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動引擎，倒車，調整方向，掛擋，一腳油門踩下，白色的的士呼嘯著向前開去。夏長風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避難的場所，否則這麼多的冰雹，非得把他們連人帶車砸成餡餅。然而最可怕的不是天上的冰雹，而是身邊的王倩。夏長風聽得到她的心聲，此時此刻，王倩心中隻有一個聲音，伴著她的心跳，如戰鼓一般隆隆作響。“死！死！死！死！死……”那隻大黃貓在後排座位上弓起了身子，發出警戒的低吼。王倩低著頭一動不動，而手腕上的鐲子發出一陣炫目的白光，隨即那鐲子變成了一條細小的白龍，在王倩手腕上打轉。“一定是這小丫頭心中的執念影響了淬龍玉，才產生這種災難。”夏長風瞥了一眼王倩的手腕，又加了一檔。冰雹劈裡啪啦地打在車頂，砸出了許多大大小小的坑，擋風玻璃和引擎蓋也好不到哪去。路上隨處可見驚慌失措的人群和四處閃避的車輛，夏長風堪堪躲過了一輛失控的轎車，就看到一枚西瓜大小的冰雹砸在另一輛車的引擎蓋上，整個引擎蓋都變了形，從裡麵冒出蒸汽來。他看向王倩，後者坐在座位上一動不動，隻有手腕上那條白龍的光越來越盛。必須將王倩從這股力量中拉出來，否則整個城市都將毀於一旦。眼見著街上越來越混亂，夏長風焦急地尋找著可以停車的地方。一個足足有一頭小牛那麼大的冰雹“砰”的一聲砸在夏長風麵前，他急打方向盤，順勢拐入一個他早已看好的室內停車場中。出租車粗暴地撞開了收費杆，夏長風立刻停下車，伸手去解王倩的安全帶，不料白光一閃，夏長風整個人被彈飛，帶著車門重重地摔在地上。“糟了！”夏長風急忙爬起來，看到王倩自己離開了出租車。她雙腳離地，手腕上閃著白光，緩緩向前飄去。而此時，夏長風仍然能聽到她心中戰鼓一般的心聲。“死！死！死……”這真是太邪門了，就夏長風所知，淬龍玉隻有活死人肉白骨的功效。但他從未聽說淬龍玉竟然還能引發天降異象，甚至完全影響一個人的心智。恐怕這不是淬龍玉的力量。王倩緩緩地向著停車場外飄去。夏長風知道她現在已經不受自己意識的控製了，她心中的執念被淬龍玉的力量無限放大，反過來侵占了她的身體。換而言之，王倩現在不是王倩，隻是淬龍玉的力量加上一股強烈執念所支配的傀儡。“謝必安，這筆賬老子回頭再跟你算！”夏長風深吸了幾口氣，閉上了雙眼，當他眼睛再度睜開之時，瞳孔已經變得像貓一樣細長。眼下最要緊的，莫過於封印住這股力量，製止這場災難。夏長風兩步越過車頂，撲向王倩，然而她好像背後長了眼睛，頭也不回地一揮手，一道白光從手腕上飛出，將夏長風卷在半空。王倩回過頭來，她的雙眼被白光充斥，一個不屬於她的聲音從虛空中響起，“你是誰？你身上怎麼有跟謝必安一樣的氣息？你們是不是同夥，說！”白光緊緊控製住夏長風，讓他動彈不得。“不說話，那你就去死吧！”白光漸漸緊縮，像一隻無形的手一樣越攥越緊。“沒想到這小丫頭的執念竟然如此強大，再這樣下去恐怕真的要在這裡翻船了。”夏長風暗暗發力，口中生出兩對獠牙，一雙眼睛也變成琥珀色。隻見他身體在空中一擰，竟然以詭異的角度從白光中脫身出來。甫一落地，夏長風雙足用力，像炮彈一般彈向王倩，如獅子搏兔將她撲倒在地。夏長風將她整個人壓在身下，深吸一口氣，對著王倩發出一聲虎吼。攝人心魄的吼叫形成一道氣浪衝擊在王倩身上，隨即一團白光像是屏障一般托住那道氣浪，白光越聚越強，想要將氣浪反彈回去。“竟然如此難纏！”夏長風胸腔中發出一陣滾雷似的聲響，他再次深吸一口氣，伴著一聲巨大的虎吼，一道更強的氣浪衝擊在那團白光之上，白光承受不住這麼強大的衝擊，隨著一陣裂帛之聲應聲而破，化作一道光圈從王倩身上擴散開來。而那道氣浪卻沒有停止，席卷著塵土將那白光徹底撕碎。氣浪撞擊在汽車上，引發了警報，一時間整個停車場裡吱哇亂響，好不熱鬨。夏長風壓在王倩身上，眼睛恢複了正常，剛才的搏鬥看似平常，實際上十分凶險，若是晚上一秒很可能無法封印住那股力量，那時候可就不是從天上掉冰雹這麼簡單的事情了。龍的憤怒，向來是非常凶殘的。夏長風無力地倒向一邊，躺在地上大口地喘著粗氣。那隻大黃貓此時也從車裡跳出來，試探著走到王倩身邊，輕輕舔舐她的臉頰。“嗯……”王倩緩緩睜開了眼睛，“我……我這是在哪裡？”她爬起來，發現自己置身一個陌生的停車場裡，夏長風躺在他身邊，兩個人都一身灰土，臟得不成樣子。“這是……怎麼了？”“你什麼都不記得了？”王倩搖了搖頭，夏長風聽到了她的心聲，她是真的不記得發生了什麼，那段記憶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王倩匆忙跑出停車場。停車場外的街道上一片混亂，大大小小形狀各異的冰雹鋪在地麵上，此時太陽已經出來了，滿地的冰雹在陽光的照映下像是鑽石一般閃亮。街道上到處都是被砸壞的車輛、招牌和路燈，街道兩邊沒有一扇窗戶是完好無損的。街上幾乎每個人都帶著傷，有人抱著被砸斷的腿痛苦哀嚎，有人捂著頭呆坐在牆角，還有的人一邊哭喊著親人的名字一邊奮力掀開那些巨大的冰塊。“怎麼……怎麼會這樣……”王倩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這簡直是人間地獄，到底發生了什麼！“你的執念跟淬龍玉產生了共鳴，引發了淬龍玉裡潛藏的力量。風從虎，雲從龍，隻是我沒想到，可怕的不是雲，而是雲裡的東西。”王倩不可思議地看著夏長風，“你說……這些都是我造成的？”夏長風沉著臉，點了點頭。就在這時，王倩的手機響了起來，是醫院打來的電話。王倩接起來，那邊是一個小護士的聲音，“王……王大夫，你趕緊……”話說到一半，聽筒就被人奪走，隨即王倩聽到電話裡傳來了一個焦急的聲音，“我是戚元東，你在哪？！給你十五分鐘，立馬給我到醫院來！”醫院裡幾乎亂成了一鍋粥，不，準確地說，是亂成了一鍋煮糊了的粥。不光是病房裡躺滿了受傷的人，就連門診大廳的地上也放了許多簡易擔架，大部分醫生的白大褂上都沾著血跡，甚至有的醫生自己也受傷了，纏著繃帶在幫傷員醫治。整個醫院變得跟菜市場一樣，呼喊聲此起彼伏。“給我把繃帶拿來！”“生理鹽水！生理鹽水在哪裡？”“快！趕緊打電話讓血庫調血過來！”“止血帶！”“讓一下！都讓一下！”“外麵冰雹停了，輕傷員都轉移到外麵去！”王倩找到戚元東時，他正滿身血跡地幫一名傷者縫合創口。戚元東放下持線器轉過身來看到王倩，臉立馬黑了下來，“你乾什麼去了，怎麼現在才來？”“我……我……”王倩一時語塞，她總不能說自己一個不小心引發了這場恐怖的冰雹吧。“我在休假！”王倩突然找到了最正當的理由，確實，她這兩天都是休假。“我又不是你們急診的醫生，凶什麼凶！”戚元東深吸了幾口氣，指著王倩的鼻子說：“你幸虧不是我們急診的醫生。我現在不跟你計較，立馬去刷手，然後跟我進手術室！”“手術……室？”戚元東轉身盯著王倩，“二十二個重傷員。一個都不準死！”戚元東說完大步向手術室走去。王倩看著橫七豎八躺在門診大廳裡的傷者，腦子裡嗡嗡作響，她沒想到自己的一絲執念竟然能造成如此嚴重的後果。或許她不應該再去想謝必安的事情，也不該再去想這場冰雹的源頭，因為在她麵前，有二十二個重傷員等著手術。醫生這個職業，最重要的事永遠是治病救人。王倩握緊了拳頭，跟著戚元東的背影往手術室走去。她心底默默重複著那句話，“一個都不準死！”雖然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當她進入手術室的時候，仍然被眼前的場景驚呆了。八個手術室火力全開，所有的醫護人員在走廊上飛速奔跑，然而如此忙亂的場麵卻隻有一個聲音，是戚元東的聲音。在手術室的他仿佛變了一個人，強勢、果斷、每一句話都帶著無法抗拒的威嚴，仿佛他就是這裡的皇帝。“四號現在上麻醉，三號做縫合，五號清洗傷口！”戚元東大步走出三號手術室，轉頭看見王倩舉著手站在那裡不知所措。“跟我去四號手術室！”王倩點點頭，快步跟上戚元東的腳步。她恍惚之間有一種感覺，這裡不是手術室，而是金色大廳，在這裡忙碌的不是醫生和護士，而是一個交響樂團。他們在戚元東的指揮下，有條不紊地演奏著最複雜，最高難度的樂章。沒有錯音，沒有紕漏，完美無瑕。王倩很快就融入了這個交響樂團，她跟戚元東一起走入了四號手術室。傷者是從一間房屋的廢墟下拖出來的，巨大的冰雹砸穿了他家的房頂，兩根鋼筋穿透了他的身體，一根在腹部，一根在頭部。這樣竟然還能活著，也算是命大了。“先處理這兩根鋼筋，小王，你們負責腹部那根，注意不要傷到動脈，儘量減少出血，血庫已經告急了。王大夫，你過來跟我處理頭部這根。”王倩走到患者頭部的位置，他的頭發已經提前被剃掉了，那根鋼筋比小指略細，從前額斜向上穿過後頂。“要怎麼處理？”王倩光看到這種情景就頭皮發麻，她雖然處理過無數的危重症病人，但仍是在產科，今天這種情況還是第一次見到。“拔出來。”鋼筋兩頭都已經截斷，隻露出了一公分左右的長度。“這小子命很大，這節鋼筋剛好從縱裂之間穿過，否則神仙也難救了。”戚元東用筆在患者腦袋上畫線，“你輔助我，我把他的傷口處理擴大一下，將鋼筋拔出來。”“可是，你這樣會傷及腦組織，會影響患者……”“不會的，這根鋼筋穿進來沒傷到他，拔出去也不會傷到他。”“這不可能，你的手隻要有輕微的抖動，就會傷及大腦。”戚元東停下了手中的筆，轉頭看著王倩，“我的手，從來不會抖。”傷口處理完畢，戚元東讓王倩扶住患者的頭。“絕對不能抖。”戚元東囑咐了這麼一句，便將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鋼筋上。一毫米，兩毫米，王倩看著那根鋼筋殘餘的部分緩緩沒入了患者的頭頂。戚元東的動作緩慢而精準，那根鋼筋以均勻的速度從患者後頂伸出，上麵雖然有些血跡，但卻如戚元東所說，沒有傷及任何腦組織。“這人果然有兩把刷子……”王倩心裡這麼想著，突然患者的身體抖了一下。所有人的動作都停下了，包括戚元東。王倩頭上開始冒出冷汗。“怎麼回事？”“可能是患者身體的不自主反應。”話剛說完，患者的身體劇烈地抖動了一下，王倩明顯感覺到患者頭部在手中晃動。然而更驚奇的一幕發生了，戚元東手中扶著那根鋼筋，跟著患者頭部晃動的幅度，同步晃動。“我讓你扶好！”王倩急忙將患者頭部按住。戚元東大口喘著粗氣，突然聽到手術護士喊道：“患者的心率和血壓在快速下降。”而此時聽到負責腹部的小王在喊：“止血！止血！”戚元東沒有說話，他的目光聚焦在眼前的鋼筋上，深吸了一口氣。沒有人看清他的動作，包括近在咫尺的王倩，大家隻聽到鐺啷一聲，那節帶血的鋼筋便被扔在了手術室的地上。“小王，清創處理，腹部教給我們。”兩組醫生迅速地互換位置，戚元東精準而快速地下達著指令，而他的動作快得幾乎讓人跟不上。然而危險並沒有因為戚元東的處理而解除。“病人的心率和血壓還在持續下降……病人心臟驟停了！”“滴——”那是心電檢測儀發出的長音。“你去處理。”戚元東頭也不抬地對王倩說，“快點，後麵還有好多人等著。”王倩點點頭，她雙手放在患者的胸口，“靜注0.4mg的腎上腺素，我要做心肺複蘇。”提起全身的力氣，用力壓向患者胸口，一下，兩下，三下。王倩心裡有一個聲音在喊著：“活過來！活過來！一個都不準死！一個都不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