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旖旎之吻(1 / 1)

玉殿春 寫手阿星 1937 字 3天前

這一句話,聽得晏清心驚肉跳。“你們都下去……”她吩咐四周的宮人們。宮人們陸續退下,殿門外就剩了兩人,遠處傳來夜風拂動草木的聲響,卻更顯幽靜,鍍一身清淺的月光,他緩緩走到了她的身前。“穆文菱……”他看著她,雙唇輕啟,一字一頓地念出這三個字,那態度模糊不清,不知是喜是怒,頓了一下,然後低聲問,“是嗎?”她仰頭去,和他雙目相對,他站在她身前,擋住了身後的月光,使得一雙眼睛如深水裡的靜流一般莫測。“你想說什麼?”晏清努力想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鎮定而平靜。他低下頭,卻沒有再看她,神情裝得再平靜,也依舊泄露了眼底的痛楚。“清清,你想讓我娶她?”那日清思殿上,她的一舉一動他都透著反常,今日這瑤華宮裡,她的一字一句他也都聽到了,她動了怎樣的心思昭然若揭,他又如何猜不到。理智上能知道她的目的,可心裡,卻如何也猜不透她為何這樣做,不肯相信,她竟真會希望他娶彆人……晏清淡淡答:“我怎麼想有何重要?先生的身側確實需要一位佳人,若是先生不喜歡穆家的女兒,京中有的是合適的女子,想來總有入得了先生的眼的吧。”聞言,江惟仁竟笑了起來,那笑淡淡地停在他的唇邊,既帶著幾分風流,又帶著幾分苦澀。“明白了……”他低聲道,說完抬頭看著她,“你想要的,是我娶妻,不管穆文菱或是這天下任何女子,誰都可以,是麼?”“當然要是先生屬意的人。”她裝作坦然的回答,卻不敢直視他的雙目。江惟仁輕輕點著頭,然後道:“我的確已心有所屬,若我說出來,娘娘真的可以做這個主麼?”晏清被他這一問問得一怔,神情微滯,還沒來得及回答他,江惟仁已再度開口:“方才在殿上,娘娘說我孑然一身,身側連個知冷暖的人都沒有。”他緩緩說著,聲音在這夜色裡帶著一種迷離的溫柔,“又說,我膝下無子……”他聲音壓得低,所以也湊得更近,“既然娘娘要體諒臣,何須勞煩旁人……”他低緩的聲音伴著此刻的夜風更顯纏綿,可說出來的話,卻驚得晏清心頭一跳。她驀地仰頭,睜大雙目瞪著他,怒不可遏道:“江惟仁,你大膽!”江惟仁唇邊的笑意卻更甚,隻盯著她此刻含怒的模樣看著,仿佛在他眼中,連她生氣時的樣子都是悅目的風景。“解鈴還須係鈴人,我孑然至今是為何人,娘娘難道不知?”晏清的目光徹底地冷了下去,“與我無關,為何要知?”江惟仁目光微黯,不遠處簷下懸的宮燈連成一串,有燭光映在他的眼底,帶著一種說不上來的淒楚之意。“我此生所做的決定,好壞不論,卻都談不上什麼後悔的,”他聲音低了下去,“唯獨有一件,叫我至今追悔莫及……”他頓了頓,仿佛那個決定讓他連再度提起都有些艱難。“不要說了……”晏清搖著頭答。晏清想避開,下意識地就往後退,踉蹌一下,江惟仁眼疾手快,伸出手去攔腰將她攬住。他的手一用力,晏清就跌到他的懷中,她回過神又一下子掙開了。江惟仁瞧著她此刻的模樣,心下了然,若是她真的能坦然麵對過去,又為何不敢聽他說起,她若還不能坦然麵對,那便是沒有將自己徹底放下。他想到她從繡嶺趕回京,想到她忽然將那穆文菱召進宮裡,又在這個時候生出心思想讓穆文菱嫁給他。一切難道隻是巧合?江惟仁忽然眼前一亮拉住她的手腕,手上一個使力,又將她拉回自己身前,他俯下頭,目光灼灼盯著她輕聲問:“清清……繡嶺那晚的事,你記得,對不對?”晏清極力想掩飾自己心底的驚惶,用力地鎮定下來,這會兒連他如此失禮地將自己拉在他身前也沒心思去計較,隻強自鎮靜答:“你說什麼,繡嶺什麼都沒發生,怕是先生多想了吧……”她自以為沒有破綻,卻不知自己的耳廓通紅一片,便是在幽微的月光之下也看得分明。江惟仁再度笑了起來,可這一次,那笑裡卻是掩不住的欣喜。可他不敢讓她看見,很快又斂去笑意,裝作平靜一邊點頭,一邊輕聲低語,“那想來你是真的什麼都記不得了……”晏清一抬頭就能看到他的下頜,突然反應過來,自己與他離得竟然這樣近了,惱羞成怒之下,用力推開,氣急敗壞道:“江惟仁,你彆逼我驚動禁軍過來,如此僭越,你怕是忘了了臣下的身份了!”她這樣的威嚇,他卻絲毫不在意,又走近一步,緩緩開口道:“既然娘娘記不得了,那臣就來幫娘娘回憶一下,可好?”晏清還未來得及聽懂他此話的意思,就見一團陰影罩下,江惟仁一隻手從她身後抄過去,一隻手托在她的腦後,像是預謀已久,他從容不迫卻又隻在倏忽之間,就已傾身吻了下去。江先生自小有神童之名,什麼東西但凡接觸後很快就能得心應手。那一晚,他被某人摁在床上親得渾身無力、動彈不得,真是一輩子最沒用的一回。晏清的吻技當然也不怎麼樣,可她當時神智遊離,全無顧忌,到後來直吸吮得他舌根發麻,誤打誤撞,叫他沉醉到幾乎魂不附體。江先生每每回憶起來,總是萬般滋味在心中鬱結,痛定思痛,這一回,自然不能再蹈前恥。晏清起初是徹底傻了,等到想要掙開,卻被他死死箍在懷裡,他的唇舌堵住了她所有的驚呼與話語,很快,更讓她再無暇他顧。如江惟仁所料,晏清記得那一晚發生了什麼,雖不甚清楚,可身邊那個人是誰,又與她做了什麼,她都記得。此刻與那晚的回憶重合,他們唇舌相抵,他的氣息盈滿她的鼻息,她胸口起伏著,最後終於妥協一般地,拿手圈住他的脖頸。是在感覺晏清要喘不過氣來時,江惟仁終於移開了雙唇。晏清此刻雙目迷離,她的雙唇被他方才輾轉吸吮,這會兒紅通通的,好不可憐。江惟仁看了看,又再度湊上前,無比憐愛地親吻她的唇角。晏清已軟成一團,仿佛是他懷中的一捧水,這一次他不再急切,一會兒吻著她的唇角,一會兒又拿舌頭去描摹她的貝齒。她像是在掙紮,又像是沉迷,在喘息的間隙裡小聲嚶嚀,那聲音讓江惟仁難以抵禦。等到他終於肯放過她,已不知過了多久,他一直攬著她,這會兒還不肯鬆手。江惟仁再度低頭去看她時,發現她眼下竟是淚痕宛然。“清清,”他捧著她的臉,拿著袍袖一邊替她擦淚,一邊低聲道,“那樣讓我後悔的事,不會再發生第二次。我既然努力走到離你這麼近的位置,怎麼會讓身邊再有他人,你樂意也好,不樂意也罷,我不會再放手了……”直到乘輿離開,晏清也再未說過一句話,江惟仁目送她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夜色裡,身旁的小黃門小心翼翼問道:“先生此刻可是要出宮回府?”“不了,”他淡淡答,“就直接宿在文淵閣的值房裡吧。”江惟仁躺在床榻上時,一直浮現在腦中的並不是今晚的旖旎,而是晏清的眼淚。從瑤華宮一路到午門的文淵閣,一路上他慢慢冷靜下來,也懂得了她的淚水是為誰而流。如果他猜得不錯,是為了先帝。這也是為何她突然想要讓自己娶妻的原因,晏清的性子他明白,她想斬斷和他的糾葛,想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想讓他和她自己,都對彼此死了心。也想,真正忘了和他的過去。命運真是愛捉弄人,從前是她先鼓起了勇氣,可他卻將她推開。這一次,他想靠近的時候,她卻這麼想逃離。他們都變了,都已不在是從前的自己。若是從前,他一定謹受著禮教,不敢僭越,隻要能遠遠地、默默地看著她護著她就好。成化二十四年,他從甘州回京,徹夜不歇地馳馬,卻在英王府外看著滿地的殘紅和高懸的大紅燈籠,他甚至連她喜轎進門都沒能看到。他前半生過得坎坷,年少家貧,寒窗苦讀,二十歲喪父失怙,入京不久又因惹怒聖上而受杖刑,還未得展抱負又因黨爭被貶,再度起複時卻遠走塞外風刀霜劍相逼,可都不及那一刻,他看著她嫁給他人時心中的苦。那不是一時一刻的絕望,是一生一世如蛆跗骨的折磨。江惟仁想起時芳過世前,那會兒他剛從甘州被調回京,調令剛到就收到她病重的消息,可等他千裡趕回京中,她已經快要不行了。他衣不解帶地在病榻前親自照料,也留不住她日日流逝的生息,那天他喂她喝藥,小心地將她扶起來,靠在自己的懷裡。薛時芳的麵色已經衰敗,那藥喝下去根本沒什麼用處。她自幼跟著父親研習醫術,哪有不懂的道理,不過是為了安他的心,所以一日日艱難地將藥都喝了。兩人夫妻幾年,外頭看著是舉案齊眉,江惟仁待她好,可隻有薛時芳自己知道,他們之間終究隔著什麼。“夫君……”她飲完了藥,靠在他胸前輕聲開口道。“怎麼了,不舒服?”他問。她笑著搖了搖頭,仰著頭,目光帶著眷戀,似乎想再多看他幾眼。“我知道,我與夫君不相配……”她緩緩開口。他怔住,隨後帶著慍色道,“胡說什麼?!”可看著她虛弱的樣子,他又軟下了聲音,麵帶歉意,“是我虧欠了你。”自成婚一來,先是母親過世,後來他起複回京,整日都是忙於公務,再後來又遠赴甘州,一年都見不上一麵,夫妻本該是至親之人,可他們之間又帶著揮之不去的疏離。忙於公務看起來是正當的理由,可江惟仁自己明白,他確定從未與妻子交過心。聽了他的話薛時芳卻搖了搖頭,對他道:“不相配不單是身份、才情上的,我與夫君不相配是因為我心中的人是夫君,可我知道,夫君心中的人卻不是我。”她的話讓江惟仁低下頭,對她的歉意更甚。薛時芳知道他此刻的心情,伸手撫上他的臉,“我這樣說不是為了讓夫君心生歉疚,而是想告訴夫君……”江惟仁低頭看著她,薛時芳眼中含著淚,目光卻已平和坦然,“我想告訴夫君,兩情相悅,才堪配。”他心頭如有驚雷響過,那是他心中的迷障,他一直以為最相配不過門當戶對。他配不上晏清,因為他的家世太過卑微,自己窮儘一生未必能有所作為。可沈注憑著父親的恩蔭和沈家的關係,二十多歲便可成六部堂官,這距離天差地彆,晏清與沈注在一起,自然好過跟著自己。可原來,是他錯了麼……“夫君,”薛時芳握住他的手,“我走之後,希望夫君能順著自己的心意,如果繼我之後夫君另娶,我希望那會是夫君真正心儀之人。”兩個並不相愛的人,勉為其難在一起,永遠不會圓滿。兩情相悅,才堪配。那是他在那時才懂的道理。匆匆一生,何其短暫,可日日夜夜,又何其漫長。他和晏清,從前已經浪費了太多的時間,既然如今他離她這樣近,當然不會再罷手。失去她的痛苦,嘗過一次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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