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之門外,閔幼株正蹲坐在地,抱著舊傷複發的延陵子華有一下沒一下的撫著他的長發。延陵子華感歎著自己老了,卻不料門內突然傳來轟隆一聲,他唰的睜開眼睛道:“第一關,有人過了。”延陵子華起身時,傷口又滲出一些紅色,閔幼株見了,便鼓著腮幫子道:“管他們作甚,你的傷口又要重上一次藥了。”“你不是關心那個太子嗎?”“他?比起宗檀來,我的確更喜歡他。但能為他做的我都做了,剩下的隻能看他自己的造化了。”延陵子華聽到閔幼株這麼說,不禁垂下眸子道:“若是我出事了,你也會是這番心情嗎?”閔幼株伸出手,用力捏了捏延陵子華的臉道:“傻話!剛剛那宗檀要傷害你,沒看我是怎麼對付他的嗎?誰敢讓你出事,我非扒了他的皮不可。”閔幼株嘴裡的扒皮可不是嘴上說說,事實上她真的下得去手。若是以前,有人在延陵子華麵前提到什麼扒皮殺人,他定會心存厭惡,不再與之相交。但這句話出自閔幼株之口,原因還是因為他,他心裡卻是高興的。原來所謂的殘忍,也是對事對人的啊......搖了搖頭,延陵子華遂將身子枕在了閔幼株懷裡。而另一頭,闖過了天關的宗檀和宗伯符已經重新踏上了前頭的道路。這一次宗伯符沒有跟在宗檀後麵,而是與他一路並行。宗檀眯了眯眼,有些意外又有些厭惡。他轉過頭看向了宗伯符。而宗伯符也鼓起勇氣看向了他。兩人對視了片刻後,竟同時又轉頭看向了前方。意外便在此時突然發生!隻見前方,原本一望無儘的平原突然發出轟隆一聲巨響,霎時地動山搖,天地倒轉。待宗檀和宗伯符再度爬起身時,前方竟裂開了一條一人寬的大縫。大縫形成後,並沒有停止擴張,而是隨著時間的推移,越變越大,越變越寬。宗檀和宗伯符不得不隨著縫隙的變化而不斷後退,不知不覺間前路與後路竟變成了兩道相隔遙遠的懸崖。而他們此時正站在懸崖的一頭,心神巨震。“這可怎麼辦!我們過不去了。”宗伯符話音剛落,宗檀便回頭看了一眼來時的路,然而那裡已經變成了一片混沌,竟退無可退。宗檀握了握腰間的彎刀,試著朝前方的崖底伸出了一隻腳。然而腳尖所處之地,竟一片空茫。這不是幻覺,難道前方真的沒有路了?宗檀正遊移不定之際,宗伯符走到了他的後方。此時的宗檀一隻腳懸空,一隻腳落地,隻要他伸出手,或許對方就會這樣滾落下去,再無生還機會。但是......宗伯符最後還是沒有伸出雙手。他當然記得閔幼株的叮囑,他當然也知道宗檀繼續活著對他而言意味著什麼。但此時的他,還是做不到吧。再等等,再等等吧。宗伯符這樣說服著自己,便彎下身撿起了地上的石頭。宗伯符撿起石頭後,朝空茫茫的前方扔了幾塊。然而不出所料,這些石頭果然沒有阻隔的朝崖底墜落。看來這次真的不是幻覺了。宗伯符輕輕的歎了口氣,坐倒在了地上。而此時的宗檀則朝後方瞟了一眼,才跟著收回了腳。他當然有在防範著宗伯符,但顯然對方根本沒有傷害他的意思。果然是個孬種,若是他,這麼好的機會又怎麼可能放過?宗檀內心嘲笑宗伯符的同時,也在思考著怎麼繼續前進。與第一關不同,這次的地裂不是幻覺。若想過去,需得找其他方法。宗檀銳利的鷹目不斷的掃視著周圍的環境。他的十步開外,有幾棵高聳入雲的樹木,若把這些樹木砍斷,是否就能夠到對麵的懸崖了呢?宗檀想到就做,竟真的拔出彎刀去砍那樹木了。就在宗檀賣力砍樹的時候,宗伯符則坐在地上,苦思冥想了起來。他其實不算特彆聰明,但也不笨。往日裡被人控製著,無法自己獨立思考。但今日闖天關的時候,他卻靠自己過了關,無疑給他添加了不少自信。宗伯符將腿盤起,用手指在地上寫了個‘地’字。地,坤厚載物,德合無疆。比起天的遙不可及,變化莫測,它無疑是讓人安心的,踏實的。有的時候,就算前方你覺得沒路,但走著走著便能走出一條路了。這就是地之道,寬厚踏實,可載萬物,為人們帶來希望。此時,他站在懸崖的另一端,眼看著根本沒有通往前方的路。但大地是寬厚的,也許它在不經意的角落裡為他們留了一條路呢?宗伯符越想越覺得有這個可能,便探身向前,觀察起了一眼望不見儘頭的崖底。宗檀此時已經差不多快砍斷那顆樹了,他見宗伯符還癡癡傻傻的看著下方,便冷笑道:“我隻砍這一棵樹。你若要借著它一起過去,需得付出代價。”說罷,宗檀高喝一聲,砍下了最後一刀。樹應聲而落,竟直直的倒向了懸崖的另一邊。“夠到了!”宗檀還來不及欣喜,便見旁邊的宗伯符朝懸崖下的一塊凸起的碎石摁了下去。那快與周圍不協調的碎石受到擠壓,竟拔高而去,隨著它的升起,底下陸續有碎石升了起來。轉眼間,宗檀砍下的那棵大樹旁邊就立起了一道懸浮的石階。石階甫一出現,宗檀便不可置信的立起眉毛道:“這怎麼可能!”他剛剛也觀察過下麵的碎石,這道石階他怎麼沒有發現?其實也不怪宗檀沒有看到,事實上那塊碎石的位置真的很刁鑽。也虧得宗伯符心細,才能發現它的位置。宗伯符見石階升上來後,高興的對宗檀道:“可以過去了!”宗檀臉現陰霾。他沒有回答宗伯符的話,而是直直的走向了他砍得那棵大樹。宗伯符不以為意,也徑直走向了那道升起的石階。然而兩人甫一離開地麵,處境便是一個天一個地。隻見宗檀眉目舒展,而宗伯符則是冷汗連連。原來這石階表麵看上去似乎層層連通,但其實間隔極大且起伏不定。而反觀宗檀這邊,他此時站的正是樹根的位置,粗大寬闊且不宜打滑,行走起來毫不費力。宗伯符為自己鼓了鼓勁,才驚險異常的跳到了第二格石階上。宗檀見此,也不理會他,而是龍行虎步的往懸崖的另一頭走去。不過一會兒,宗伯符便見不到宗檀的身影了。然而路,真的會是一成不變的嗎?當宗檀走到兩個懸崖的中心處時,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一棵大樹,從樹根到樹乾是越來越窄,越來越脆弱的。而他的前方正是那脆弱的源頭。望著跟自己大腿差不多粗的樹乾,宗檀抹了把額頭上的汗,放慢了腳步。而遠遠落後他許多距離的宗伯符此時卻漸漸追了上來。隨著他跳的階梯越來越多,他已經漸漸習慣了石階間的距離和起伏之間的變化。大約半盞茶後,宗伯符竟堪堪追上了宗檀。宗檀吃驚、訝異卻不肯服輸。宗伯符則是一步一個腳印,心無旁鷲的往前跳躍。這就好比兩個人的人生。宗檀的出身注定他會走在所有人前麵,但前半生的順遂並不代表一生的順遂。而宗伯符呢,他前半生一直是失敗者,是個牽線木偶。他沒有捷徑,無法脫離這個環境,隻能一步一個腳印的重複著他的平庸。然而當彆人一遍就過的事,他要走上上百遍時,困境已經不再是困境,而是再自然不過的事了。就如同現在的他。他並不覺得眼前的這道石階是困境。因為這些年來他一直都是在走著這樣一條路,一條並不好走卻已經習慣了的道路。眼見前方的石階越來越少,離懸崖的距離越來越近,宗伯符深深呼出一口氣,就要躍上懸崖之際,旁邊突然傳來一聲脆響。原來是宗檀腳下的那顆樹乾終於承受不住他的力道,斷了!宗檀不敢相信自己會功虧一簣,但事實是他的確要掉下去了。腳下是萬丈深淵,周圍又毫無抓取之處。宗檀瞪大了眼睛,怒視著老天,卻不料有一隻手拉住了他。“是你!”宗伯符低下頭,雙目清澈的看著他道:“我拉你上來。”“我不用你救!”宗伯符沒有回話,而是雙手用力的將宗檀拉了起來。直到宗檀的雙手已經能夠到石階的表麵,他趕忙甩開宗伯符的手,自己攀了上來。待兩人喘了幾口氣好不容易站定,宗檀竟陰沉著臉,一把提起了宗伯符的衣領。宗伯符如何能反抗的了會武的宗檀,他堪堪用手拍打著宗檀的手臂,卻不料自己的身子離石階越來越遠。須臾,他竟然被宗檀提到了石階之外。“咳咳!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我不用你救!被你這種廢物救上來,對我而言,是最大的恥辱!”宗檀臉色猙獰的一點一點鬆開宗伯符。宗伯符臉現恐懼,卻又不甘的大聲道:“閔小姐說得對,你這般心性涼薄的人根本沒有人的感情。我不該救你......”當聽到閔小姐這三個字時,原本殺意淩然的宗檀一下子就頓住了。閔小姐...是那個女人。那個抓了雲丹的女人!一想到雲丹,宗檀失控的內心瞬間冷靜了下來。他趕忙將宗伯符提了回來,自己則先一步跨上了懸崖。宗伯符剛剛在鬼門關打了個來回,終於體驗到了宗檀的可怕之處。而在此同時,他也確信了一點:這個男人若坐上那個位置,他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