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魏尚陪客戶去酒吧。魏尚雖然愛玩,卻也隻局限在和朋友在一起,這次為了陪客戶,照顧對方的感受,才勉強來到這個地方。酒吧裡五光十色的燈光,將人照得影影綽綽,讓人看也看不真切,這間酒吧還算安靜,沒有震耳欲聾的音響。客戶倒是輕車熟路地找位置坐下來,很誠摯地給魏尚倒上一杯酒,魏尚介紹給他的譯員圓滿地完成了翻譯任務,感謝他這段時間以來的幫助。魏尚接過酒一飲而儘,還沒聊上一會,就聽見旁邊傳來酒瓶碎裂的清脆聲音。能到這裡來的人多半魚龍混雜,有的也並沒有那麼好說話。“你會不會做事,不會做事就換人來。”客人猛地站起身,大聲地嗬斥著,看著西裝革履,態度卻極其惡劣,女招侍卻手忙腳亂地想去替客人擦乾淨弄上酒漬的衣袖,卻又被一把推開。客人惡狠狠地瞪了女招侍一眼,女招侍一麵蹲在地上,一麵努力扯自己的短裙,她穿的像是酒吧裡統一的製服,裙擺很短。雖然明麵上禁止了一切不合法的舉動,但是保不準會有客人喜歡。來酒吧的人魚龍混雜,但隻要是男人,都喜歡賞心悅目的女孩子。昏暗的燈光上,魏尚也看不清那個女孩的五官。“魏先生?”和他一起來的客戶對他的舉動感到很無措。魏尚不知道怎麼回事,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處事態度能為他節約很多的麻煩。但是這次魏尚很反常蹲下身,想幫那位女招侍一個忙。“我來幫你。”魏尚道。“不用了謝謝。”那個女子畫著濃重的眼影,她蹲在那裡,側臉倔強而清冷。她不經意地揚起自己的下巴,和李紓的容貌在一瞬間重合。——是李紓嗎?擦肩而過的時候,魏尚努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最後魏尚沒有忍住,用適中的音量喊了一句:“李紓?”他看見那個女招侍很明顯地愣了一下,隨即動作更加迅速地收拾好地下的玻璃碎片,匆匆地就往裡走。魏尚認真地思考了一下。可是眼前的人和李紓也差太多了。他記得大學時候的李紓,柔順的頭發會紮一把馬尾。她最討厭的就是濃妝豔抹,在學校的時候,也很少化妝,參加訓練的時候也多半是素顏。天生麗質,他的腦海裡無緣無故地冒出了這個詞來。隻有站在比賽場上,為了讓自己更加自信一點,會選擇畫上一點淡妝。他不記得很經常和李紓打交道,隻記得她是那種安安靜靜一言不發的,偶爾他說了過分的玩笑,她才會不緊不慢地回他一句嘴,卻是一針見血的犀利。唯一一次跟她有接觸,還是他們在訓練的時候去到鬼屋裡,他因為分配的原因,無奈地和她組了一隊。雖然他不是很喜歡她,他也不得不承認她的能力的確出眾。眼前的女子瞥了一眼,怎麼看都不像是李紓的樣子。可能隻是自己認錯了。魏尚自嘲地勾了勾唇角。原本他五年裡一直專注著自己的事業,甚至也從未想起過李紓,卻在黎歡歡孩子的滿月宴上被一再強調這個名字。可自從他們踏出校門,都還斷斷續續地有一些往來。現在突然不見了,讓包括他在內的所有人都很吃驚。魏尚想,應該是自己的錯覺。但是太像了。等魏尚從自己的回憶中回過神來,那位女招侍已經將碎片都收拾進自己端的盤子裡,正要起身離開。魏尚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先生,我不認識你。”女招侍終究還是轉過身來,魏尚與她相對而立,更清晰地看到了她的樣貌。眼前的女子畫著深長的眼線和厚重的眼影,襯上酒吧裡忽明忽暗的燈光,幾乎已經看不出眉目本來的樣子,耳上帶著亮閃閃卻看起來廉價的耳飾。可是她五官的輪廓,和皺眉時的神情,真的和記憶裡的那個李紓一模一樣。魏尚認真地從上到下打量她,還是忍不住問出口。“李紓,李紓,是你嗎?”“你認錯人了。”對麵的女孩看起來很反感,將視線投向彆的地方,不去直視他的眼睛。兩個人僵持不下的時候,酒吧的老板也上去賠著笑解圍:“先生你錯了,她不叫這個名字,她叫羅姍。”在酒吧老板攔住他的那個空檔,那名叫做“羅珊”的女招侍,匆匆地穿過人群,很快就消失在他的視線裡。魏尚的性格很固執:“那你去把她叫出來,我要她親口對著我說,她是羅姍。““先生,珊珊畢竟是我們的服務員,已經有客人先吩咐了要去他那一桌倒酒。”酒吧的老板又跳出來打圓場。魏尚對著她喊“李紓,李紓!”“先生,先生,你彆這樣。再這樣下去,我們隻能將你請出去了。”魏尚自己的心裡也是半信半疑的。李紓好端端的,怎麼會出現在這種地方。魏尚對酒吧沒有偏見,但是覺得這樣的環境不是很安全,少說就有多少不懷好意的人等著占女孩子的便宜。這間酒吧雖然明麵上看起來不亂,但是誰也不知道暗地裡在進行著什麼交易。淩晨三點,卸妝之後的她看上去異常疲憊,似乎是一份難以啟齒的工作。——這是李紓嗎?魏尚跟蹤她回到了住處。他知道李紓一直很好強,也從沒透露過自己家裡的情況,現在淪落到這種地步。魏尚不確定,這樣的不確定讓他第二天又來到酒吧裡。後來整個酒吧都傳了個遍,說有位先生心甘情願為了羅珊,天天等在酒吧裡。好事人都探出頭頭去看,魏尚還沒得到羅珊的芳心,自己倒先出了事。他和酒吧的客人起了衝突。“我就打你了。”不知道為什麼,魏尚的心裡突然湧上了一陣慌張的感覺,也沒控製住自己的拳頭。最後叫來了警察。那位女招侍已經先回去了,她從開始大打出手開始,就瑟縮在角落裡,眼神驚慌失措地和小鹿一樣,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因為是魏尚動手在先,而且那一拳打得比之前兩個人糾纏的時候,很重。魏尚隻好給沈京餘打電話,壓低聲音向他求救。“魏尚。”沈京餘無奈地笑了笑:“你挺可以的啊,還真把自己整到警察局裡去了啊。”“是勸架。“魏尚頭疼地說:“我這種良好公民怎麼可能去打人。”“在我看來,這不是你的風格啊。”沈京餘若有所思:“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愛管閒事了。”魏尚將事情完完整整地和沈京餘說了一遍。真實的情況是這樣的。魏尚在那裡好好地坐著喝酒,卻突然遭遇了幾個客人鬨事,燈光昏暗,魏尚看見女招侍想要上前去勸架,客人卻發了瘋根本不聽,毫不客氣地一把就將女孩往外推了出去。從魏尚的位置看見女孩的臉頰被劃破,魏尚突然氣血上湧,抓著那個人的衣領,看都沒看一拳就打了上去。這一拳打中了那個男人,鼻血汩汩地往下流。打完人的他,慌慌忙忙地將拉過女孩一看,女孩怯怯的麵容上像受驚的兔子,大概把他當作了什麼有窮凶極惡的人。他定睛看清女孩的麵龐,才發現不是他心中想的那個人。還好,不是她。魏尚的心裡莫名就送了一口氣。“今天羅珊沒有來上班啊,今天是她輪休的日子。”老板跟他解釋道。“阿餘,我跟你說。”魏尚很認真地跟沈京餘比劃:“我之前在酒吧好像看見了李紓,但是她不肯認我。”“李紓,怎麼會在這裡?”沈京餘說:““我怎麼會知道。”魏尚煩躁地扯了扯自己的領帶“所以,這就是你上天兩頭到這裡來的理由?”魏尚第二天晃蕩著,神使鬼差地又晃蕩到了原來的那家酒吧,他相信自己的眼睛,絕對不會認錯。他要麵對麵跟她談一次,他才相信這不是李紓。於是第二天魏尚又自己跑到了那家酒吧去,自己點了瓶最貴的酒,就坐在原來的位置上。自然免不了有巧笑嫣然的美女來搭訕,用的還是最俗套的開場白“嗨,帥哥,一個人啊。”魏尚臉上的冷淡的表情卻讓美女訕訕而歸。“彆過來,我對你沒有興趣。”“我一連幾天,魏尚都守著點到酒吧門口。照例地坐在他角落裡。——當然,他也沒有忘記再點上一瓶整個酒吧最貴的酒。最後在酒吧老板的連聲催促下,羅珊才不情不願地端酒到他的身邊去。老板看中了他的消費能力“Vi。”魏尚說:“我叫Vi。”羅珊張開嘴,下意識地跟著他念了一遍。羅珊的英文發音也很好聽,幾個音像低沉婉轉的音符,不著痕跡地落在他的欣賞。“之前學過英語嗎?”魏尚不著痕跡地問了一句:“你的發音很好聽。”聽完這話,羅珊反倒坦誠:“沒有,我沒有學過。”魏尚其實很想問她為什麼會到這裡來,但是話到嘴邊,又說不出口。現在的客人一般都比較規矩,也不會亂來,除了個彆喝醉了撒酒瘋的,另當彆論。而且這裡的外國人出現的頻率很高,當初也是因為她流利的英文口語,老板才破例地讓她進來做兼職。羅珊沒有想到會在這裡見到魏尚,她很不好意思地擺了擺手。“珊珊,你的情郎又來找你了?”和她一起的女招侍在一旁開起他的玩笑羅珊一回頭,看見魏尚站在那裡,印象中的魏尚一直嬉皮笑臉,現在陡然間一本正經的樣子,讓羅珊有些不習慣。魏尚這樣天天等在酒吧裡,很快讓他的身體有點吃不消。許延昭擔憂地問了一句:“魏尚,最近你看起來一直很疲憊,要不要多休息一會?”魏尚擺擺手,支撐住會議室的桌麵,卻感覺天旋地轉。都怪羅珊,自己放言出說要追求她,可是她上的都是夜班,這麼下去,自己還沒追到她,身體先垮掉了。可是魏尚依舊不想放棄,想要確定一個答案。魏尚也學著沈京餘的口吻,一本正經地來敷衍許延昭:“我要解決的是終身大事。”許延昭搖了搖頭,從魏尚的桌麵抱走了一大堆材料,打算自己處理。“怎麼了?不行啊。就允許你追祁淼,我跟你說,戀愛可是終身大事,一點都不能草率的。”羅珊對他好像有種莫名的吸引力。最開始的他,隻是想要確定羅珊究竟是不是李紓。沒想到還沒探究出所以然,自己先掉進了這個漩渦。“你吃過晚飯沒有?”“沒有。“羅珊很誠實地搖搖頭,“我請你。”魏尚遞給她一盒酸奶,還貼心地插好了吸管:“我覺得這個味道很好喝,你要不要試試看?“羅珊愣了一下。在這樣光怪陸離的地方,有很多人將高腳杯倒滿酒,希望她一飲而儘,卻從來沒有人像他這樣,一雙眼睛乾乾淨淨的,給她遞來一罐酸奶,告訴她藍莓味很好喝。“倘若你不承認,那你就永遠也不要承認。”魏尚的眸子一瞬間亮得可怕。“我說過我不是。”羅珊再次否認自己的身份,努力讓自己揚起頭來,對上他的視線。羅珊低下頭,咬了咬吸管。“你是羅珊?我喜歡這個名字,叫起來很好聽。”魏尚努力地讓自己找話。“先生,你關心的太多了。”羅珊起身想要離開。“沒有,我就是想跟你聊聊天。”魏尚連忙叫住想要起身離開的她。“你看,我跟你很有緣份,你的名字最後一個字是“s”,我的名字也是呢。魏尚下意識地拉過她的手,在掌心寫了一個“S”字。“我剛剛想起來,我朋友的名字最後一個字,也一樣是“s”呢。”“我不認識你的那位朋友,你沒必要在話裡一直暗示她。”“你的家住在哪裡,我送你回家好不好?”魏尚又笑起來,眼裡閃爍的光芒讓羅珊忍不住她輕聲說了一個地址。魏尚知道那裡,那裡的房租便宜,但是相對付出的代價,是周邊居高不下的犯罪率,單身女性一個人夜晚行走,實在是太不安全。魏尚總是深夜裡去找她。“我上去唱首歌給你聽好不好?”台上的樂隊正好演奏完一首歌曲,魏尚一路小跑就到了台上,似乎他的眼睛裡隻能學生時代陽光的大男孩,竟然在這種氣氛下也遊刃有餘。魏尚唱了首Roxanne,慵懶的燈光落在他的麵上,竟然好看得有些過分。羅珊坐在轉椅上,從表麵上看起來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實際上聽得比誰都認真。“Roxanne,youdon’thavetoputontheredlight(羅珊,你不用再點亮那盞紅燈)Thosedaysareover(那些日子已經結束了)Roxanne(羅珊)Youdon’thavetowearthatdresstonight(你今晚不用在穿上那件裙子)Walkthestreetsformoney(為了掙錢在街頭遊蕩)唱到高潮的時候,魏尚的眼神一直聚焦在她的身上。羅珊從來沒有聽過一個男人這樣深情地唱歌,每一句仿佛都要唱到她的心裡去。“好了。”魏尚又笑嘻嘻地從台上下來。“我能不能抱抱你?”酒精的作用讓魏尚的膽子突然大了起來,羅珊就站在和她羅珊就站在與他近在咫尺的地方,沒有同意也沒有拒絕,間或有光落在她的麵上,明明暗暗,看不清她的神情。魏尚索性伸出手臂去擁抱她。魏尚覺得自己很清醒,卻做出這樣的衝動的舉動,可能是空氣裡酒精的味道太濃重,又或者是酒吧裡的燈光太過晃眼,讓現在的他也想做出失去理智的舉動。本來以為兩個人之間應該不會再有糾葛,沒想到機緣巧合魏尚又救了她一次。變故來得猝不及防,羅珊一個人走那條巷子的時候,好像有人在後麵跟蹤她,她有些緊張,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自己的腳步。果然兩個黑影從前麵竄了出來,攔住她的腳步,凶神惡煞地讓她把自己的錢交出來。滿臉橫肉的胖子直勾勾地盯著她,用放肆的眼神從上到下地打量她,羅珊才想起自己今天走得太匆忙,沒將做招侍時候穿的短裙脫下來。羅珊緊緊地拽住自己的皮包,今天老板剛剛將這個月的工資發給她,她可不能在這個時候就讓自己辛苦掙來的錢打水漂。可是對方緊追著不放。正當她感到絕望的時候,身後的男聲如果不是在這樣的境況裡,她一點沒有辦法控製住她的眼淚。“一,二,三”魏尚並不想跟他們硬碰硬,拽著羅珊的手,就往反方向奔跑。“你跑快一點,他們就追不上我。”跑到後麵,兩人卻玩開了。索性不管不顧地開始在空無一人的馬路上狂奔。魏尚拽著她的手,在漆黑的夜裡奔跑。那條路上沒有路燈,她一個人孤單地走過很多遍,一隻偶爾閃現出來的流浪狗都能將她嚇一大跳,現在卻是從未有過的安心她的掌心傳來他的溫度。就這樣一直奔跑下去,兵荒馬亂的時候,守護她的人終於降臨。可是這樣的溫度,在天亮的時候會化為幻影。淩晨還在營業的店,魏尚給李紓買了瓶水,他們安靜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剛剛跑了那麼久,你的消耗肯定很大。”魏尚將蛋糕遞給她:“吃點東西吧。”羅珊也不說話,默默地從他手裡接過蛋糕,小口地咬了起來。“你回家還有彆的路嗎?”“沒有,就這一條。”羅珊輕輕地說。“我送你回家。”魏尚對羅珊說。魏尚雖然笑著,幾次近距離的接觸但是羅珊很心虛。回到自己的出租屋裡,她一點一點地將妝卸掉,鏡子麵前倒映出白淨的臉龐。她坐在鏡子前,重新將妝畫好,到眼影的時候,還特地劃重了很多。“要死啦,眼影又不是不要錢的,白白用這麼多。”領班看見羅珊一遍一遍地往自己的臉上掃眼影,從她身邊罵罵咧咧地就走了出去晚上化妝的時候,她是羅姍;白日裡,她依舊在她的李紓。就這麼在兩種身份中間來回切換,並非遊刃有餘,而是如履薄冰。