為了什麼?”“山河永固。”白澤摸出金算盤打了一個一萬上去,“將九鼎按照特殊的陣法排列,可以發出山河永固’,之前在破點內,我就用這個穩定了即將崩塌的神仙道。”“隻有這個了?”“當然不是。”白澤又加了一萬,“正如這世間的陰陽,有維係六道穩定的‘山河永固’,自然有破壞甚至撕裂六道的陣法‘山河色變’。”“你說什麼?”眾人驚訝地看著白澤,從來都以為九鼎和九州龍魂是為了庇佑九州大地,沒想到竟然還有這樣的作用。“閻羅王之前想通過‘破點’來將六道合一,破壞六道和輪回法則,可被我們阻撓,並毀掉了‘破點’。現在看來或許‘山河色變’是他備選方案……”王倩將自己的推理說了出來:“七劫存在的目的如果是毀滅六道,這也是一個辦法。”夏長風點頭表示讚同:“而且現在我們所處的位置是地獄道和惡鬼道的夾縫之中,如果在這裡使用‘山河色變’,那很容易就打破了地獄道和惡鬼道之間的結界,使兩道合一。”“這樣他們隻要再依次打破其他道之間的結界,就可以將六道合一,進而摧毀六道輪回法則了。隻是這樣的效率太低,他們才會先選擇利用攝魂燈製造‘破點’的方案。”“對了,”王倩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閻羅王恢複了嵐海市……”眾人有些驚訝:閻羅王恢複了嵐海市?為什麼?他本來是要毀滅六道的,嵐海市在“破點”之後已經沒有任何意義,難道僅僅是因為與王倩的約定而恢複嵐海市嗎?王倩搖了搖頭:“不,我總感覺就算我不要求,他也會恢複嵐海市的。這似乎是他計劃的一部分,而同我的約定隻是讓這麼做看起來合情合理而已。”“現在想想,在森羅城裡給我看雹災事件,之後的談判中屢次有意無意的提到嵐海市和六百萬市民……”王倩深吸了一口氣,“我想,嵐海市一定跟他們現在的計劃有密切的關係。”“他們在掩蓋什麼不想讓我們知道的事情。”王倩攥緊了手鏈,“如果是這樣,我們一定不要被他們誤導,要明白他們真正的目的才行。”王倩的一番話提醒了眾人,七劫的目的真的隻是利用“山河色變”打破六道之間的結界進而顛覆六道嗎?如果“天上道”的劫者是其他天神,或許夏長風不會去想太多,可這名劫者恰恰是地藏王菩薩的心魔,這讓夏長風不自覺地小心謹慎起來。“地獄不空,誓不成佛。”會不會跟菩薩的這個大宏願有關?就在這時,一個矮小的身影出現在眾人麵前,嘰哩哇啦地對著夏長風怪叫著。那不是彆人,正是救了王倩一次的奇麵族大祭司。他不僅逃過了七劫的搜捕,竟然還找到了夏長風他們。夏長風聽著他的話,眉頭漸漸皺了起來:“他跟我說,七劫似乎已經在準備法陣了。”———另一邊,閻羅王陪著黑地藏走進了一間早已準備好的房間。地麵上已經畫好了一個巨大的法陣,八個顏色各異的罐子分成內外兩圈擺在法陣之中,內圈三個,外圈五個,中間的位置是留給白龍魂的。黑地藏將白龍魂拿出,孟薑早已捧著一個罐子走了過來。白龍魂的力量被封進罐子裡,擺放在法陣的正中央。“其他的都準備好了嗎?”黑地藏轉身問閻羅王。“準備好了……嵐海市現在隻是一座空城而已,在他的周圍也已經設置好了牢固的結界,隻要將地獄道強行壓入嵐海市,地獄道的一切將會在這個過程中破碎消失,而到時候我們再用‘山河永固’將地獄道固定在嵐海市,到時候菩薩您的大宏願就可以實現了。”“哼,那個愚蠢的家夥,說什麼地獄不空誓不成佛,他在地獄道修行了千百年又怎樣,普度了無數的惡靈又怎樣,就算被稱之為地獄道之主,到頭來隻是區區一個菩薩。”黑地藏看著眼前的法陣,眼中放出熾熱的神采:“他不想成佛,也不能成佛,隻有我才可以。”轉頭看到站在一邊的閻羅王,黑地藏臉上露出了笑容:“放心吧,隻要我完成了大宏願,成佛之後自然有你的好處。”閻羅王心裡樂開了花,可臉上卻沒表現出來:“菩薩,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先去地獄道吧。”黑地藏點了點頭,伸手召喚出穿行法陣,而這時亞刹走到閻羅王耳邊低語了幾句,閻羅王的眉頭皺了起來。“怎麼了?”黑地藏有些不悅地問,他可不想在這種時候出什麼幺蛾子。“沒什麼,菩薩。隻是有幾隻臭蟲混了進來,讓亞刹他們去處理好了。”閻羅王對著亞刹使了個眼色,“我們還是抓緊時間去地獄道吧。”黑地藏想了想:“那好,不過最好不要出什麼岔子。”說著,黑地藏和閻羅王踏入了穿行法陣。亞刹轉身往外走去,他負責七劫秘密基地的防衛,在基地各處都埋有他的觸手。這些觸手可以感應一定體積的人或物產生的震動,一旦有什麼風吹草動都逃不開他的監視。夏長風等人一進入這裡就已經被他察覺,隻是他不知道多出來的另外一個信號是誰。亞刹正往外走,百草迎麵而來。看得出他心情有些不美麗,可此時亞刹也管不了許多。他拉住百草說:“有人入侵,我們要在主人回來之前解決掉他們。叫上饕餮和毗摩多,我們出發。”此時毗摩多和饕餮正呆在另一個房間裡休息,聽說有入侵者,毗摩多興奮地跳了起來。“是什麼人?竟然有本事找到這裡。”“不能確定,但八成是夏長風他們。”亞刹的肩膀上伸出一隻觸手,那是給他傳遞信息的“信使”。亞刹隻能感覺對手的動作和位置,並不能真正地“看到”入侵者。饕餮則懶洋洋地躺在床上:“你們去就好了,我肚子餓,提不起興致來。對方隻有四個人的話,你們就能搞定了。”“如果你們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那我再出馬也來得及。”饕餮把眼罩一戴,躺在沙發上開始假寐。亞刹想要發火,卻被毗摩多攔住,他小聲對亞刹說:“這小子不去,功勞我們正好多分一點。”毗摩多拉著兩個人離開了屋子,亞刹召喚出了觸手,確認入侵者的位置。“他們四個人,似乎在一個地方沒有移動了,我們直接堵住他們一網打儘。”“位置是七點鐘方向……”“等等,你們有人看到孟薑嗎?”毗摩多突然問了一句。亞刹搖了搖頭,百草心不在焉,沒有回答毗摩多。“算了,我們還是先把眼前的事情處理掉吧。”毗摩多掏出兩把刀輪,“在主人回來之前,解決他們!”沿著觸手的指引,亞刹帶著毗摩多和百草來到了一扇緊閉的房門前。“是在裡麵嗎?”亞刹急忙示意毗摩多放低聲音,不要打草驚蛇。毗摩多卻不以為意:“不就是四個入侵者嘛,有什麼好擔心的。”說著他一腳踢開了房門,手持刀輪衝了進去。屋裡有些昏暗,但仍然能看到房間裡吊著一個人。那人披頭散發,但能分辨出是個女人。毗摩多走近查看,發現吊著的正是地獄道的劫者——孟薑!這是怎麼回事!孟薑怎麼會被吊在這裡!一股寒意從毗摩多背後竄了上來。這時原本被踢壞的房門竟然被什麼東西封死了,黑暗之中亮起一藍一黃兩個光點。方辰的聲音從角落裡傳來:“我以為來的會是亞刹,沒想到是你這個不男不女的東西。”“中計了!?”毗摩多急忙伸出四隻手臂,手中的刀輪呼嘯著飛向方辰,同時他奪路往門口跑去。“彆費勁了。”方辰閃過刀輪,“那門被我用劍匣封死,想出去,隻有殺了我……”“或者被我殺掉。”威壓從黑暗中傳來,毗摩多臉上露出滿足的笑容:“生死鬥?我最喜歡了。”房間的外麵,察覺到不對的亞刹被白澤和奇麵族的大祭司攔住了去路。亞刹看著拿著算盤的白澤露出了輕蔑的笑容:“我還以為是那個背著玩具的家夥,沒想到來了個小醜?”“看來是我被小看了啊……”白澤將單片夾鏡收回懷裡。“你們有四個人,其餘的人去哪裡了?”觸手上傳來的感應不會有錯,是這些人動了什麼手腳。“打贏我,就告訴你。”白澤臉上掛著自信的笑。亞刹身後伸出許多觸手:“看來,被小看的人是我才對啊。”與此同時,夏長風被許多符紙折成的紙鶴托著,貼著地麵快速飛行,而他的背上,坐著王倩和白地藏。他們的目標,正是設置著法陣的房間!而此時躺在床上的饕餮揭開了眼罩,他盯著門外,喃喃自語:“有什麼飛過來了……”大戰,一觸即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