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洗好澡換好衣服,這才得空看網上的評論,陳宴川的休息室裡有一張很大的沙發,淺灰色的,質地柔軟,人躺在裡麵可以陷進去。剛剛洗過澡的皮膚滑嫩,我愜意地躺在裡麵,兩隻腿不經意地摩擦,用了一點香水,開著音響放著音樂,一切都愜意極了。而門外的那個男人還在馬不停蹄地工作,在這樣的對比之下,我的優越感更為強烈了。小酌一口清茶,在一係列準備工作之後,我終於鼓起勇氣打開手機,果然手機要“爆炸”了,一條連一條的消息發來。我一邊打開這些消息,一邊心裡在不停地打鼓,好在看了很多條都是承載信息還不錯的,吃驚繼而祝福。加了一些員工的微信好友,看到他們的朋友圈,我和陳宴川的照片似乎都已經刷屏了,有的說“是的,你沒有看錯,她不僅是淡妝的老板,還是LAN的老板娘”,還有的說“我願把江山拱手相讓,隻願抱得美人歸”,真是個人才。更有一個員工寫:“我終於可以說一個秘密了,其實我的男朋友是LAN的!”我捂嘴偷笑,之前一直藏著掖著不敢說,生怕被同事說自己跟競爭對手家的員工在一起了,現在倒好,領導都聯姻了,她自然也便不再避諱。我看著他們的反應,真是比我還激動,他們費儘心思想要競爭的對手,搖身一變成為了自己人,這樣的轉折確實挺令人驚喜的吧。當然還有不少合作夥伴的祝福,以及之前的那些朋友,雖然分辨不出他們是真心還是假意,但我都一一進行了回複。其中還有一條是齊曉菲的,她問我為什麼每次我的運氣都這麼好。我自動忽略,那是我唯一一條沒有回複的消息,一個內心陰暗的人從來不會考慮自己的過失,而是一直在追問為什麼所有人都比她過得幸福。她那樣的姿態就像是殘局上始終不肯服輸的棋子,殊不知新的一局早已經開始了。差不多回完了所有的消息,也看完了幾篇關於我和陳宴川的報道,一遇到重大新聞的時候,記者的效率出奇地高,大家都在拚時間,似乎哪家發得最早,哪家就會贏得最多瀏覽量似的。報道中我和陳宴川的照片拍得還不錯,底下也有人評論什麼“養眼”“炸酥老夫少女心”之類的。我之前所擔心的那些都沒有發生,也許對所有人來說,愛情都會讓自己生命裡不完滿的那個部分得以完滿,而每個人生來都是渴望愛情的。我在想,是不是他們在看我和陳宴川的同時,也會讓這份幸福感染到自己,反正我盯著屏幕,心裡都快要漾出蜜來了。就在這時,白璃給我打來電話,還很少聽見白璃這麼激動的語氣,她一邊壓低聲音,一邊又難掩興奮,“靜姐!”伴隨著她的聲音的,還有風聲,我猜想她可能是在公司的天台上。我收了收嘴角的笑意,用很平常的語氣說道:“嗯,我在。”“靜姐你去哪兒了?我等了你一上午,都不見你回來,我感覺自己有好多問題想要問你。”“出來談個合作。”我心想,就是猜想到你們一係列不正常的反應,我才更不敢馬上回去啊,要等你們的興奮勁過了。“什麼合作?你的日程安排我會不知道嗎?”“臨時加的啊。”“你不會是故意躲著我們吧。”“怎麼可能,不說了啊,我跟李總吃飯去。”“喂!”我利落地掛掉了電話,任憑白璃在電話那頭大聲呼叫。看他們的反應,我估計自己下午回去也還是有點早,就讓他們先在公司興奮著吧,耽誤一點點工作我想我也是可以理解的。“怎麼洗澡這麼慢?”剛掛上電話陳宴川便推門進來,我愜意地躺在沙發上的樣子被他一覽無餘,我有些心虛地笑了笑。“在乾嗎呢你?”我脫口而出:“處理了幾個文件。”“吃完飯送你回公司?”我趕忙回應道:“不用!”“嗯?”“我是說已經都處理好了。”“好,那我們吃飯去吧。”“可不可以在這裡吃啊?”我想我大概是得了一種怕見人的病,尤其是自己被爆出某個重大新聞的時候,由於太在乎彆人的反應,所以乾脆把自己屏蔽在一處隱秘的空間裡誰也不見。“我還準備帶你去公司餐廳吃呢,順便交流一下看看有什麼可以改進的地方。”“你可以下去買了然後端上來。”“阿靜,我一直不知道原來你是個臉皮這麼薄的人啊。”陳宴川說道這兒的時候,身子已經在我麵前半蹲下了,然後伸出手來捏了捏我的臉。我嗔怪地說了一句:“哎呀,你捏我乾嗎呀?”“捏你這個膽小鬼啊,要躲到什麼時候?”“誰……誰躲了?”最後也不知道是陳宴川的激將法好用,還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總之我最終還是換了衣服跟陳宴川一起下去了。餐廳裡的裝修是西餐廳風格,人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多,他們一邊想要看我又一邊裝作沒有在看我的樣子有點好笑,而我默默跟在陳宴川身後,想跟他說點什麼又不知道說什麼的樣子更好笑。LAN的餐廳是自助形式,大蝦、牛排是餐廳裡很常見的東西,我心裡暗暗咋舌,難道是因為剛從國外過來,怎麼這麼壕呢?我和陳宴川選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之後我問陳宴川:“你們餐廳標準都這麼高了,你讓我下來給你們提什麼意見啊?”他微微一笑,“隨便提點。”我不作聲地一笑,夾了一塊烤肉,準備從食物本身上提出些意見,沒想到竟是出奇地好吃。陳宴川似乎料到了我的反應,下一秒他看著我,極其認真地跟我說:“我認為,一個公司食堂的好吃可以提高員工的忠誠度。”“哦?”“畢竟味蕾比起人心還是忠誠很多的。”我被陳宴川這個歪歪道理逗笑了,不過算一算,要是一個公司業績好了,將食堂夥食提上去也不是什麼太虧的事兒。看得出來,陳宴川雖然在一眾領導裡不算好相處的,但絕對是最體恤員工的那一位。此刻,我和陳宴川在他的公司食堂麵對麵而坐,心意契合,讓盤中的美味在舌尖飛馳而過。在陳宴川的公司一直待到下午四點鐘,客戶有一個很著急的事情找我,我才不得不回到公司裡去。果不其然,公司裡的每個人對我比以往更要熱情,“何總好。”“何總,您來了。”公司好像一瞬間裡便充滿了歡迎的聲音。礙於上下級的關係,他們不敢問我有關八卦的問題,但是白璃就不一樣了,我和她可能更偏朋友一點。辦公室裡的門沒關,白璃背對著門口窩在辦公椅上,我一進去沒看見她,倒是聽見了她打電話的聲音。可是聽了沒幾句,我便怔在了原地,她說什麼宴川哥?“恭喜你們啊,宴川哥。”“好的宴川哥,你快忙吧,估計靜姐一會兒就到公司了。”白璃打完電話後將椅子轉了回來,我立在她的辦公桌對麵敲了敲她平整的桌麵,一臉嚴肅。白璃一驚,“靜姐,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有一會兒了。”我實話實說。她“噌”的一下站起來,“你都聽到了?”“怎麼回事?你一早就知道了?”我所有的猜忌都在距離白璃的那一個笑容之前,精準地收了手。白璃看苗頭不對,拉著我到了一處適合談話之地,我和白璃沿窗而立,窗外柔和的陽光在對麵的大樓上抹出金黃的亮色,像一幅後現代的油畫。“因為宴川哥和父親一直有生意上的往來,我讀書的時候就已經認識宴川哥了,當時我和父親正處於水深火熱中,也是宴川哥跟我父親說他支持我做我自己喜歡的事情,無論是做咖啡也好,從事其他行業也好,我都會有很好的發展。”白璃對我說這些話的時候,我仿若站在空曠的湖邊,四下無人,唯有她的聲音好像從深山裡傳來,一字一句砸在我的心上。聲音充滿著迷離的誘惑,不知道等待我的是深淵還是天堂。“後來我在咖啡館裡打工,宴川哥來到我工作的地方,問我願不願意幫一個人,當你的名字從宴川哥的嘴裡說出來的時候,我不是不震驚的。我不知道你們兩個明明是競爭對手,他為什麼還請求我幫你,我滿臉不解地看著他,他告訴我,你是他深愛的女人。“其實在那個會議之前,宴川哥就已經知道江疏和時?一起陷害淡妝的事情了,但我遲遲沒有答應他幫你。靜姐,我並不是一個愛多管閒事的人,我隻想守著我自己的一方寸土,做點自己喜歡的事,宴川哥沒有強求我,隻是問我願不願意了解你。”“了解我?”“對,那天我將咖啡灑了對方一身其實是故意的,宴川哥跟我打賭,說你一定不會責怪我,甚至可能會為我提供崗位,我當然不信,因為看各種新聞報道,覺得您一身傲骨,雷厲風行,怎麼可能對一個小小的服務員這麼上心?於是有了那天灑咖啡的一幕,我答應宴川哥,如果你像他說的那般善良,我就答應他幫你。”這個故事聽著讓人越來越著迷了,縱使我平日裡火眼金睛,也沒看出來那天是演戲。白璃察覺出我臉上有微微的不悅,趕忙跟我解釋:“靜姐,就算我那天不倒咖啡,這個合作也是談不成的,時?早就找過對方了。”“噢,”我努努嘴,跟她說了句,“你繼續說。”“沒想到,你比報道上長得還好看,渾身散發出的那種光芒令人著迷,而且也真的如陳宴川所說,您很善良,我答應他幫助您。”“既然他那麼早就知道,為什麼不早跟我說?”“其一,他沒有足夠的證據;其二,因為想確定你的心意啊。”“我的心意?”“是啊,如果不是他假裝維護江疏,他怎麼知道你其實也會吃醋?怎麼聽到你的深情告白呢?”果真是天下一級腹黑的陳宴川啊。“所以,當時你的父親給我的那筆錢其實是……”“對,其實是宴川哥給的,不過是借我父親之手,靜姐,他真的好愛你,連我都心生羨慕。”在之前我一直讓彆人不要送花,因為我覺得美的東西注定是要枯萎的,可是今天我突然覺得陳宴川給予我的像花一般的寵愛,好像永不枯萎。如果他打定主意對一個人好,會用你毫不察覺的方式關照你的每一個細節。“如果不是我今天聽到了你們的電話,是不是準備一直瞞著我?”“也沒有刻意瞞著吧,不過靜姐,宴川哥是一個太要麵子的人,他大概也不想讓你知道他為你做了這麼多。”在戀人這種關係中,我們嘗試著多種與對方相處的方式,但隻要有愛,所有的出發都是為了對方著想,我自認為自己所做的努力沒有陳宴川做的那麼多,他是一個強大的、有能力的人,他用他的一切為我做了一處遮風擋雨的地方。在遇到他之前,我滿身盔甲,在遇到他之後,他告訴我,他就是我的隱形盔甲,他會用自己的方式默默保護我。這樣的認知,無需粉飾。那天晚上我和陳宴川第一次鄭重其事地談論了這個問題,我感謝他為我所做的一切,也明確地向他再次表達了我的愛意。彼時是海邊,我和陳宴川相依而坐,我們的話語蹦跳著到達海麵上,連同月光一起在海麵上閃爍。他的麵孔在黑夜裡好像更為清晰,臉上深邃的線條讓他的臉很立體,而眼睛裡是吸收了夜的光,如同石頭相碰而出現的火星的光亮。“離開遲淩濤以後,我以為我這輩子再也不會愛上誰了,脾氣又臭又硬,就像一塊硬泥巴,但是我忘記了,再乾涸的泥土也會因為遇見雨而變得柔軟,我習慣了你的陪伴,也喜歡因為你,我的生命變得飽滿熱烈起來。”我一邊說著,一邊向陳宴川的身上靠過去,身子懶散得像一堆沙子,隨著風而飛揚。陳宴川輕輕摸著我的腦袋,我繼續開口說:“我知道你對我好,但是你可以答應我以後都不要瞞著我了可以嗎?”“嗯?”“其實我是一個特彆愛胡思亂想的人,甚至有時候有點自卑,會不相信彆人對我這麼好,所以你下一次的龐大計劃,可不可以提前向我透露一點?”沒想到我說到這裡時,陳宴川笑了,他說以後沒有了,因為他已經把我追到手了。“喂!”“哈哈。”“所以我從你手裡的寶,變成了你手裡的草是不是?”“傻丫頭,你剛剛不是還把自己形容成泥巴嗎?”“啊啊啊,陳宴川你討厭!”我從他的懷裡支起身來,伸出手打了他的肩膀一下。他笑著又重新把我攬進懷裡,“我們挑個時間回去見我父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