嵐海市北郊殯儀館的走廊上,三三兩兩地坐著認領屍體的人。夏長風坐在長椅上壓低了聲音對王倩說:“一會兒進去了,你想辦法引開他們的注意力,我要查看屍體。”王倩點了點頭,飛快地填著手裡的表格。一會兒一個婦人哭得不成樣子,被人從太平間裡攙了出來。王倩把填好了的表格交給殯儀館的工作人員,那人不耐煩地掃了一眼,隨手寫了一個號扔給王倩:“排隊等著。”又有兩撥兒人出來,終於輪到了王倩和夏長風。一名工作人員領著他們走進停屍房,“不準亂翻亂動,隻能看,知道了嗎?”王倩點點頭,抱著夏長風的胳膊靠近躺在台子上的屍體。還沒看清屍體的臉,王倩便發出一聲尖叫,暈倒在地上。“怎麼回事!?”那名工作人員快步走了過來。“她……她可能太害怕了。能不能麻煩您把她抱出去?”“害怕!?那這個人是你們家屬嗎?”工作人員指了指台子上的屍體。“不是……”“不是?那她瞎暈的哪門子!?”“可能就是太害怕了,畢竟第一次來這種地方。”夏長風不由分說把王倩扔到工作人員的懷裡,“麻煩您了,把她帶到外麵去,我看完立馬出去,絕不亂動!”王倩像一攤軟泥一樣根本抱不住,直往地上滑,弄得那個工作人員手忙腳亂。“那……好吧。”工作人員拖著裝暈的王倩往外走去,“不準亂動啊!”“好的!”看著工作人員消失在門口,夏長風急忙拉開停屍袋。死者是個中年男子,鋼筋穿透了他的胸膛。夏長風扯開他的衣服,在他身上尋找著“陰兵符”。凡是“借陰兵”,都會留下陰兵符,那是借陰兵的憑據,更是讓陰兵變回普通魂魄的鑰匙。找了一圈,撥開死者的頭發,發現在後腦處畫著一個一元硬幣大小的符咒。夏長風看清那符咒的樣子,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他又急忙查看了其他幾具屍體,每個屍體的後腦都刻著一個同樣的符咒。“一、二、三、四……”夏長風清點著太平間裡的屍體數目,當他數完最後一個的時候,剛好是四十二具屍體。冷汗從夏長風的額頭滑下。“謝必安……你想把嵐海,變成人間地獄嗎?”外麵的王倩還在裝暈,夏長風大步跨出太平間,一把扯住王倩的胳膊把她拉起來,“活下來的七個人……現在在哪?”他語氣淩厲,神色焦急,嚇得王倩忘記了疼,“在……在嵐海醫院……”“快!我們趕緊去嵐海醫院!”夏長風拉著王倩往外跑去。“這……這是怎麼回事?”“是我錯了,謝必安不是要借陰兵……”夏長風拉開車門,麵色凝重,“他要把煉化活屍骨血!”嵐海醫院,急診科。今晚是戚元東的夜班,他一個人坐在辦公室裡翻看著病曆。今天收治的七個患者已經全部脫離危險,轉到了普外科病房住院觀察。說來也奇怪,如此嚴重的事故,這七個幸存者竟然全部隻是皮外傷。鋼筋像是長了眼睛一樣,全部避開了重要的臟器和動脈,不論其他的死者死得多麼慘烈,他們七個就像是上天眷顧的幸運兒一樣。“這也太巧了吧……”戚元東合上病曆,輕輕敲著桌麵。事發之時,他也去車裡救了人,那種地獄一般的場麵不願再回想。車上的人幾乎全死了,為什麼隻有這七個人隻是受了皮外傷而已?戚元東不經意間抬頭,看到外麵一個護工模樣的人,拎著一袋東西,一瘸一拐地從門口經過。他有些奇怪,這裡是急診的區域,很少有護工出現,現在是半夜,更不可能有人隨便來這裡。而且,誰會雇一個瘸子當護工呢?放下病曆,戚元東走出辦公室,他四下張望,那個身影消失在樓梯拐角。戚元東沒有多想,快步跟了上去。可那瘸子總是比他快幾步,終於,在五樓,戚元東跟丟了那個奇怪的護工。五樓,是普外科的病房,這裡住著那場車禍的七個幸存者。被王倩救出來的那個學生此時正躺在床上睡著。一個護工模樣的人推開門,一瘸一拐地走到床邊站住,伸手在袋子裡摸索著什麼。可能他的聲音驚醒了學生,他睜開眼看到床邊站著一個陌生人,不禁嚇了一跳,“你是誰!?”看到他醒了,護工停下了手上的動作,發出了一陣尖細的笑聲,“咦嘻嘻嘻嘻嘻,我?我是來帶你走的啊。”說著,他竟然從袋子裡掏出一團黑色的東西,看起來像是一團在不斷翻湧著的煙。護工用力一捏,那團黑霧炸開,變成數團飛舞在半空中,隨著一聲尖嘯,衝向躺在床上的學生。“你……你要乾什麼!救命!醫生!護士!救命啊!”學生驚恐地大叫,卻發現自己不論怎麼用力都無法挪動半分。“彆喊了,咦嘻嘻嘻嘻,時候到了,我們該上路了。”“不要啊!救命啊!救命啊!”學生大喊著從夢中驚醒。趴在一邊睡覺的母親急忙衝了過來,“怎麼了兒子!怎麼了?做噩夢了是嗎?”他一把抱住母親,“我……我夢到……白……白無常來找我……他要……要帶我走……”母親急忙摟住他安撫道:“不會的不會的,你福大命大,這次死裡逃生就是閻王爺不收你,你隻是做噩夢罷了……沒事的……沒事的……”母子倆抱在一起互相安慰,卻不知病床的床板下,不知何時被粘了一盞青色的小紙燈籠。而此時正在走廊上的戚元東聽到喊聲,急忙衝了進來,“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有……有個人……穿著護工的衣服……他要殺我!”“他在哪?”戚元東環顧四周,病房裡並沒有藏身之處。“不知道……醫生……救救我……”學生顯然是被嚇壞了,抱著母親瑟瑟發抖。“沒事的……”戚元東急忙走出病房,竟然發現那個護工正一瘸一拐地往樓梯走去。“你給我站住!”護工回頭瞥了戚元東一眼,反而加快了腳步,往樓上走去。戚元東循著那人的蹤跡一路來到了醫院天台。天台上空蕩蕩的,隻有一套灰色的護工服被淩亂地扔在地上。一陣冷風吹來,戚元東覺得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你就是戚元東吧?”一個尖細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戚元東急忙轉身,看到一個穿著藍色西服的人,拄著手杖站在他身後,正好擋住了通往樓下的通道。“你是什麼人?”戚元東警惕地打量著眼前這個人。“咦嘻嘻嘻,我叫謝必安。”“你到病房裡去做什麼?”謝必安沒有答話,把手伸向懷裡,戚元東來不及細想,飛起一腳踢向謝必安。謝必安不慌不忙地抬起手杖,戳向戚元東。隨後,戚元東看到了非常詭異的一幕:他被那手杖一戳,整個人倒飛了出去,卻看到另一個自己撲倒在謝必安腳邊。戚元東摔在地上卻不覺得疼,他的身體像是沒有重量一般,他不可思議地看著自己,“這是……怎麼回事!你……你對我做了什麼!”“咦嘻嘻嘻嘻嘻!不要急嘛,好戲還在後麵!”謝必安用手杖往地上一戳,兩人腳下的地板瞬間變成透明,那七個車禍中的幸存者正躺在他們腳下。而兩人周圍不知何時多了許多藍色的螢火,照得周圍亦真亦幻。緊接著,謝必安從懷裡摸出一串東西來,霎時間陰風四起,連帶著那些螢火也消失無蹤。“咦嘻嘻嘻嘻,戚主任,不是每個人都有這種經曆的,你要好好看著,更要好好珍惜!”夏長風和王倩此時正飛奔在趕往醫院的路上。出租車的油門被踩到底,引擎發出巨大的轟鳴聲。王倩緊緊抓著安全帶,驚恐地盯著前方路麵。“這……這到底發生了什麼?”“謝必安不是借陰兵,那些屍體上沒有陰兵符。”夏長風死死抓著方向盤,語氣又急又快,“那些屍體上的符咒是鎖魂咒。”“鎖魂咒!?你能不能用我聽得懂的話說?”“人死之後,魂魄會離開身體,而鎖魂咒這種惡毒的法術,能強製魂魄留在人的身體裡。魂魄無法離開身體,那人就不能算是真的死了。被鎖住的魂魄不僅要經曆死亡的痛苦,更會親眼看著幸存者活下來。這樣的魂魄會產生強大的怨氣,如果再用特殊的法術將它們引入幸存者體內,冤魂會吞噬幸存者的魂魄,占據他的身體,進而在怨氣的作用下變成恐怖的行屍走肉,也稱之為‘活屍骨血’。”“那……那然後呢?”“它們以鮮血生魂為食,力大無窮,銅皮鐵骨。它們奉行殺戮之命,會讓方圓百裡變為一片焦土。”“那……醫院的病人們豈不是最危險!有沒有什麼辦法破解!?”“必須在術法完成之前,破壞掉施術的法器,再將四十二個冤魂一一超度。否則,整個嵐海將變成人間煉獄!”拐過了一個彎,嵐海醫院的大門就在眼前,而此時,醫院的樓頂正被一團黑氣籠罩,那團黑氣不斷地盤旋上升。夏長風看著眼前的景象,大喊一聲:“坐穩了!”王倩還沒反應過來,夏長風一腳油門已經衝破了攔車杆,直接撞進了醫院大樓裡。夏長風從車裡跳出來,對著王倩大喊:“那些幸存者在哪?”“我……我想……應該在五樓!他們的傷勢不嚴重,會轉去五樓的普外科觀察!”“你現在立馬上天台,想辦法拖住謝必安!我去破壞他的法術!”眼看著幾個保安往這裡跑來,王倩急得大吼:“我怎麼拖住他啊!”夏長風頭也不回地往樓上跑去,“你自己想辦法,你不是還有淬龍玉嗎!”此時的天台上,戚元東看著眼前詭異的景象,不知該如何是好。他看清了謝必安手上的東西,那是七串用鐵線串起的紙人,每串七個,前六個為黑,最後一個為白。謝必安把那七串紙人在空中一甩,它們浮在謝必安和戚元東周圍,而躺在病房裡的那七個人則不約而同地打了個哆嗦。謝必安尖細的嗓音在陰風中響起:“活屍骨,枉死魂;七為數,金為媒;天土覆,陰火焚;生非死,擾輪回。”隨著他的咒語,那七個人床下的小紙燈籠突然伴著一陣青色的火焰燃燒起來。火焰從床底蔓延,快速爬上了七個人的身體。陪床的家屬們被眼前的一幕嚇呆了,隨即病房陷入一片混亂之中。戚元東衝向謝必安,卻被一道氣牆阻隔。“咦嘻嘻嘻嘻嘻嘻,戚主任,好好看著,看著你的病人,成為我的玩偶吧!”謝必安五指一握,那些紙人在空中劇烈地抖動起來。與此同時那七名幸存者在火中發出淒厲的慘叫,漸漸地,紙人開始發生變化:原本六個黑色的紙人顏色漸漸變淺,而最後一個紙人的顏色卻越來越深。“謝!必!安!”隨著一聲怒吼,謝必安整個人被撞飛了出去,同時紙人的顏色也停止了變化。王倩氣勢洶洶地站在天台上,手腕上的淬龍玉發出幽幽白光。“我們今天,新仇舊恨一起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