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告彆邪君(1 / 1)

妖女斬 成蹊 2006 字 4天前

一輪月吊在夜空中,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來。一絲紅黑色的霾氣漸漸升騰,將那月勾勒出一圈紅黑的輪廓。緊接著,黑雲乍起,遮天蔽月,將連綿的山脈籠罩在潮濕的黑暗之中。與七嶺山的熱鬨狂歡不同,六棱山上寂靜無邊。淨渠仙君遙望天象變幻,陷入深深的憂慮之中。後日便是七月半,鬼邪之氣越發強勁。若非邪君在對付崆峒時消耗太大、睡得太沉,隻怕今日他根本無法掌控身體了。在後日鬼邪之氣大肆流竄之前,必須將邪君處理掉。“嗯嗯仙君!”清脆的喊聲仿若萬丈光芒,穿透潮濕的黑暗,將他心中的憂慮驅散。淨渠仙君不由得勾起唇角,卻並不轉身,兀自擺出低眸沉思的模樣。葉瀾止喊了他幾聲,總不得回應,隻當他出了什麼狀況,連忙跑過去焦急地上下檢查,“怎麼了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嗎?”淨渠仙君捧起她的小臉兒,柔聲道:“無事無事,莫要擔心。”葉瀾止瞥見他唇角的笑意,登時明白了,“你居然詐我?!”堂堂老師祖,一本正經慣了的仙君大人,居然學會詐她討關懷了!“咳,莫……莫要胡言。”仙君被看穿了這幼稚心思,不禁紅了耳根,立刻轉移話題,“雪泉洞便在前方,你我速去為好。”葉瀾止直勾勾地盯著他,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忽而“噗嗤”一笑,“好嘛好嘛,反正我挺喜歡你這樣討關懷,還蠻……蠻可愛的。”仙君的耳根子越發紅了。葉瀾止踮起腳尖,拍拍他的肩,學他那副老成持重的模樣道:“莫要臉紅,都七八百歲的人哩!來來來,老夥子,同我去往雪泉洞也。”說罷,她順勢拉起他的手腕,將他牽向雪泉洞。這是一處僻靜的所在,樹木高聳入雲,枝葉繁茂碧綠,一泓雪泉自山頂流出,途經雪泉洞冰雪池,又流淌而下,上頭還浮動著片片六棱雪花。雪泉灌入下方中央一塊巨大的圓形石盤之下,將上麵刻痕浸透,現出許多術法咒文來。這裡是當年朱雀鑽研、演習術法之處,蒼鷺繼位之後便施法掩蓋了。要解朱雀的詛咒,除去邪君,此乃施法的最佳場所。葉瀾止將石盤和檀木雕檢查三遍,又將喚靈咒複誦五回。俏麗的小臉上雖然總是笑意盈盈、顯得輕鬆至極,但她那緊繃著的手指和反複確認的舉動,無不泄露了她的緊張。一看到檀木雕,她的腦海中便閃過父王的容顏。尚未真正了解父王,便失去了他。那一刻她才突然意識到,有些東西一旦失去,真的就再也找不回來了。如今麵對淨渠的死生大事,叫她如何不緊張?“瀾止,你怎麼了?”淨渠仙君傾身上前。葉瀾止扯了扯嘴角,“我沒事啊。”“你有心事。”仙君道,“妖王……”“沒有!父王更沒事!”思及姐姐的叮嚀,她連聲否認。“我的意思是,妖王所言的這個法子,此前並無人嘗試過。不管成或敗,皆有其可能性。你我儘力便好,倘若最後失敗了,你也不必傷懷。”淨渠仙君見她緊張至斯,輕聲道,“儘管將我斬殺……”“你答應過我不放棄的!”葉瀾止大聲道,“難道你不打算陪我了嗎?”“自然不是,但……”“其實邪君也不是什麼惡人呐,若能成功分離,對你們二人而言都是一種解脫。倘若不成,並非隻有同歸於儘一條道路可走,你們一道活下去不可以嗎?”“休得胡言!”淨渠仙君正色道,“邪君乃邪氣與詛咒所化,生來便是禍亂天下之命!不管分離成功與否,必須除之!”葉瀾止被他凶得十分委屈,小嘴兒一撇,轉身欲走。“瀾止!”仙君自知言語有些過了,拉住她的手,“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他不過是受困於我,行事不得不收斂。但七月半將至,一旦邪君獲得鬼邪之力,便無人能再控製他。天下蒼生剛剛逃離混魔之亂,為這太平安寧,你我都沒有任性的資格。”仙君擺事實、講道理,循循善誘。葉瀾止雖仍滿心不快,卻也沒有再反對。她翻出人形檀木雕,悶悶地道:“時間不多了,這套術法持續時間久,開始吧。”說罷,她將淨渠仙君推上石盤中央,自己將身子背了過去。仙君知她還在生悶氣,亦知今夜一試攸關生死,倘若當真失敗了,今晚便是永彆。他不希望自己最後留給她的是一肚子悶氣,便傾身上前,從後麵擁住了她,“瀾止……”葉瀾止心裡微喜,仙君莫不是開了竅,要來哄她了?哼,再哄又如何,他的那些大道理,她可聽得夠夠的。“乾嗎?”她沒好氣地道。突然,肺腑之中邪氣湧動,仙君忙按住心口。定是邪君一覺睡醒恢複了氣力,想要重新掌控身體!時間確實不多了,便等一等吧,等到誅滅邪君、破除詛咒,他定將給她一個純粹的他,和一個溫暖的擁抱。仙君收回擁抱,淡淡地道了句:“開始吧。”葉瀾止抿了抿唇,有些失落,忽而瞧見他眸中閃過一絲紅光。她到底沒有再使性子,乖乖地將檀木雕置於石盤陣眼之中。淨渠仙君端坐於石盤上,聚精會神地誦念淨心門仙法,將周身仙氣全部激發而出。仙氣越盛,邪氣便被趕得聚攏到一處,彙成眉心一團不停旋轉的黑色氣團。黑色氣團中閃現出一雙赤紅的眼眸。邪君一覺醒來,便覺有一股強大力量不停地將他碾壓磋磨,直將他趕至身體的某一處團成團。蜷縮成團,隻有那麼一丟丟的空間,他憋得難受,大聲質問仙君:“你要乾什麼?!”仙君沒有理會他,隻是一遍又一遍地念誦喚靈咒。石盤上,雪泉之水升騰開去,攜著重重咒術秘訣構造出一道霧蒙蒙的術法結界。體內的詛咒被喚起,濃鬱的邪氣被喚起,它們一道在淨渠身體上勾勒出一道道可怖的黑色咒痕。葉瀾止於陣眼前盤腿而坐,同仙君一道念誦喚靈咒。術法結界越來越強,邪君拚命扒住身體,卻還是被更加強勁的力量吸了出去。隻見屬於邪君的那團黑氣在半空裡打了個轉兒,緩緩飄向檀木雕,卻遲遲不肯鑽進去。那雙赤紅的眼睛緊緊地盯住瀾止,無奈、憤怒而又悲傷,“小丫頭片子,你當真要殺我?!”在被剝離出的那一瞬,邪君已經明白了他們要做什麼。瀾止修煉仙道之後,體內的仙氣克邪君,而她自身的妖體克仙君。若要殺邪君,則仙君必亡。若將邪君與仙君分開,再由瀾止斬殺,邪君死之後,便不會再傷及仙君的性命。五百年了,自從有意識以來,他就知道仙君想殺他,而他也想取仙君而代之。鬥了這麼久,若是哪天仙君願意與他和平相處,那一定是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了。邪君早有決一死戰的準備,但萬萬沒想到是在他剛剛幫著斬殺崆峒,累到沉睡之時。更沒有想到,瀾止居然對他沒有半分留戀。葉瀾止心裡一咯噔,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難過,“這是唯一的法子……”“好一個‘唯一的法子’!”邪君怒吼道,“本君真心待你們,傾心幫你們,何曾傷過你們半分?隻因本君是邪氣與詛咒所化,便活該任爾等宰割嗎?!”葉瀾止咬咬唇,無言以對。他雖是邪君,行事言語乖戾了些,又總是故意惹仙君生氣,但若說做過什麼罪大惡極之事卻是沒有。相反地,無論是在鹹陰城對付夜坤之時,在落霞山斬殺數斯之時,還是在鎮魔子弟誅殺崆峒之時,邪君一直在傾力襄助,未有一刻懈怠。而他對她,也是極為維護的……真的要殺他嗎?瀾止心裡的答案是“否”。“瀾止,莫要被他蠱惑!”淨渠仙君堅定地道,“記得我剛剛說過的話嗎?留他在,世間必亂!你我沒有任性的資格。”葉瀾止明白他說得有道理,亦知他為了天下蒼生,不能冒險留下邪君。如今已經成功將其與仙君分離,殺了邪君,仙君便可以平平安安地陪伴她,走過萬水千山。邪君之死,成全了仙君“為生民立命”之心,成全了她的小女兒情意,多麼完美!她還有什麼好猶豫的?可是,這對邪君公平嗎?從前仙門對妖族不也是帶著這種天然的偏見嗎?分明沒有做過惡事,卻被打上了“為禍天下”的標簽,隻因為他們認為妖族有作惡的“可能”。“嗯嗯仙君,我們試一試,給他一個機會好不好?”“瀾止!你忘了他險些殺了洪二狗嗎?!”“這……”兩人爭執之時,邪君趁機掙脫控製,尋到上方結界的薄弱之處直衝而去。淨渠那具軀體不要便罷!五百年了,他受夠了仙君的謹小慎微、優柔寡斷。他可以找個更好的身體附身,做一個獨立的人!要更俊美,更強悍,更有魅力,屆時他定然殺回來!淨渠仙君見狀,忙加強喚靈咒,將結界的薄弱處補上。“瀾止,邪君戾氣加重,不得不防,快!”不用他說,葉瀾止也感覺到了那股子懾人的戾氣,腦海中瞬間閃過千重鼎中看到過的慘象。閃過洪二狗臉上的血痕。她一時慌了神,不由自主地依照仙君的命令行事,一道誦念喚靈咒,生生將邪君從上空扯了下來,硬塞進檀木雕內。這狹小的空間拘得邪君又憋又疼,他心中不服,不停掙紮。那檀木雕東倒西歪到處衝撞,從石盤上滾下來,落在瀾止腳下。她將它撿起來,捂在懷中,難受地道:“彆動了,檀木雕上有咒術,你越反抗越疼……”檀木雕仍不停顫動,再大的疼痛也無法淹沒內心的狂怒。透過掌心的劇顫,葉瀾止感受到他的痛與怒,自己也難受得像要被撕裂了。邪氣儘數從體內剝離,淨渠仙君胸口劇痛,呼吸急促,仿佛被人劈開了身體。一些很重要的東西從身體裡溢出,帶走了情緒、帶走了溫暖、帶走了感情。他伸出手,想要抓住那些東西,把它們放回自己心裡。可是雙手僵硬無比,連同他的身體一道慢慢變得冰冷。“送他入陣,斬殺。”淨渠仙君下令。瀾止抬頭仰望淨渠仙君,隻見他身上的黑痕已然消退,恢複了從前白皙俊美的模樣。他從石盤中央起身,一襲白袍,一身仙息,巍然屹立,仿若高高在上的神明。他的神色亦恢複了一貫的淡然,語調中比過去更加冷漠。他很久沒有這樣同她說話了,一瞬間,仿佛回到了初見的時候。那是一個沒有弱點的仙君,理智、睿智、冷靜,將世間一切看得通透。不知怎的,她恍惚覺得他正離她遠去。她有點慌,急欲上前抓住他的衣袖,卻聽得他道:“速去。”“好,好……”葉瀾止止了前進的步子,轉身朝雪泉之源走去,在踏入洞穴中的那一瞬,她猶豫著回了頭。“小心為上。”涼涼的四個字,關心仍有,卻少了些親昵。葉瀾止點了點頭,邁步踏入洞穴,身體慢慢沒入雪泉之中。黑暗籠罩頭頂,唯有她與檀木雕這處還存有些微的光亮。她輕輕攏起一捧雪花,堆積成一座浮冰台,將檀木雕小心翼翼地放上去。檀木雕已不再亂顫,邪君的聲音從裡麵傳出來:“你決定了?”“……是。”“殺了我,你會比較幸福嗎?”“天下安定,仙君平安,我便幸福。”葉瀾止狠下心來,篤定地道。邪君嗤笑兩聲,半晌,歎了口氣道:“真是敗給你了……動手吧。”葉瀾止運起周身仙力,靈台通亮,仙息豐盈。輕喚一聲“阿斬”,那把水晶長劍便自掌心鑽出,在仙氣的繚繞下發出萬丈光芒。“邪君,對不起……”揮劍斬下,邪氣潰散。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