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撫養孩子(1 / 1)

玉殿春 寫手阿星 2111 字 3天前

“是我拖累了她,”晏清看著薛時英的梓宮,對著江惟仁道,“因為我,她幾次三番和陛下爭吵,太醫一早就說了不能再受驚,可聽聞那日她以死相逼不讓趙元去凝玄寺,這才八月早產,以至於……”她哽咽著,難以為繼。江惟仁輕輕拍拍她的背,“你瞧你,眼睛都腫了,這兩日怕沒歇過吧,何必這樣親自守著。”晏清目光黯淡,低聲道:“都是應該的……沒能留住她,也隻能好好地送一送了……”曹玉珺也勸過她,可晏清執意在要在靈前守著,最後連曹玉珺也沒辦法,隻能陪她守在這裡。反倒是趙元,晏清特意囑咐過魏胥,若是陛下想要移駕善思堂便讓他過來,可趙元自己卻不肯,聽宮人說他不吃不睡,整日喃喃念叨著,不肯相信貴妃是真的去了。薛時英死後是按皇後的喪儀來辦,內閣那邊也擬好了諡號,追封為皇後,按禮本是要文武百官素服在思善門外哭臨,可北契兵臨宣城,趙元又打算離京暫避,朝中亂成一鍋粥,許多大臣都偷偷攜家帶口地逃了。甚至在聽聞陛下隻攜皇後與貴妃離京後,趁著這兩日動亂,許多宮妃也私逃出宮,這樣的時候,雖是按皇後之禮發喪,也隻能一切從簡,善思堂前竟是冷冷清清的。“我想她若在天有知,想必是想在發引前能看到你來此與她作彆,可那時前線戰事未定,我以為你是回不來了,隻有我來陪她這最後一程了,”她歎道,複又含著淚欣慰地道,“可你趕回來了,我想她應當能瞑目了……”江惟仁走到薛時英梓宮前,看著棺槨那樣安靜地停放著,讓人無法相信曾經那個任性倨傲的丫頭如今躺在裡頭。“時芳嫁過來時,我第一次見她,才八歲……”他抬手虛虛一比,含著淚偏頭道,“才這麼大一點,是個黃毛小丫頭……”“後來隨著時芳進京,將她養在我們跟前兒,說是妹妹,倒和女兒差不多了,時芳過世之後,我身旁再無親人,這丫頭也是,我們倆便如相依為命一般,所以我縱著她把她慣成了驕縱胡鬨的性子,後來做了好些錯事,我幾乎是不願再見她了……可如今,這丫頭也是母親了……”他紅著眼,含笑道,“不僅做了母親,性子也變了,變得我都要認不出了,最後竟然走在了我的前頭,終究是辜負了她姐姐的囑托……”對她的那份縱容,其實已不光是對時芳的歉疚了,而是十多年來,他早已將她視為親人了。從前她任性胡鬨,讓他頭疼不已,總想著能讓她變得成熟懂事,如今她倒沒有辜負他的期望,可這份懂事的代價,實在太大了。這兩日,晏清執意守在薛時英靈前,曹玉珺自然要一同陪著,如今晏清便讓宮人扶她回宮去。“你也去歇一歇吧,”江惟仁勸晏清,“我知你心中對她有愧,可生死乃天命,你不能將她的死歸咎在自己頭上,你守了她這麼久,心意已經儘了,她也自然明白的。”他如何能不明白她的心思,她聽聞薛時英對趙元以死相逼,才導致早產血崩,心裡定然是要為難自己。“況且,”他低歎,“若是虧欠,是我欠了她,當初若非我逼她下嫁,她不會跑到太華峰上去,若非為了與我賭氣,她也不會進宮來,可人死不能複生,有些事終究是不能回頭了。”“張芳也死了,”她愴然低著頭悶悶道,“先帝在時,我就不大喜歡他,總覺得這個人心思重,怕他在阿元身邊會生出弄權的心思,是我看低了他,他原是個有心氣的人。”“彆難過了,過些時候,我會讓人將他遷回故鄉安葬。”晏清忽地抬頭,眼睛紅通通地看著他,“是我沒用,你不在我連自己都照顧不好,還拖累了他們……”江惟仁心中一痛,歎道:“傻瓜,照顧你是我的事,我要你有用做什麼?”晏清是個重情之人,否則也不會在兄長與父母過世後那麼心如死灰,可太過重情,反而是苦了自己。江惟仁明白,扶纓,薛時英,張芳,這些人的死往後都會壓在她的心上,他明白沒有辦法讓她放下,既然如此,那他便和她一起擔著。“對了,你跟我去一個地方。”她忽然道。她吩咐宮人備車,善思堂離她要去的地方太遠,她在前頭,走了幾步,回頭看他跟在身後,此刻她才發現了不對的地方。“你的腿……”她愕然問道。方才見他趕來,她高興得什麼都忘了,便也沒有察覺到,如今才發現他行動間,左腿微滯,雖不明顯,可仔細一看便能分辨得出。江惟仁明白她總會察覺到,如今這樣也瞞不了,便答道:“當初在繡嶺摔的,後來隨著水流到了下遊,下遊結了冰,這腿被凍壞了,否則我也不會耽擱了這麼久才趕到宣城。”他這寥寥幾句,這背後經曆了什麼,隻有他自己明白。當初繡嶺的凶險,晏清雖沒有親眼所見,可以趙元的殺心,他能撿回一命那必是九死一生,他不在的這幾個月裡,不知道經曆了怎樣的傷痛折磨,才能這樣站在自己的麵前。晏清本不想哭的,這會兒實在忍不得,像被抽空了力氣般,竟就那麼蹲下身去,哭出了聲來。江惟仁將她扶起來,伸手一點點地給她擦去眼淚,聲音裡也滿是酸楚,“我不在的時候,你不知吃了多少苦落了多少淚,我既拚死趕回來,自然是不能再讓你吃苦落淚了。”時光是這世上最殘忍的東西,它永不能回頭,有些東西一旦失去便再無法挽回,晏清知道無論自己再怎麼做,換不回那些失去的生命,換不回孩子失去的母親,也換不回他受過的這些苦楚。悟已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道理如此簡單分明,可等自己一一經曆了,才明白其中的痛惜。晏清帶他去的地方,竟是瓊華殿,江惟仁有些不解,等走到裡頭,見到那個搖床裡熟睡的小嬰兒,才震驚道:“不是說,孩子和她一塊沒的麼?”晏清將食指豎在唇邊,示意他噤聲,阿鸞見她來了,忙過來行禮,晏清將她扶住,搖了搖頭。阿鸞本是要去善思堂哭臨的,是晏清讓她過來守在孩子身邊,這邊雖然有嬤嬤,可晏清還是不放心。“孩子沒事兒,是我對外頭說母子俱亡,”她低聲向他解釋,“這是時英的意思,她臨死前將孩子托付給我,說若我們往後離宮,便將孩子帶上,免得孩子往後孤苦伶仃在這宮裡,成了又一個阿元……”說著,她的眼眶禁不住又紅了,江惟仁輕輕道:“好,往後他便跟著我們。”“我聽周大夫說了,我體內那毒,便是往後拿霜蘭調養,也難以有孕了,時英能將孩子托付給我,我倒是感激她的……”晏清自己都沒想到,薛時英能那般信任自己。她所說的,江惟仁早已知道了,能從甘州找到霜蘭,能延續她的性命,已經讓他感激上蒼,子嗣一事,心中已不在意了。孩子睡了,兩個人便蹲在那搖籃邊上,靜靜地端詳著,孩子嘴裡冒出個奶泡,兩個人都要驚上一驚。晏清的心更是軟得一塌糊塗,拿手輕輕放到孩子的小拳頭邊,那小指頭忽然動了動,將她的食指給攥住了,晏清眼睛睜得大大的,轉頭驚喜地看向江惟仁。江惟仁便笑著,伸手摸了摸她的頭,如此光景,倒真如對著他們自己的骨肉一般。看了好一會兒,兩個人才戀戀不舍地走了出來,夜幕已將,雪早停了,天邊一道月輪升了起來,月光淺淺的,沐浴在兩人衣間發上。“京中諸事未定,近時間內也脫不開身,這孩子留在宮裡,終究太過紮眼,他是阿元的長子,身份特殊,若是瞞不住,往後一生都不得安寧,便有違時英所願。”她看著他道,“我是想著,先讓阿鸞將孩子帶出去,彆處也不放心,就在你府上,那也算是時英的家,伺候她的一些下人都在,你覺得如何?”江惟仁點點頭,“都依你。”“當初孩子未出世時,禮部給擬了名字,男女各一個,男孩兒是一個‘暉’字,這字倒是極好,隻是往後,就不能叫了,還得再取一個名字,我想著便是等你回來了,給他想個名字……”說著,她低低歎了一聲,“可若這孩子往後跟著咱們,說到底,還是與生身父母分離,我總覺得,往後待他再好,都是不夠……”“這世上的愛,都總是不夠,便是生身父母,能給的亦是有限,想到他的母親,我們終歸問心有愧,那便問心有愧吧,這份愧意,也算我們還她的一份惦念。”“對了,”她忽地轉身,有些躊躇道,“你……打算如何處置阿元?”江惟仁有些沉默,如今這的確是最為難的問題。如今魏胥守著甘露殿,雖打著護駕的名頭,可朝中那些大臣們都明白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當初江惟仁失蹤在繡嶺,就暗中有傳言說是陛下的意思,這一年來陛下與首輔大人在朝中的不睦,誰都看在眼裡。江惟仁突然出現,又驅除了外敵,朝中眾人自然是鬆了一口氣,可如今他的行徑,說到底是大逆不道。這還和他擊退北契所用的法子有關,北契入關時,他因腿傷而臥病在床不能現身,可那時他已經開始謀劃,這些年他在北契暗中培植了不少勢力,若非趙元對他突然動手,早就能在北契發兵之前就得到消息,防患於未然了。他明白此次北契匆忙發兵,是以為自己真的身亡,趁趙元不熟軍務,大虞朝局又亂,想要討個便宜,而此次北契發兵最大的短處,就是八大部落互相猜忌,軍心不齊。那時他便傳信給北契那些人,讓他們散步謠言,說他的失蹤其實是假死,是為了與皇帝爭權,而斡勒部的族長與他暗中勾結,才說動了北契大汗出兵,是為了和他裡應外合,等他借著北契之力徹底架空了皇帝趙元,便將北邊幾州拱手讓給斡勒部,讓斡勒一族可以擺脫北契自立。雖說北契大汗曆來就最忌憚斡勒部,到底不會輕易相信了這樣的謠言,可偏偏就在北契大軍兵臨宣城的時候,江惟仁真的出現了。北契朝中本相信他是真的身故,可他這忽然出現,豈非正好與謠言吻合,而江惟仁到了宣城後,便將那些謠言散布到了北契軍中,北契大軍臨時拚湊,那斡勒部翻越雲祁山本就立下大功,一路上又拚殺在前,勇冠三軍,各部本就不滿斡勒部將風頭占儘,聽了那樣的謠言就更加按捺不住,朝中其餘幾大部落的勢力也紛紛在大汗麵前進言,想要合力壓製斡勒部。江惟仁趁著敵軍軍心大亂,幾次偷襲,大挫了北契大軍的勢頭,朝中的北契大汗見攻勢受挫,且比起進宮大虞得到的好處,他更在意的還是朝中八大部落的製衡,十年前一場大戰,讓八部之首的徒單家徹底敗落,斡勒部一枝獨秀,早已為大汗所忌憚,如今猜忌更深,便直接下旨撤兵。用著這個法子,倒是退了敵,可這樣的傳言傳回了大虞,傳回了帝京,江惟仁便成了心思叵測圖謀不軌之人。他讓十二營圍著甘露殿,便印證了這些猜測。如今他騎虎難下,對趙元殺不得,放不得。“清清,”他有些艱難地開口,“其實從宣城趕回時,我便想過了……”他心中早已下定了決心,可是否要先告之於她,卻並沒有想好。“他並非是治國之才,這天下若還是交到他手裡,不論是否會對你我不利,就是對朝廷對百姓,也叫人難以放心,可若這天下要易主,他便不能再留著……”這些道理晏清自然明白,可她與趙元十多年母子之情,就算趙元對她動了殺心,她也沒辦法真置他於死地。“就沒有法子……既保全天下也保全他的性命麼?”她喃喃開口。江惟仁早已料到,她必是難以接受,哪裡還有什麼其他法子,可他不願直白說出來,隻能道:“我再想想……”兩人站在殿外的夜風裡,本欲往外走去,就見有內監慌忙趕來,晏清認得,那是在趙元身邊的。“太後,奴才可算作找著您了,”那內監滿頭的汗,神色惶惶,“太後,陛下他……陛下駕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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