嵐海市午夜的街道安靜而空曠。謝必安站在一條幽深的巷道裡,他麵前躺著一具屍體。那是一個抱著酒瓶的男人,身體像是被吸乾了全部血液。謝必安掏出手絹擦了擦手,拄著拐杖往外走去。然而一道身影卻擋住了他的去路。“你來啦?”謝必安漫不經心地停住腳步。“嘩啦啦……”隨著一陣聲響,一截黑色的鎖鏈從範無救手上落下,鎖鏈的末端套著三個閃著寒光的鐵鉤。“謝必安,你叛離冥府,不僅殺害兩名閻羅殿下,又在人間道濫開殺戒。我今日就是來拿你回去,交由十殿閻君審判。”範無救盯著地上的屍體,語氣冰冷。“咦嘻嘻嘻嘻!秦廣王讓你來抓我,是不知道我們的關係嗎?”謝必安尖銳的笑聲回蕩在巷子裡。“謝必安,你叛離冥府,不僅殺害兩名閻羅殿下,又在人間道濫開殺戒。我今日就是來拿你回去,交由十殿閻君審判。”範無救重複著剛才的話,隻是音調高了八度。“也好,就讓我看看憑你現在的本事,能不能拿我回冥府……”謝必安毫無征兆地消失了。範無救的風衣擺了一下,人也同時不見了。下一秒,勾魂鎖鏈和手杖便纏在一起。謝必安往後抽身,手杖與鎖鏈刮出一陣火花。“一見發財!”隨著謝必安一聲尖利的呼喝,手杖瞬間變成一根丈餘的哭喪棒,伴著風聲橫掃了過來。範無救躲不開,隻能用勾魂鎖硬接下來。範無救聽到兩聲輕響,大概是肋骨斷裂的聲音。“咦嘻嘻嘻嘻嘻嘻!”謝必安發出一陣狂笑,手中的哭喪棒卻並沒有停下。明明是一根棒子,在他手裡卻像鞭子一樣靈活,逼得範無救無法靠近。“咦嘻嘻嘻嘻!真是沒有任何長進啊!”謝必安一雙細眼眯得更細了,手中的哭喪棒一抖,幾乎同時打在範無救身上三個不同的地方。趁著他劇痛晃神的工夫,哭喪棒陡然變長,將範無救直直撞進牆裡。塵土漫天飛揚,謝必安將哭喪棒收回來扛在肩上,發出了譏諷的笑聲,“咦嘻嘻嘻嘻,沒想到我才離開了冥府一個月,你就退步到這種田地,還說什麼捉拿我回冥府,簡直是笑話!”範無救的聲音從塵煙中傳來,“你……叛離冥府,殺害兩名殿下,犯下這等重罪,就算逃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拿你回去!”白色的煙氣衝天而起,將範無救周身包裹,煙氣中範無救快速念起一段咒語,吟唱結束之時,煙氣散去,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巷子裡。隻見他頭戴黑色高帽,上麵寫著四個白字“天下太平”,麵若黑紗,雙眼卻是渾白一片。身材漲了足足一倍有餘,身著黑色大袍,上麵用金線繡著各種惡鬼圖案,手中的勾魂鎖隱隱閃著紅色的血光。“咦嘻嘻嘻嘻!就算你解放了‘無常真形’,還是贏不了我。”伴隨著一股巨大的威壓,謝必安身上不斷地有黑氣湧散出來。“也好,今天我這個當老師的就讓你見識一下,什麼叫……黑白無常!”謝必安左手一抖,翻出來一條勾魂鎖鏈。黑無常看到那勾魂鎖鏈不由地吃了一驚,“你!你為何會有黑無常才有的勾魂鎖鏈?!”“無常雖然是神仙,卻也要遵循六道輪回之法,也有生死也有轉劫。可因無常出離善惡,故而隻能在地獄道和人間道之間輪。縱使如此,也要過那奈何橋,也要喝那孟婆湯。可輪回一世之後仍為無常,獲得前世的法力和記憶。”黑色的煙氣已將謝必安全身包裹,但仍能聽到他的聲音,“咦嘻嘻嘻嘻,四百年前,閻君將你帶到我的麵前,從那時起你拜我為師,修習無常之道。難道你就從來沒有懷疑過,為何你來時,地府會隻有一個白無常?”黑氣猛然炸開,謝必安同範無救一樣,頭戴高帽身著大袍,身形大了一倍有餘,可跟他不同的是,謝必安的衣服一半黑一半白,他的臉也是陰陽兩塊,右手拿著白色的哭喪棒,棒尾連著一根黑中透紅的勾魂鎖鏈攥在左手。“那是因為,四百年前七劫發難,黑無常殞命,而他並沒有進入六道輪回,隻是這麼,憑空消失了!”謝必安紅色的長舌也隻有半條,一直垂到胸口,“冥府百般尋找不得,沒辦法才找了一個新的黑無常,也就是你,我的徒弟範無救!”範無救已經感覺到對麵那種強大的壓迫感,兩個人的實力完全不在一個層級,他雙膝發軟,感覺隨時都要跪下去。謝必安用哭喪棒指著範無救,“現在,你是不是還要拿我回冥府?”此時,嵐海醫院。戚元東站在病房門口,看著仍然昏迷不醒的王倩,不禁皺起了眉頭。做了所有能做的檢查,但依然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令她昏迷不醒。身體的各項指標都很正常,可戚元東嘗試了所有能嘗試的辦法,依然無法喚醒王倩。她就這麼安靜地躺在床上,像是睡著了一般。活屍骨血事件已經過去有幾天了,那些死裡逃生的患者們也都陸續出院了。整件事被醫院強行壓了下去,畢竟沒有出現任何的人員傷亡,家屬們拿了錢,也各自閉了嘴,從此所有的人對這件事都諱莫如深。戚元東這些天什麼也沒做,他一直都在陪著王倩,等著她醒來。他把自己所有的精力都轉移到王倩身上,仿佛這樣才能從自己的陰影中走出來。戚元東走進了病房,他坐在王倩的床邊,握住了她的手。那天在天台所經曆的一切像是做夢一樣,天空中飛舞的紙人,燃燒的青色火焰,那個拄著拐杖的怪人,還有自己和王倩的魂魄,以及那衝天而起的白光。一切都那麼真實而虛幻。但戚元東知道,有一件事是毋庸置疑的——王倩用自己的魂魄換回了他的魂魄。她救了自己的命。戚元東突然有了一個奇怪的想法:或許自己就是欠她的,從一頓飯,到現在變成了一條命。可即便如此,又能怎樣呢?王倩已經昏迷了好幾天了,戚元東試了各種方法,都無法讓她醒過來。戚元東也嘗試著去找那個叫夏長風的人,他既然能在醫院天台救下王倩和自己,說不定也有喚醒王倩的方法。可是戚元東動用了自己所有的人際關係,卻隻得到一個“查無此人”的結果。戚元東歎了口氣,他這個歸國博士、天才外科醫生、嵐海市最頂尖的人才,此刻卻像一個兩眼一抹黑的瞎子,在這裡四處碰壁,毫無辦法。或許,這已經遠遠超出了自己能力所及,現在他能做的,唯有祈禱。祈禱奇跡的出現……“砰——”一聲玻璃爆裂的巨響伴隨著哭喊從走廊另一頭傳來,戚元東愣在原地,他的大腦飛速旋轉著,無數種可能性在他腦海中閃過,但他的行動隻有一種。“砰——”第二聲巨響響起,一個滿臉鮮血的陪護家屬從病房裡飛出來。戚元東一步衝進王倩的病房,二話不說撲到她身上。“砰——”這次是一聲悶響,戚元東抬頭,看到玻璃外麵一個金色的法陣一閃而過。嵐海醫院的住院大樓前,站著一個人。他身形高大,看起來足足有兩米多高。身上穿著一件皮甲,麵具遮住了他的臉。隨著他走向嵐海醫院,身後有一團黑色的濃霧在翻湧。他不是彆人,正是來奪取白龍魂的毗摩多——修羅道的劫者。“就是這裡吧……”毗摩多略微抬頭,露出一半棱角分明的側臉。“可是……在哪裡呢?”他伸出手指,似乎在尋找王倩的位置。“算了,隨便選一個吧。”毗摩多說著點向了一個窗戶,隨即那扇窗戶從裡麵爆裂開來,玻璃碎片沾染著鮮血伴隨著驚慌的哭嚎與尖叫,下雨一樣地落下來。“沒猜對……”說著毗摩多又點向了另一個窗戶。仍是一樣的結果。“嘖……事不過三,就是這個了!”隨著他手指點向七樓的一扇窗戶,伴著一聲悶響,貼在窗戶上下左右四張不起眼的符咒發出一陣閃光,金色法陣一閃而過擋住了毗摩多的攻擊。“看來,就是這裡了。”毗摩多似乎對自己的直覺比較滿意。毗摩多一揮手,身後的黑霧翻滾著卷向住院大樓。在那黑霧之中,有什麼東西像野獸一樣奔跑著。眼看著那團黑霧即將衝進住院大樓,一個人影伴著刀光從天而降,一股強大的氣勁瞬間將那黑霧衝散,黑霧中那些野獸也隨之振飛,在空中瞬間被紫色的弧光斬碎。夏長風緩緩起身,手中的靈吾刀泛著紫色的寒光。毗摩多抬起了手,原本要衝上前去的黑霧立馬停在了他的身後,不停傳來陣陣低聲咆哮。似乎早就料到夏長風會出現,毗摩多微微一笑,“你……就是夏長風吧?”“你就是那個修羅道的劫者?”“沒錯,我就是修羅道的劫者,毗摩多。”“修羅道的人不應該出現在這裡。”“沒錯,可地獄道的人也不應該出現在這裡,不是嗎?”夏長風握緊了靈吾的刀柄,“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地獄道地藏王菩薩座前神獸諦聽,難道不是你嗎?”隨著毗摩多聲音的提高,他的大手猛然一揮,身後的黑霧分成三股狂奔而出,奔向夏長風的上中下三路。靈吾在夏長風手中挽了一個花,接連擋開上路和下路的黑霧。中路這股黑霧最為強大,夏長風將刀身橫架,紫氣從靈吾刀身升起。隻聽一聲巨響,黑霧與紫氣撞在一起,立刻騰起一堵半黑半紫的氣牆。黑霧中那些怪獸,撞上這股紫氣,紛紛化作齏粉,消失無蹤。然而這黑霧的力量確實有些強,竟然推著夏長風連連後退。眼看夏長風已經要被推進住院樓的大堂,靈吾的刀身上竟然出現了數道裂痕,金光從裂隙中散出,隨即紫氣與黑霧一起被這金光扯碎!“破刃·靈王!”隨著一聲呼喝,靈吾的刀身碎裂開來,夏長風手中那把又長又大的靈吾變成了一把纏繞著金光的直刃黑刀!破開黑霧才發現,毗摩多已經不知所蹤,再看王倩病房的窗戶,已經變成了一個破洞。原來黑霧不過是為了牽製夏長風,毗摩多衝進王倩的病房後,卻發現除了一堆監測儀器和一張空空如也的病床,什麼也沒有。戚元東早已先他一步,扛著王倩往樓頂跑去。此時走廊裡雖已亂成一團,可病人和家屬還是在醫護人員的指引下從安全通道撤離。毗摩多硬生生撞破了房門衝到走廊上。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這個高大而怪異的人所吸引,走廊上鴉雀無聲。一個醫生小心地靠近毗摩多,“這位……病人家屬,請聽從我們的指揮……有序撤離。”毗摩多從麵具後掃視在場的所有人,並未發現白龍魂的行蹤。他的目光轉了一圈落回到眼前的這個醫生身上,“你是醫生?”麵具下傳來的聲音帶著一絲怒氣。那醫生不知道他為何這麼問,木然地點了點頭。“我最討厭醫生了,他們總是壞事,而且滿口的救死扶傷令人惡心。”毗摩多話音剛落,手裡已經多了一把刀輪。看著寒光閃閃的刀輪,恐懼從那醫生的喉嚨裡發出,“跑——啊——”他甚至來不及轉身,一道寒光從他的脖子上抹過,徑直飛向他身後擠在走廊上的人群。走廊裡眾人的頭顱被割韭菜一樣砍下,殷紅的血柱射向天花板。“毗摩多!”夏長風飛身而入,重重地將毗摩多踢進牆壁裡。夏長風高舉起靈王,卻聽到身側一陣風聲,急忙橫刀格擋。原來是毗摩多扔出去的那支刀輪飛了回來,將夏長風逼退。毗摩多一手握著刀輪,一手揮向塗滿走廊的鮮血。那些鮮血立刻變成黑霧蒸騰,無數野狗一樣的異獸從黑霧中爬出。“去,去抓他們。”那些異獸得到了毗摩多的命令,四下嗅了嗅,隨即沿著安全通道往樓上跑去。夏長風知道他們去追戚元東和王倩,他衝向那些異獸,卻隻見眼前一花,毗摩多的刀輪淩空劈下。刀輪與靈王相交,發出一陣炫目的火花。夏長風後撤一步,眼看著那些異獸嚎叫著消失在安全通道。“我說,你不要搞錯了……”毗摩多拉下自己的麵具,露出一張怪異的臉來。夏長風不是沒有見過阿修羅,他們的男人都凶神惡煞,爭強好勝,而女人都妖嬈嫵媚,美豔無比。可眼前這張臉,既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而是一半男一半女的陰陽臉!一張他從未見過的怪物的臉。“你的對手,可是人家呢!”毗摩多的聲音突然從低沉的男聲變成了充滿魅惑的女聲。那聲音灌進夏長風的耳朵裡,令他一陣心神搖蕩,當他回過神來的時候,毗摩多的刀輪已經就在他頭頂了。夏長風奮力急退,然而刀輪所攜帶的氣勁還是劃破了夏長風的眉角。一擊不中,毗摩多的臉上露出了玩味的笑,他的聲音恢複了男聲,“哦?竟然沒有中招?”夏長風把靈王一橫,眼睛再度睜開時瞳孔已經變成了狹長的兩道。“你這不過是雕蟲小技而已,不要廢話了,拿出點真本事來……”一股威壓從夏長風身上散出,“我趕時間!”“哦?是嗎?真巧……”毗摩多也站直了身子,四隻手臂從背後伸出,每隻手裡各握著一把刀輪。魅惑的聲音從毗摩多的口中傳出,“我也趕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