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琨正在內室中舉平雙手,任四名丫鬟為他穿衣束發。今日是閔安南的好日子,他雖有些氣惱閔安南與徐蒹珠胎暗結。但一個是疼了十幾年的兒子,一個是他的親外甥女,既然事已成定局,便隻有為他們撐足臉麵了。今日的喜宴是閔琨吩咐廖氏按嫡子的規格為閔安南準備的,聽著外麵的喧鬨聲和鑼鼓聲,閔琨非常滿意。他微微低頭之際,其中一名丫鬟正為他整理袖口。隻見那丫鬟十五歲左右的年紀,烏黑柔順的長發,微低下身時,鎖骨外露,胸前的肌膚也若隱若現。閔琨的雙眼不自覺地暗了暗。他假意咳了一聲,讓其餘三名丫鬟下去。待三人退下後,他一把便抓住了那名丫鬟的衣襟,右手粗魯地伸了進去。那名丫鬟是廖氏前不久才指派給閔琨的。她之前聽說了裕國公沒有姨娘通房,便以為隻是伺候主子,沒往這方麵想。如今乍被閔琨抓住胸口,她驚慌失措之下憋紅了臉,身子也不自覺地僵硬起來。閔琨哪管她願不願意,低下頭便要硬來,卻不想屋外突然響起了叩門聲。閔琨被壞了好事,心中惱怒,便粗聲粗氣地喝道:“誰啊?!”屋外守著的小廝忙應道:“是大小姐來給國公爺請安了。”聽說是閔幼株,閔琨暗道晦氣。但總歸是自己的女兒,也不好被她看到這般場景,便揮了揮手讓丫鬟下去。丫鬟臨出門時,閔琨附到她耳邊道:“喜宴結束後,來這屋裡等我。”丫鬟抖了抖身子,卻沒辦法拒絕,隻得落著淚點頭。閔幼株進門時,正看到那丫鬟捂著衣襟匆忙踏出門口。閔幼株略一想,便猜到剛剛發生了什麼事。心內對閔琨厭惡至極,行禮的時候這情緒不自覺地便帶了出來。“幼株見過國公爺。”竟是膝未彎,頭也不低。閔琨見閔幼株行禮這般敷衍,心內甚為不喜。他開口想要斥責,卻正對上閔幼株抬起頭……一段日子不見,閔幼株不複剛進府時的寒酸窘迫,無論樣貌還是打扮都有了很大的變化。隻見眼前的少女一身玄色雲錦長袍,底部繡著大朵大朵的血紅色花朵。一頭長發也是隨意披在腦後,隻用了紅色墜流蘇珠冠做裝飾。如此裝扮配上少女獨有的魅人五官,閔琨的喉結幾不可聞地動了一下。那個洗腳丫鬟也是長成這般模樣的嗎?閔琨細細回憶了一番,卻無論如何都記不清她的長相了。隻記得那女子名喚“茯苓”,平日裡低眉順眼,並不多話。沒想到那樣的女人倒是能生出個尤物來。就是年歲小了些,又是自己的女兒……閔琨雖好色,但血緣之親他還是避諱的。不管心裡如何想法,閔琨表麵上還是端著嚴父的架子說了聲“起”。閔幼株起身後拂了拂裙底,卻在閔琨沒注意的角度悄悄拾起了他掉落在地的頭發。將那根發絲攏於袖中,閔幼株便告辭離去了。出了洪濤院,綠枝趕忙跟在了閔幼株身後。閔幼株帶著綠枝一路七拐八彎,穿過外院,到了人聲鼎沸的府門前。彼時,閔安南正騎在高頭大馬上引著轎子落到裕國公府的正門口,他微微掃視了一眼,恰巧看見了人群中黑衣黑發的閔幼株。怎麼在喜宴上穿這種顏色,真是晦氣!閔安南皺眉時,閔幼株恰巧抬起了頭。黑色繡彼岸花的裙擺隨風搖曳,一絲涼薄的笑意緩緩綻放在嘴角。閔安南一愣,還來不及品出這笑容背後的真正深意,便被儐相們催著下了馬。隻聽儐相之一朗聲道:“踢轎門!”閔安南收起思緒,輕輕地踢了下轎門。隨後徐蒹便被兩個丫鬟攙扶著下了喜轎。接著跨火盆,執紅綢,入直花堂,一切看起來都非常順利。直到了三叩首後入了洞房,閔安南才漸漸有了些真實的感覺。今日,他又成親了。隻是父親並沒有特彆的交代,看來這親是必結的,這洞房也是必入的。想到他如今的新娘徐蒹,閔安南心裡非常模糊。隻知道她是姑母的大女兒,長得嬌俏靚麗,性子稍有些任性。除此之外,便再沒彆的了。微微歎了口氣,閔安南也不與徐蒹交代什麼,便一拂袖,出門去招待賓客了。門一開一合間,一股冷風吹過,徐蒹莫名地打了個寒顫,她抬起手臂抱了抱胳膊,心裡徒然升起一種不好的預感……與喜房內的冷清不一樣,外院此時是人聲鼎沸,杯觥交錯。閔幼株冷冷地看著人群中喝得紅光滿麵的閔琨,嘴角掠過一絲冷笑,便帶著綠枝去往了中南閣。半柱香後,閔幼株與綠枝在中南閣外的一處偏僻處站定。以樹乾為遮掩,閔幼株掃了眼守在門口的丫鬟小廝,才對身後的綠枝交代道:“我有些冷,幫我去淩雪閣取一件披風吧。”綠枝眨了眨眼,點頭退下了。閔幼株眼看著綠枝走遠,從腰間取出了一個大紅色的荷包,隨後又從袖中取出了一根頭發。那頭發赫然便是之前在閔琨屋裡撿走的那根。大紅色的荷包被拉開了一條口子,一隻全身灰撲撲的蟲子爬了出來。這是青竹幫閔幼株抓的蟲之一,叫“灰蝽”。非常不顯眼的外表,不大的個頭,一旦變成蠱後,卻有著一種特殊的能力。這是閔幼株上個月才發現的新蠱,一開始她還弄不明白它的用處,直到綠枝有一天遺落了一根頭發,它的作用才顯現出來。輕輕咬破手指,一滴血滴在了灰蝽的身上。灰蝽被鮮血洗禮後,在閔幼株的手上來回撲騰了幾下,灰撲撲的外表才開始染上了一層血色。那種血色並不穩定,時而變深又時而變淺。閔幼株便在此時遞上了閔琨的頭發。灰蝽用觸角碰了幾下,便取過那根頭發啃食了起來。不過一會兒,頭發被啃光,灰蝽從閔幼株的手上爬到了她的肩頭,接著一咕嚕,便閃進了她的耳內。隨著灰蝽的進入,閔幼株的臉上和身上一陣扭曲凹凸,接著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膨脹了起來!不過一會兒,她的臉和身形竟全然變成了閔琨的樣子。變化完後,閔幼株將大樹下早就準備好的包袱皮挖了出來。打開包袱皮,一件男式長袍被抖落了出來。這是前幾日與身上這件外袍一起縫製的,一件是女袍一件是男袍,因一樣是玄色雲錦,倒沒讓綠枝發現端倪。脫下玄色繡彼岸花雲錦外袍與鑲珠繡鞋,閔幼株換上了那件男袍和長靴,同時又將頭上的珠冠取下,用發帶隨意紮了紮。待穿戴整齊,閔幼株踏著大步來到了中南閣的門口。丫鬟小廝見了閔幼株扮成的閔琨,心內雖是疑惑,卻仍舊恭恭敬敬地行了禮。閔幼株也不與他們廢話,直接喊道:“今日大喜。這中南閣不用守了,都去吃酒吧!”丫鬟小廝們沒想到閔琨如此通情達理,磕頭道了聲謝,立馬一窩蜂地湧去了外院。閔幼株暗暗慶幸這些人好打發,身上一鬆,身形就變回了原樣。這種能變成他人樣貌的蠱哪裡都好,就是維持的時間非常短暫。將爬出耳朵的蟲屍撿起,閔幼株重新回到了大樹下方。過了半盞茶的工夫,綠枝拿著披風也過來了。閔幼株此時已經變回了原樣,雖發絲有些淩亂但衣袍倒是整理妥當了。綠枝先幫閔幼株理了理長發,才將披風披在了她的身上。臨走時,綠枝回頭看了一眼,見原本守在門口的丫鬟小廝都不見了,心裡便產生了疑惑。她抬頭想要問問閔幼株,但見她身影毫不停留,隻得亦步亦趨地跟了上去。兩人重新回到外院時,閔琨已經喝高了,直嚷著要去淨房。閔幼株沒想到機會會來得這麼快,她讓綠枝去找薛嬤嬤聚一聚,自己則悄悄地跟了上去。臨到了淨房門口,閔琨迷迷糊糊正打算進去。卻不想背後伸出了一隻纖纖玉手……耳中一陣刺痛,閔琨還來不及反應便失去了意識。閔幼株從陰影深處站了出來,見閔琨雙眼失神,如同木偶一般,心裡便產生出一種快意。閔琨啊閔琨,你不是最喜歡碰彆人的妻妾嗎?今日我便讓你再得償所願一次吧。閔幼株舔了舔唇,開口道:“跟我來……”今日裕國公府辦喜事,找得到路子的下人們都爭相去外院辦差事了。畢竟外院來的客人非富即貴,便是手指縫裡漏一點也夠他們過個好年了。如此這般,內院倒反而顯得冷清了。閔幼株帶著閔琨抄著小路來到了中南閣。因之前閔幼株扮成閔琨支走了中南閣的下人,諾大的院子裡如今竟空無一人。一陣秋風掃過,閔幼株站定在了院子門口。此時的天空已經逐漸昏暗下來,閔幼株抬起頭望了眼頭頂,恍惚間似乎又見到了死去之前看到的那輪血月。本該是清冷聖潔的月光竟在自己眼前被慢慢地染成了血紅色,那時候的她幾乎分辨不出是眼簾上的鮮血染紅了月亮還是那輪圓月本就是血紅色的……“真冷啊……”閔幼株回過頭幽幽地看著如同木偶一般的閔琨道:“今日過後,我倒想看看你們裕國公府是不是還能屹立不倒。閔琨,進去吧,推開那扇門,然後……”細長的雙眼緩緩眯起,閔幼株一字一頓地說道:“去做你最喜歡做的事吧……”當聽到“最喜歡做的事”時,原本站著不動的閔琨終於有了動作。他徑直走過閔幼株身邊,跨著大步邁向了正屋那一排雕花木門。門被“砰!”的一聲推開了!屋裡的徐蒹瑟縮了一下,但想到閔安南對自己的“情意”,便隔著喜帕壯著膽子說道:“你怎麼才來?我等得都餓死了。快幫我撩開喜帕,飲了合巹酒,我好歇息一下!”徐蒹自顧自地說著,卻不妨一雙粗糙的大手當頭蓋來。喜帕被一把抓起,徐蒹愣愣地抬起頭,正對上閔琨無神的雙目。“舅舅?”徐蒹有些沒反應過來,她眨了眨眼,又再度看向閔琨問道:“舅舅,你怎麼會跑到這兒來?這不合規矩。”說罷像個孩子一樣地推了推他。閔琨被徐蒹推了兩下卻紋絲不動。他大手一鬆,喜帕被隨意地扔在了地上,接著他猛地撲向了搞不清狀況的徐蒹……“啊……”一陣尖厲的叫聲撕破了中南閣的平靜。閔幼株雙手交疊,筆直地站在院子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