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皇帝離宮(1 / 1)

玉殿春 寫手阿星 1963 字 3天前

晏清是聽扶纓提起,說是慈懿太後正在為清和縣主挑選夫婿。“若是有合適的,想來慈懿太後便會下懿旨賜婚了,咱們大虞曆來公主才鳳台選婿呢,”扶纓議論道,“清和縣主還真是風光,說到底,還是江先生麵子大。”“這也沒什麼,”晏清淡淡道,“陛下跟清和縣主親近,這兩年兩個人同親姐弟一般,咱們陛下的麵子難道還不大?”陛下對清和縣主的看重眾人皆知,又是首輔大人的妻妹,朝中想要攀上這門親事的人如過江之鯽,當然也有那麼一些看重門第的,覺得薛家的家門上不得台麵,因而避之不及,可到底還是前者居多。曹定真對這件事還真頗為上心,一則是清和一直在她跟前兒走動,又常常陪伴趙元,也有了感情。二則上半年裡曹昱被革了職,曹家沒了主心骨,曹家其餘那些子弟在朝中雖職位都不低,卻再沒掌什麼實權。她如今又要避嫌,曹家少不得還需首輔大人幫襯。京中子弟愛馬球、蹴鞠等,西苑裡就有京中最好的一塊馬場,有一坊地之大,又以油注地,平整如削,四周的圍欄高聳,旌旗招展,是曆朝皇子與宗親們打馬球最愛去的地方,如今南班子弟們便常常在西苑的馬球場上賽球。馬場四周設有看棚,中間的那座佛閣為主看台,多數時候佛閣是空置的.可近來這些時候,卻總能看到慈懿太後攜清和縣主駕臨的身影,兩側的繡棚裡都是京中的世家貴女,遠遠看到薛時英前來,明麵上恭敬有禮,心裡多是不忿。而場上的宗親子弟,見慈懿太後來了,少不得要打起精神來好生表現一番,賽場上你爭我奪,倒是十足的看頭。馬場的那些宗親子弟們,個個身手不凡,總能引得繡棚裡那些小姐們翹首以望,可無論賽場上有多精彩,薛時英神情都是淡淡的,她的目光每次都隻匆匆掃過眾人,從不在任何人的身上多停留過。曹定真的貼身侍女聞鶯,私底下也歎道:“奴婢瞧著,場上那些公子們,怕是沒一個入了清和縣主的眼呢!”曹定真平日裡對薛時英的疼愛也不是假的,她知道這丫頭誰都看不上,倒也不生氣,隻歎道:“哀家本想尋一個她中意的,看來隻能哀家替她做主了。”婚姻之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廂曹太後還在為薛時英的婚事頭疼,江府卻傳來消息,說是清和縣主病了,起初還以為是小病症,到後頭,竟到了起不來床的地步。曹太後遣了太醫前去看診,又讓她安心養病。沒幾日,陳敏卻急匆匆趕到了晏清的仁壽宮裡。“什麼?!”晏清聽了他的稟報後驚愕地站起來,“你說陛下不見了?”“陛下特意避開了師父,帶了兩個小黃門,又給禦前當值的人留了口諭,說是要出宮辦事,不許聲張。”其實趙元還說了句話,他說:“不許聲張,若給慈懿太後知道,要你們的狗命!”這話陳敏不敢跟晏清說,隻焦急地道:“師父已經遣人出宮去尋了,可偌大的帝京,且得找呢……這樣的大事師父也不敢擅專,若叫慈懿太後知道,怕後頭會責罰陛下,是以來向太後您請旨,此事當如何處置?”晏清在原地來回踱著步,這會兒急得額上的汗都出來了,張芳既然已經知道,定然已下令讓錦衣衛出動了,可如陳敏所言,偌大的帝京,又不知趙元會去什麼方向。“去,”她停下身,對著陳敏吩咐道,“把首輔大人宣來。”自從瑤華宮那晚之後,她再未與他見過,文德殿議事向來也隔著帷簾,從沒望向過他一眼。晏清不想見他,可這會兒,實在是沒辦法了。趙元一行人到的是江府的後門,來開門的是江府的下人,見一個陌生的少年說要找小姐,冷著臉便轟他們走。趙元從懷裡掏出一塊玉牌,下頭的小篆落著司禮監,那下人識字,看到那玉牌是宮裡之物,忙進去通傳,過了一會兒,便折了回來請他們進府。那下人是聽了薛時英的吩咐,將幾人直接領導她的院子裡。趙元一進那月門,就見薛時英在廊下候著自己。見他走來,薛時英正要向他行禮,他一把上前去把她攙住,他身量長得快,與薛時英相對站著,與她已是一般高了。他悄聲道:“這是微服來的,彆聲張,這些虛禮就免了。”為防被府上的人識破他的身份,薛時英才讓那下人直接將人領到自己的院中,如今隻能請他去正屋裡,把她身邊的下人都遣了下去,隻留他帶來的兩個黃門。“陛下你要嚇死我……”她低聲道。“朕聽說你病了,又病得重,不放心就想親自來看看,”進了屋他也不落座,就仔細地打量她的麵色,皺著眉道,“怎麼母後遣了太醫來也沒甚用處?”薛時英卻笑了笑,虛弱地答:“臣女病著更好,若病個一年半載的,就更好了……”她雖這樣說,可哪裡真能病一年半載,這入秋的天,她拿涼水浸身,才能如願生這麼一場病,可這風寒之症,總歸是會好的。趙元與她,再熟稔不過,她心中所想,趙元也能揣度一二,他更不傻,聽她這樣說,雖然不知道這病就是她自己弄的,卻也猜到她在借病躲著什麼,於是便問道:“阿姐,你是不是……不想慈懿太後為你賜婚?”薛時英並非真正的皇族,縣主的名頭在宗親裡算不上什麼,起初趙元叫她“阿姐”,嚇了她一跳,連聲稱自己不敢僭越,可趙元卻堅持這麼叫,說她既是慈懿太後的義女,算起來理當是他的阿姐。“可陛下,臣女身份低微……”那時趙元便道:“那朕私底下這般叫你,不讓旁人知道,可好?”這樣一叫,就叫到了如今。薛時英此刻目光幽幽地,低著頭,雖未回答,趙元心下已經了然。趙元歎了口氣,低聲道:“若是朕再長大些,能親政了,那阿姐你想做什麼,朕都讓你如願。”薛時英抬頭看著他,少年此刻目光帶著惋惜與惆悵,堂堂帝王,竟也會有這麼無奈的神色,可就算他日後親政,掌禦天下,便真是無所不能了嗎?至少情愛與人心,是連無上皇權也無法扭轉的東西。她眼中淚光瑩瑩,感慨道:“陛下日後就知道了,有的東西,是拿什麼去求都求不來的……”比如一個人的愛……江惟仁趕到的時候,晏清坐在炕桌邊,一臉焦急之色,想著趙元會去哪裡,連他進來了也渾然不覺。炕桌上留著方才宮人倒得茶,她神色怔忪,伸出手去想端茶,可那茶盞還是燙的,她的手指觸上去,被燙得縮了回來。嘴裡“嘶”的一聲,她還沒回神,江惟仁已經大步上前來,將她那隻手拿過來,仔細察看。好在隻是指尖燙紅了,沒什麼大礙,可他還是有些心疼,攥著她的手,舍不得放似的。晏清一下子看清來人,倏地將手從他掌中抽了出來,仿佛他的手心比那茶盞還燙。見她這樣防備的神色,他的唇角帶著淺笑,輕輕道:“臣參見太後。”晏清見他如今這漫不經心的態度,氣得額角都在抽動,“江惟仁,你休要的得寸進尺!”許多日不見,他可比不得她,能這麼鎮定,哪怕是她生氣的神情,也讓他貪看。可他也不敢真惹惱了她,也不再靠近,隻放輕了聲音,“我都知道了,也讓五城兵馬司暗中去尋,陛下這次雖胡鬨,可也不會真的離京,隻要在京中,就能尋到。”聞言她又抬眼去看他,見他認真又鎮定的神色,懸著的心也放了一半。其實一見到他,她便沒那麼慌了,還記得嘉佑元年,南熏門的城樓上,北契十萬大軍兵臨場下,整個國祚都危在旦夕。她與他並肩而立,看著城外連綿的戰火,直到長夜將儘,城外的廝殺聲儘數消弭,他在漫天細雨裡輕聲對她道:“不用怕了……”好像有他在,就真的不怕了。趙元夜裡才回的宮,可剛走到景曜們前,就見著張芳等待多時的身影。見隻是張芳,他鬆了口氣,第一句話就問:“沒有驚動慈懿太後吧?”曹定真當然不知道,可等他回了甘露殿,就看到了殿門前的晏清,而她的身後站著的,正是元輔江先生。他打量著晏清的神色,見她麵色平靜,有些心虛地道:“娘娘……”晏清盯著他,胸口起伏著,想要開口,卻不知要說什麼好。趙元不敢吭聲,好在江惟仁開口道:“夜風涼,先進殿吧。”趙元離宮的時候,就料到會讓晏清知道,在他看來,嚴厲的是母後,娘娘一貫寵著他,就算生了氣,也舍不得責罵自己。可晏清今日這神色,卻讓他有些慌了,進了殿後便垂下頭低聲道:“娘娘不要生氣了……”晏清聞言回過身,可眼睛都紅了,“你可知道,若今夜你不回宮,明日我就打算跪到奉先殿去,去求先帝英靈保佑……”“娘娘!”趙元被她的話震到。“可若你在外頭,真有個好歹,”晏清的聲音發著顫,哽咽道,“我要怎麼向先帝交代?”聽得這樣的話,趙元嚇得跪下了身,愴然道:“是兒子錯了,娘娘息怒……”晏清雖生氣,可到底心軟,見他這樣,心疼勁兒一上來,正要去攙他,江惟仁本一語不發站著,見她欲上前,便搶先伸手去將趙元扶了起來。趙元想起從前自己出閣講學的時候,都是晏清每日寅時,就領著自己前往文華殿聽侍講翰林們講課,風雨不輟,就守在殿內的帷幕後,他知道她心軟,受了先生的訓便哭著叫“娘娘”,晏清果然什麼都不顧地奔了出來,將自己摟在懷裡。這也是為何,他不見了這半日,她為何會急成這樣。江惟仁看到他麵露愧色,便開口道:“陛下,這夜裡風涼,聖懿太後放不下心便一直在外頭裡等著陛下……”趙元聽了這話,又看著晏清發紅的雙眼,心疼不止,低著頭道:“娘娘彆難過,阿元往後再不讓娘娘擔心了。”見他回宮,晏清的氣已經消了一半了,她心懸了這麼久,又在夜風裡吹著,這會兒隻覺得一身疲憊。江惟仁與晏清一同走出甘露殿,又陪著她走下白玉石階,肩輿停在不遠處。晏清走了幾步,忽然回身,就見江惟仁早已停了步子,在看著自己的背影。四周都是宮人,他再不敢僭越無禮,就站在夜色裡,那樣靜靜看著她。“還好陛下今夜回來了,”他低聲道,“否則臣還真怕娘娘今夜都不肯歇了。”他神情雖淡,可那目光裡卻含著疼惜,還有一絲若有似無的悵惘。“娘娘這樣在意陛下,連自己的身體也不顧,”他唇邊含著淡淡的笑意,辨不出悲喜,平靜得如在陳述一個事實,“說到底,還是因為先帝……”他的話停在了這裡,晏清微怔,似不敢看他此刻的目光,匆匆撇開頭去,假裝聽不懂他話中的含義。“臣告退。”他低聲說完,然後轉身離去。晏清一抬眼,便看到夜色裡的那道遠去的背影,清瘦修長所以更顯冷清。他身側有黃門提著燈籠,那燭光將他的影子拖長,他一身黎色的襴衫幾乎要融進了夜色裡。夜風吹拂起他的衣衫,此刻他孑然的背影,仿佛落滿了孤單。晏清想起他方才那句話,隻覺得心頭一滯,胸口有止不住的悲傷彌漫出來,幾乎要將她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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