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向北臉色頓時就沉了下來,卻又分辯不得,站起身來就進房去,把房門摔得震天響。李母搖搖頭,再歎息一聲,“雪兒,他犯糊塗呢,你彆理他……”陳雪隻笑了一下,並不作聲。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江姓男子的出現,讓她所受到的傷害減輕了許多,自己也算是大把年紀了,但仍然身富韻味,一樣被男人所欣賞與傾慕,這無疑讓她受到了鼓舞,對未來的恐懼也頓時消失了幾分。心態與理智的恢複,讓她對待李向北的態度未免緩和與平靜了許多,許多時候,他們倆竟然還能有模有樣地交談一番。眼看著李向北失魂落魄,可肖依依完全像沒事人一般,陳雪突然也跟著難受起來,自己曾經用心愛過的男人,被彆的女人這樣踐踏與無視,簡直就等於往她臉上扇了一耳光。她臉上不動聲色,卻在桌子下狠狠踢了李向北一腳,趁陳正南拿了大堆房產資料給許念真瀏覽和參考,端杯茶至嘴邊,音調雖輕但卻格外清晰,“如果覺得不爽,就上去把那男人揍一頓,要不然就把女人揍一頓,這麼死慪著,算怎麼回事啊!”李向北聽了這話,非但沒有站起來,反而低垂下麵孔,伸出筷子為陳雪夾了一塊魚,淡淡地道:“這魚不錯,嘗點兒。你都沒吃什麼,好像瘦了。”陳雪有點失笑,放下茶杯道:“我不吃這套。”許念真側過頭來,疑問道:“怎麼了雪姐?你不吃什麼?”陳雪微笑一下,“我不吃魚。”她拿起筷子,把那塊魚夾到許念真的碗裡,“我記得你最愛吃,呐,多吃點兒……”一餐飯吃到尾聲,服務員呈送上來一個碩大的蛋糕,許念真吃了一驚,看看李向北又看看陳雪,“誰的生日?”歡歡搶著道:“爸爸的……”陳正南站起身,說道:“來來來,我們切蛋糕囉!”最快樂的是歡歡,她興奮得小臉發紅,歡快地鼓起掌來。許念真伸手抹一把奶油,直接朝歡歡的臉上撲去,歡歡驚叫一聲,趕緊也抓塊蛋糕,朝許念真抹去,陳正南無奈地叫起來:“喂喂喂……”就在這時候,肖依依與男人相依著走過他們身邊,丟下一串銀玲般的清脆笑聲,夾雜著一聲嬌嗔,“……討厭……”李向北手裡的叉子掉到地上,陳雪看他一眼,便想俯下身去為他撿起來,李向北製止了她,低聲道:“我自己來……”陳雪收回手,坐直身子,輕聲說:“向北,我們離婚吧。你也不用再籌兩百萬了,我們離婚。”她說得很平靜,一旁的歡歡與陳正南、許念真鬨得不亦樂乎,她的表情波瀾不驚,甚至還輕輕挖口小蛋糕,津津有味地吃起來。李向北抬起頭來看著她,嘴唇輕輕嚅動了一下,卻沒說出話來。吃完蛋糕,陳雪就說晚了,歡歡明天還要上學,還是早點回家吧,她把女兒抱在懷裡緊緊地摟了一下,然後交給李向北,“歡歡乖,聽爸爸的話……”李向北怔了一下,“你不回去?”陳雪搖搖頭,“不了。”她說,“明天要是有時間的話,我們……”李向北打斷了她,“歡歡,跟媽媽說再見!”歡歡這時候也困了,伏在李向北肩頭上打起了瞌睡,聽到爸爸吩咐,便強打起精神對陳雪說道:“媽媽拜拜!”許念真覺得這情形有說不出的彆扭,但又說不出具體的不對勁在哪兒,聽陳雪不去李家,便主動提出來,“雪姐去我那兒吧。”陳雪再次搖搖頭,“我住酒店好了。”許念真還要再相邀,李向北突然語氣怪怪地道:“人家現在可得意了,住住酒店算什麼……”陳雪也不動怒,看也不看他,隻對許念真和陳正南道:“正南,送下念真,我先走一步。”眼看著陳雪上了出租車,一轉眼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中,李向北道:“這人,又笨又天真,以為彆人真看得上她啊,外頭年輕漂亮的多了,人家憑什麼看上她?當心被人家賣了還幫人家數鈔票……”許念真看了他一眼,直截了當地頂了一句:“你們都快要離婚了,你管她被騙也好被賣也好,關你什麼事?”李向北頓時便被噎住了。許念真又道:“彆著急下任何決定,你要知道,這世上不會再有第二個女人,像雪姐那樣疼愛歡歡……僅這一點,就值得你三思再三思……”話說完了又覺得自己太過老氣橫秋了,她算什麼,有什麼資格來教育李向北,她也是婚姻裡的失敗者。但李向北卻像是受了震動,眼皮跳了一跳,他沒有再說話,抱著已經熟睡的歡歡去取車。許念真無聲地歎口氣,轉身要走,陳正南在身後叫住了她,“念真!”許念真回過頭,衝陳正南微笑了一下,“正南,今晚你給我看的那些房子都很漂亮,但是正南,那是你的家,最主要還是你自己喜歡……”陳正南聽出了她的言下之意,眼裡閃過一絲失望,“念真……”許念真主動握住了他的手,語氣格外溫柔,“正南,說句真心話,我對你對婚姻,從來沒有過二心,你可能會說你對不起我,事實上我覺得我也有錯,因為我對你對這個家獻出的並不是愛,而是一種本能的責任感與認命感……”她突然不知道怎麼表達自己想要說的那些話了,於是有些不安起來,忐忑地問道:“我的意思,你明白嗎?”陳正南有些難過,於是固執地側過頭,“不明白。”許念真笑了,輕聲說:“我走了,正南。”陳正南拉著她的手,依依不舍地道:“我不管,念真,反正你不能從我生活裡消失……”許念真笑了,“當然,我們就算是敵人,也是曾經最親密的那種。這點我永遠不會忘記。”陳正南抬起手臂,輕輕親吻許念真的手背,“我願意等待你。”許念真抽回手,說道:“太晚了,我真的要走了。”不等陳正南回答,她轉身便走。看看時間,已經快十一點了,樊一晨也不知道回去了沒有。她是知道他的脾氣的,恨不得目光所及,哪裡都有她。若是知道她要晚歸,他寧可選擇呆在辦公室,直到她回家了才肯離開。說起來也怪,照理他該住著大房子,裝修特豪華的那種,偏偏喜歡與她擠在狹窄的租房裡,偶爾下水道還會堵上,車子停在門外樹下,偶爾還會被頑皮的小孩子用石子刮上幾道劃痕。她取出手機給樊一晨打電話,樊一晨很快接上,但口氣明顯不快,“這麼晚?”許念真答非所問,“你在哪兒?”樊一晨道:“辦公室。”許念真道:“我現在回家,你等會過來時給我買杯綠豆沙,我要菲記的!”樊一晨道:“你在哪兒,我去接你。”許念真道:“不順路啦,我上車了,很快到家。”她壓低聲音,“我想你了……”等了一晚的那男人,一顆心頓時便融化了,“我可能比你先到,我在門口等你……”許念真滿意地掛了電話,她就知道,這男人最好糊弄,隨隨便便說兩句甜言蜜語,他就立刻找不著方向了。出租車剛開出數百米,許念真的手機響了起來,是陳雪,“念真,快來!我在江北大道……”許念真吃了一驚,正要問什麼事,陳雪已經掛斷了電話。許念真隻好對出租車司機說:“師傅,不好意思,麻煩去江北大道……”此時的陳雪,手裡抱著歡歡,正站在寬闊無人的江北大道上,心急如焚地等待著許念真和110。李向北就站在她身邊,因為事發突然,他腦子裡一片空白。江北大道的路況他再熟悉不過,寬敞,又幾乎沒有行人與車輛,他的車速比平時稍快了一點兒,但是因為歡歡在車上,他還是很謹慎,並沒有超速。男人是突然間竄出來的,看樣子喝了不少,走路東倒西歪的。李向北發現他的時候,立刻一腳踩下刹車,但還是迎頭撞倒了男人。李向北第一念頭便是護住副駕座的歡歡,但歡歡在安全帶的捆綁上,隻是被突然的刹車震動了一下身子,並未驚醒。李向北立刻打開車門,下車查看男人傷勢。夜色太沉,路燈光不夠亮,他隻晃眼看到一攤血,腦子裡立刻轟的一聲響,心道,完了完了……他愣了好一會,才手忙腳亂地取出手機,想也沒想,直接撥打陳雪的電話。陳雪一聽說他出事了,頓時也是一陣頭皮發麻,但她比李向北來得冷靜,立刻說道:“馬上報警。無論如何,馬上報警。我馬上趕過來。”李向北之前還有一絲猶豫,這裡路段偏僻,他完全可以直接上車駛走,但陳雪的話讓他恢複了理智,他依言撥打110。110還沒到,陳雪倒先到了。速度之快,倒讓李向北吃了一驚。她一到,立刻就用眼神安撫著李向北,“不用怕,你是正常行駛……”不知為什麼,李向北突然覺得很安心,像是長久尋覓的答案終於在此刻得到。許念真趕到的時候,110已經帶走了傷者與李向北,陳雪站在初夏的風中瑟瑟發抖,歡歡依然在熟睡。許念真抱過歡歡,沉著地道:“我們先回家,有事明天再說。”許念真沒到來之前,陳雪還鎮定自若,許念真一到,陳雪立刻就失去了主張,剛才的堅強與鎮定都不過是強行堆砌的偽裝,因為她知道,她若亂了陣腳,李向北就更不知所措了。陳雪跟在許念真身後上了出租車,許念真把握住她的手,輕聲安慰道:“我已經打電話給正南,他會想辦法的。”陳雪搖搖頭,“念真,正南認識的人少,這事,你找樊總!”一聽陳雪這話,許念真吃了一驚,“呃?”陳雪道:“最好是傷者沒傷到要害,要不然,向北就麻煩了。這年頭,借這種機會詐人的事還少嗎?”許念真心知事態嚴重,不敢亂出主意,隻點點頭,“我給他打個電話……”陳雪合上眼簾,疲憊地道:“代我謝謝他。”許念真嗯了一聲,立刻撥通了樊一晨的電話,樊一晨在那頭顯然有些氣惱,“你怎麼還沒到?彆告訴我堵車!”許念真道:“一晨,我有事要麻煩你……”她幾乎從來沒有這樣稱呼過他,好像是有,但印象裡的記憶卻模糊了。但他知道,她這麼叫他,必定是真有事情發生。於是沒有再裝生氣,認真起來,“出了什麼事?”許念真把李向北的事簡要地說了一遍,樊一晨略一沉吟,便道:“我先問一下醫院那邊的朋友,打聽一下傷者的情況,再找一下交警那邊的朋友,看看主要責任在誰……彆擔心,向北既然沒有違章駕駛,肯定就不會負刑事責任,最多也就是出於人道主義給予一點經濟上的賠償……”樊一晨的一番話,讓許念真紊亂的心頓時平靜下來,她鬆了口氣,輕聲道:“謝謝你了,一晨。”樊一晨有心要讓她輕鬆一點,於是笑了一下,說道:“都說了,我比較喜歡你叫我小樊……”許念真明白樊一晨的用心,嘴角情不自禁地動了一下。出租車一直開到了李家。這還是許念真第一次到李家來,這是一幢獨立的小洋房,李家出資購下的時候房地產還僅僅處於剛萌芽時期,這些年來,這房子的價格早就不知道翻了多少番……僅僅大門前的一片綠草地,就令多少商家垂涎不已,但李家不缺錢,因此一直咬口不肯出讓。許念真跟在陳雪身後,踏過綠草地,陳雪突然幽幽地道:“剛結婚的時候,我和向北就是手牽著手,沿著這條小徑走進李家……那時候,我們發過誓,一輩子不離不棄,無論窮困苦難,都是攜手共進退……念真,我曾經有多愛他,就有多恨他,但真到了這時候,我卻發現,隻要他好好的,其它都沒關係,他愛不愛我,真的沒關係……”許念真低聲道:“他會沒事的,雪姐,彆擔心。”陳雪輕聲歎道:“但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