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閔幼株抬起頭看著青紅的雙眼說道:“對,把你心中最大的秘密告訴我。我便答應你,讓你以後陪著我。”“真的嗎?說話算數?”閔幼株笑著點了點頭。青紅的目光一瞬間如水般溫柔,她拉著閔幼株的手緩緩說道:“我恨不得把心掏給你,不過是心中的秘密罷了,你想聽,我便說與你聽。其實……”她雙目顫了顫,皺著眉低聲說道:“我恨太太!因為她……杖斃了我的親弟弟!”“杖斃!是因為閔佑生那件事嗎?”青紅點了點頭,憤然應道:“我弟弟平日裡是在孫少爺的書房伺候的。那日孫少爺落水,我弟弟根本不在邊上,又談何不儘心?太太她的心裡,毫無一點慈悲。這人,說殺就殺,裕國公府至今為止已經染了多少條人命了!可是她從無悔改之意,也無懼怕之情。活該孫少爺活不過成年,這都是報應!!!”原來這就是青紅的秘密,知道了這個,以後青紅就算清醒了,恐怕也不敢對自己造次。閔幼株暗暗點了點頭,趁機問出了一個她非常想知道的問題。“今日我去見國公爺和太太,他們的關係似乎不睦。”“是。自我進府以來,老爺和太太除了初一、十五,幾乎不同房。”“那就奇怪了。國公爺正當壯年,他與太太不睦,府中也沒有通房、侍妾……難道他平日裡不需要女人?還是……置了外室?”說到這,閔幼株的視線牢牢地鎖住了青紅。青紅低下頭說道:“我是太太身邊的,國公爺的事知道的不多。不過……國公爺其實是離不開女人的。隻是他碰的,都沒有過明路罷了……比如四爺的親娘和大小姐的親娘。”閔幼株追問道:“那他平日裡有沒有經常會去的地方,比如說什麼宅院?”“那就得問德順了。他跟了國公爺整整三十年,國公爺的事,我估摸著沒有他不知道的。”青紅說完,見閔幼株眉頭深鎖,便心疼地說道:“大小姐彆急!你想知道什麼,我可以幫你想辦法。那個德順……他對我有點意思。你若想知道什麼,我想法子幫你去套話。”“真的嗎?青紅!”青紅紅著臉,偏過頭說道:“隻要你不忘了對我的承諾,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閔幼株神色複雜地看了眼滿臉嬌羞的青紅,輕聲安撫道:“罷了,到幾時算幾時吧。青紅,你若幫了我這個忙,我閔幼株便欠你一份情。這份情,我一定會還你的……”青紅隻以為閔幼株這話是在對她表明心跡,卻不知這話中真正的深意……兩人約莫又聊了幾句,最後在閔幼株的堅持下,青紅終於一步三回頭地打算要走。臨去時,青紅拉著閔幼株的手說道:“大小姐,後日府中會有賞菊宴。即時,太太一定忙得很,你若要出來走動走動,我會想辦法幫你安排的。”“嗬,賞菊宴?我沒聽錯吧?她孫子剛去世,她還有這個閒心?”“那是國公爺堅持要辦的,太太也沒辦法。”青紅這話讓閔幼株想起了白日裡閔琨和廖氏的爭執。沒想到,這日子來得這麼快,什麼賞菊宴,那分明是為閔安南辦的相親宴。更確切地說,是為閔琨自己辦的……閔幼株沉著目光,冷笑道:“那可真是太好了,我可期待得很……”說完,不顧青紅的反應,快步走回了淩雪閣。剛進屋,綠枝便上下打量了閔幼株一眼。“小姐,青紅姐姐沒找你麻煩吧?是太太派她來的嗎?”閔幼株搖了搖頭,冷聲吩咐道:“綠枝,我有點事想自己做,你先出去忙其他的吧。”綠枝愣了愣,應了一聲便出去了。屋裡,閔幼株緊緊地盯著那三隻蟲籠陷入了深思。如今自己的手裡有什麼?具有時限的傀儡蠱和不知什麼時候能解除的情蠱。還有青紅和綠枝……後日就是賞菊宴了,即時,天都中的閨閣千金們都會來裕國公府做客。她如今還沒有打聽到娘親的下落,暫還不好動閔琨和廖氏,以免打草驚蛇。那想讓這次賞菊宴出問題,便隻能朝閔安南下手了。閔安南……閔安南……閔幼株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擊在書案上。出嫁前的一幕幕原本已經有些模糊了,但當這個名字再出現時,那些回憶又清晰地映入了腦海……成親之前,她對這個男人有多少期待,那麼死後,便對他有多少恨!一個可以把自己的妻子獻給親生父親的孬種,根本不配做男人,更不配擁有妻子!賞菊宴那日,我會讓你付出代價的,閔安南!翌日,閔幼株便撇下綠枝,獨自一人在草叢中尋找起了情蠱的原蟲——那種細細長長的白色小蟲。因為這種蟲子體型太過纖細,不好存放,閔幼株便想著抓住之後直接就讓它變成蠱。計劃是好的,然而卻趕不上變化。在閔幼株拿著好不容易得到的情蠱,去往閔安南院子的途中,卻好巧不巧地撞上了兩個小廝。閔幼株因為生得瘦弱,被當場撞倒在了地上。情蠱因此受了刺激,便撲向了其中一名小廝。閔幼株暗道不好,她心裡一直以為這種情蠱,是讓中蠱者愛上施蠱者。因此當她看到那名小廝的眼中出現迷離狂亂時,便做好了逃走的準備。但出乎她意料的是,那名小廝中了蠱後,因看到的第一眼不是她,而是邊上的另一位小廝。於是他滿心滿眼的愛意便悉數放在了他的身上。兩人四目相對,一個意亂情迷,一個全身惡寒。閔幼株張了張嘴,暗暗想道:原來不是愛上施蠱者,而是愛上中蠱後所看到的第一個人……趁著那兩名小廝糾纏之際,閔幼株認命地回到草叢中重新開始了尋找。這一找,直找到日暮西下。當她好不容易再趕到閔安南所住的中南閣時,卻被告知閔安南已經出府了。望了眼天邊絢爛的晚霞,閔幼株沉了沉目光。看來隻能在賞菊宴當天將情蠱種在他身上了,隻是讓他第一眼看到誰好呢……——翌日,又是一派晴空萬裡。廖氏因閔佑生的事,委實沒有心情去舉辦這個賞菊宴,再加上剛杖斃了一批下人,府裡正缺人手,所以這次的宴會布置得分外素淨。薛嬤嬤和青紅對視了一眼,有心想說幾句,但廖氏隻顧著歪頭躺在一邊,卻並不搭理他們。晨正,各路馬車陸陸續續地停在了裕國公府。府上的下人們見了,隻得硬著頭皮,一人充作兩人地忙活開了。當閔幼株醒來的時候,內院已經喧鬨了起來。她推開窗戶往外看去,正見到幾個丫鬟模樣的人提著食盒在院外疾步走著。閔幼株麵無表情地看了一眼,便關上窗戶將綠枝叫了進來。綠枝進屋後,看到架子上的衣裙,輕輕地歎了口氣。“如果小姐不說,誰又知道您是國公府的小姐呢……”閔幼株正舉平雙手讓綠枝幫她套上裙褂,聽她這麼說,淡淡應道:“我並不覺得作為裕國公府的小姐,是什麼值得炫耀的事。事實上如果可以,我根本不想來到這裡,也不想見到他們。”“小姐這是氣話。雖然您不是太太生的,但國公爺還是您的父親啊。哪有女兒不想見父親的?”綠枝搖了搖頭,顯然不讚同閔幼株的看法。閔幼株也不辯解,而是拿起桌上的兩個荷包掛在了腰間。綠枝見閔幼株並不需要她幫忙,便索性拿起了邊上的木梳,準備為閔幼株梳頭。卻不想視線移開之際,看到了書案上的那三隻蟲籠。“咦?怎麼又少了一隻?”綠枝湊近了蟲籠,滿臉的疑惑不解。閔幼株笑了笑說道:“是我打開蟲籠的時候,不小心逃走了。”綠枝暗道了聲可惜,“那刺蟲在府裡不常見的……”說著,轉了轉眼珠道:“不過,小姐還要的話,也不是沒辦法。青竹肯定知道在哪兒能抓到。”“青竹?”“就是那個編蟲籠的小廝啊。聽說他以前也喜歡抓蟲玩,所以對蟲非常了解。比如叫什麼名,會在哪兒出現,他都知道,可厲害了!”“哦?”閔幼株有些驚喜地轉過臉說道:“既如此,你什麼時候空了,不妨帶他來見見我。我正有問題想向他請教呢。”綠枝聽了拍了拍胸脯應道:“沒問題!等賞菊宴結束後,我就帶青竹來見小姐。”說著,便拉了閔幼株到梳妝台前,為她梳起了發髻。待主仆二人整理妥當往前廳用膳時,一個小丫鬟敲響了淩雪閣的院門。綠枝趕忙開門迎了出去。那小丫鬟也不進屋,而是對綠枝耳語了一番,便轉身走了。綠枝在門外愣了半刻,才趕回前廳道:“小姐,是青紅姐姐派來的人……”閔幼株喝著魚片粥,頭也不抬地問道:“可是說了讓我去賞菊的事?”“是呢。說小姐想賞菊的話,可以去鳴鶴苑那邊……那裡午後之前不會有人。”綠枝說到這兒,有些納悶:“按理說,青紅姐姐是太太的人,那讓小姐去鳴鶴苑,是不是就是太太的意思呢?原來,她不討厭小姐啊……”閔幼株聽了綠枝的推斷,“噗呲!”一聲笑了出來,“你說她討厭我?那是抬舉我了。事實上,太太眼中根本沒有我這個人。而青紅派人過來,特彆說了在午後之前才能去,是為了讓我避開人群,不被發現。你覺得太太若果真同意我去,會讓青紅這麼做嗎?”閔幼株說著,放下碗筷道:“綠枝,你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小姐請說。”“今日青紅派人來找我的事,彆去跟你祖母提。”綠枝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當然可以。事實上奴婢最近也不想跟大母說話……”閔幼株有心想問上幾句,卻見綠枝的眼裡似有憂愁,於是到嘴的話便拐了個彎兒,“你喜歡菊花嗎?要不要跟我一起去鳴鶴苑?”綠枝驚喜地瞪大眼睛說道:“喜歡!凡是花兒都喜歡!”“那收拾好後,就跟我一起走吧。”“嗯!”這邊廂,主仆二人正商量著帶些什麼東西。那邊廂,青紅聽到小丫鬟的稟報後,噙著笑重新回了廖氏身邊。此時的暢和園內,已經聚集了不少高門女眷。其中不乏一、二品大元的家眷,但她們卻不是為了裕國公四子閔安南而來的。其真實目的頗有些耐人尋味……隻聽其中一位二品大元的夫人開口道:“今日這裕國公府,布置得甚是清雅。不愧是國公夫人,品味果然是不一般。”眾夫人聽後,忙出聲附和。廖氏謙遜地抿唇笑道:“各位夫人謬讚。想我代國向來推崇道教,以清雅素潔為美。我作為代國人,自然推崇此道。何況賞菊本就是高雅之事,怎可讓那些奢華富貴蓋過了菊花本身的氣節呢?”“好!國公夫人這句話說得妙。”“不愧是翰林學士之女,見解果然獨到。”“今日能到國公府來賞菊,倒是托了夫人的福啊!”人群中,一片讚譽之聲。當然,有讚譽的地方,自然也少不了詆毀。那些人群中靠後的夫人們不免交頭接耳起來:“瞧這府中的亭台樓閣金銀玉器,哪樣不奢華?哪樣不昂貴?還什麼高雅、節氣?我呸……”“噓!輕點聲兒。小心被上麵聽見。”“怕什麼?離得遠著呢。誒……聽說今天那位大人會來,真的假的?”“自然是……”人群後方討論得如火如荼,而人群的前方,那位一直打著太極的二品夫人終於問到了正題。“聽聞今日,我代國國師流月大人也將賁臨貴府?”廖氏臉上的笑容一頓,而後麵那些夫人們則紛紛豎起了耳朵。流月,是繼延陵子華後,新一代的代國國師。據傳不但道法仙術出神入化,更是統領著整個通天觀。通天觀是代國規模最大,信徒最多的道觀。可以說從某些方麵而言,連皇帝都沒有通天觀的影響力大。如今流月在代國的地位幾乎等同於景瑞帝,甚至有傳言稱景瑞帝已經隱隱被流月控製住了。如此一個手法通天的能人,卻至今未有婚配,豈能不讓在座的夫人和小姐們垂涎?想到如果自己的女兒能有幸被流月看中,各夫人看廖氏的眼光便越來越灼熱起來。廖氏靜默了片刻,突然笑了笑答道:“我家老爺雖與國師大人交好,但他來不來,何時來,卻要看他自己的意思。我……不敢妄言。”眾夫人有些失望,但想到流月還有來的可能,便強打精神又與廖氏周旋了起來。廖氏已經習慣了這種應酬,即便心情不佳,也能談笑自如。倒讓周圍的下人們覺得納罕,畢竟孫少爺才剛沒幾天……暢和園內此時算得上賓主儘歡,但另一邊的鳴鶴苑,閔幼株和綠枝卻遇上了一批本不該出現在這裡的男客。綠枝長這麼大,還從來沒見過這麼多風華正茂的男子,又是羞澀,又是害怕,便悄悄縮到了閔幼株的身後。而閔幼株此時卻抬起頭,雙眼一眨不眨地看向了其中一名男子。此人長身玉立,麵容清俊,赫然便是她曾經的夫君,如今的兄長——閔安南。閔幼株認出了閔安南,卻不代表閔安南能認出閔幼株。事實上,裕國公覺得這個女兒很丟人,便沒有將她公開介紹給府中人認識。因此,兩人這算是“第一次”相見。閔安南上下打量了閔幼株一眼,見她穿著寒酸,身材消瘦,便皺著眉從人群中走出來問道:“這府裡的下人是怎麼回事?來人!還不快把這位姑娘請出去。”說罷轉過頭,朝身後的學子們致歉道:“是府中下人的疏忽,打擾了各位的雅興。”眾公子順著閔安南的視線看向了閔幼株,見她既不美貌,也不富貴,便有人出言譏諷道:“安南兄也彆太苛責下人了。像這種心機深沉,妄圖攀龍附鳳的女子,光防是防不住的。“”她們總能想到各種辦法,往男眷堆裡鑽。有些饑不擇食,那是逮到一個是一個。什麼落水、跌倒、衣裙破了……當真是花樣百出,防不勝防。”語畢,還自以為風流地搖了搖折扇。眾公子聽了,盯著閔幼株的眼神更不善了。綠枝想要站出來為閔幼株說話,卻被她用力拉住了。閔幼株低著頭,一步一步地走向了閔安南。待走到他一米開外,她才停下腳步,抬起頭問道:“你不認識我?”閔安南鄙夷地退後一步說道:“姑娘還是自重些好。”“我哪裡不自重了?”閔安南有些嫌煩地斥責道:“既然姑娘把話都說出來了,那我也不妨直說。像你這樣賴上來,頂多也就做個妾。你如今回頭還來得及,還不速速離去!”閔安南的這些話可說是非常之重。看著周圍那些公子鄙夷的目光,感受著身後綠枝全身的顫抖,閔幼株閉了閉雙眼,再睜開時眼裡已經有了淚意。她搖著頭,似失望,似痛苦地退後道:“我到府中也有好幾日了,你即便認不得我,也不應該說出這種話折辱我!四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